幸好我夠機靈,聽到門鈴後立即起身,將雪櫃內的假陽具放到抽水馬筒的水箱內,要不然在他打開雪櫃取啤酒時,便會發現那天大的慌言,又或者叫笑話。
突然想到,爸爸應該也裝上了假陽具,他這種身份地位應該是首批使用的,若教授所說的是真話。看著正在睡覺的他,真想脫去他的褲子證實。
突然又想到,很久沒有跟他喝茶了。雖則洗腦之前,雨傘運動的前前後後,我和他的關係差到極點,每次交談都會去到吵架的地步,特別是我指責他效力的警隊時,但,二人總算有交流。假日也會跟他到茶樓喝杯茶,吃幾件點心,就算期間沒有說過半句話。當時我看,雖然政見不同,但我們是父子,有些孝道不得不盡,特別是媽媽受不了他而逃走了,聽說還跟第二個男人去了波多黎國。而這個家,變成只有我和他。
只是想不到,洗腦後的日子,我和他的關係更疏遠。他將我帶到警隊,任職全香港最具特權的政府工,每天回到警局都見到他,但感覺卻越來越冰冷,就好像由一個父親,慢慢變成了一個當上司的爸爸,繼而變成了普通的上司。這種感覺的改變,與工作丁點兒關係也沒有。我當警察時的警隊比之前更不堪,平日沒甚麼工作,香港人在洗腦後越來越乖,連最爭取權利最基本的遊行也不做了,市民開心時警察最開心,只須隨心在街上巡邏一小段時間就可以,其他工作時間,警察都用來喝酒和召妓。
能夠擁有香港兩段日子的記憶就可以看透這個世界。
洗腦前大家都說那是香港最黑暗的時代,中央嚴格監管香港、地產商欺壓小市民、政府強推有利中國的政策、警察不中立,與黑社會同流合污打壓異見者。
洗腦後香港「太平盛世」,每個市民都沒有不滿,開心過活,政府做甚麼根本無人理,以我今天我清醒角度來看,就是變本加厲,市民交的稅都用來建設中國,而不是香港這小城市,但香港人已經失去反抗的能力,又或者說,沒有人理會社會事務,他們只談風月。那個洗腦的訊息真強勁,當中包含的資訊肯定十分精密,精密到可以將人類的感覺淡化。又或者強化性慾和食慾,讓香港人變成只懂吃東西和交配的動物。
也難怪清醒的教授會棄暗投明,毀滅這洗腦訊息的所有檔案,期望將世界拉回正軌。
我很清楚洗腦前後世界的分別,洗腦後,特別是無故加入警隊後,我對世界的同情心越來越少,從來不感到悲哀,態度正面到認為親情、友情、愛情等都是無謂的感覺,只要有吃有喝有性交就夠。
現在我的感覺回來了,洗腦前我是多麼的感性和熱血,希望可以改變香港以至世界,將壞掉的事物殺死。我現在要做回自己了。
「爸爸,你知道嗎?總部和你都是狗屎垃圾。」我忍不住向正在睡覺的他說。不知道是我的聲音刺激了他,還是他正在發一個總部被毀滅的夢,在我說話後,他的眉頭突然一皺,眼睛沒有張開,向左側睡的身體卻突然大幅度轉向右側睡。
實在沒有空處理他。我要加緊腳步,期望可以用最短的時間為香港人取回應有的現實的世界。從廁所水箱取過假陽具,將這支醜陋的跟蹤器放進背包,便拉門離開我的家。只剩下那個黨員爸爸。或許,一會兒他會翻我的家,檢查我的文件,看看兒子有沒有做了些對不起總部的事,就像當年他對媽媽一樣。
但假陽具和教授給我的文件都在我的背包裡,他只能夠在我的衣櫃中翻到一些沾上尿跡的底褲。
為了親眼證實怪煙從坑渠下噴上來,我晨早就走到閣驎街,試圖在陽光剛剛出來時,觀察有否怪煙噴出來。跟上次一樣,站在便利店外,只不過跟上次不同,我不看人,我看坑渠。
將背包放遠一點,以免被偷聽,這是每次行動必須做的,就算平日生活也要放遠點,我甚麼話都不想讓其他人聽到。想到這,才記得當警察的我也經常做偷聽的行為。我不禁搖頭。
暫時還未有期望的情況,我只是專心地看著。
「警察先生,今次又來找堅叔嗎?」那位年輕的便利店職員認得我,從店走出來寒暄兩句。
我沒有那個心情,但得知他還未知道同事已自殺死去,不禁有點驚訝,你不知道堅叔死了嗎?」就由我跟他說吧。
「甚麼?」誇張的驚訝表情,雖然誇張,從反應來看是從心而發的。
「他死了。自殺的。」
「還以為公司炒了他。」他還未收起驚訝的表情。
「他有留下甚麼嗎?」
「他最後叫你不要多管閒事,警察在工作時,別跟他說話。」
他由驚訝的表情變成驚愕的表情,看上去差不多,但驚愕時眼睛不會瞪到最大,而是震動著。他立即回到便利店,那個屬於他的櫃檯裡。
就算那個小子在騷擾我,我的眼睛沒有一秒離開坑渠蓋的位置。記得,上次在這裡看到坑渠冒煙,是因為有污水走進去,再過多一段時間煙還未出現,我就會嘗試這方法。
這個想法的五秒後,我知道不用麻煩了。
那些怪煙出來了。
白色的、小量的。突然噴了一噴,就像噴殺蟲水沒有長按,只是輕輕按了一按似的。我放膽走過去,離遠大約一至兩步,探頭窺看坑渠,跟普通坑渠一樣,黑漆漆的,深不見底,看不出從哪裡冒出白煙。這下我更大膽,鼻子用力一吸,試圖嗅過究竟,但嗅不到任何奇怪的味道,我也沒有被煙弄暈。我開始放下戒心,走近多一步,蹲下來看,又繼續用力嗅坑渠的味道。沒有特別,跟平日的一樣,看不到盡頭,氣味都是普通的屎水味。
突然間,我的頭被用力拍了一下,跟隨自然反應我彈起來,並用力向前揮拳,怎知道卻被輕鬆地避開,他更立即將拳頭撥開,「你看清楚一點才打好不好?」原來是她,阿月。身手真不錯。
「小姐,我的頭突然被重重拍打,還怎可以看清楚?」
「對不起,可能真的有點大力。」仔細看,她穿得比平日不同,是一間美容院的制服。
「怎麼,你穿成這樣?」
「你忘記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身份嗎?有些事,我們要隱藏得很好。」
「哦,你穿成這樣也不錯,多了一份女人的氣質,至少是份服務女性的工作。之前見你,可是一點也沒有,就像個男人。」
阿月忍著笑卻忍不住嘴角跳了一下,明顯對於我的讚美感到開心,然後她問︰「其實我本身想問你在這裡搞甚麼?為甚麼看著這坑渠?」
我看著坑渠說︰「總覺得這些坑渠有問題,間中會有些煙冒出來,非常不自然的冒出。」
「是嗎?我從來未發現過。」
「那……」我拉阿月站在我旁,「一起看一看,等一下就會有」我和她就像傻瓜一般,在中環一條人來人往的街道上,看著坑渠。
但是沒有。沒有煙再次冒出來。
等了很久,我們傻傻的看了十五分鐘,頭也沒有轉過。
卻不再能見到任何怪現象。
「你是騙我還是甚麼?」
「沒有騙你。其實那些煙也頗明顯,但十分短暫,就像鼻孔噴氣一樣。」
「在附近工作多年也沒有發現,是不是你突然走進查案的情緒,神經太緊張看錯了?」
「我也在附近工作,之前也沒有留意到,但自從那件事之後,我站在街上仔細觀察,便發現這怪現象。」我堅持看到的事。
「但我就是看不到。」阿月的語氣表明對我的堅持感到煩厭。
「如果我看到其他街道的坑渠也是這樣,你會信我嗎?」
她的眼睛轉動一圈,在考慮著我的問題,然後說︰「好吧,如果你看到,我會跟你隨這條線調查。如果再有白煙才通知我吧。」
我點頭。同時她搖著頭。
「但不要太勉強,我們查了這麼多年也沒有半點頭緒,你怎會一天就破到案?有時太急進只會誤了大事。」阿月說過後就回頭離開。
我時而看她的背影,時而看地下的坑渠。突然,一顆強光在坑渠內經過,很快,只是三分一秒的事。
很短的閃光,短到我不能肯定是否真的閃光,又或者是我的錯覺。可能我真的太緊張,可能我真的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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