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屆的武舉正式落幕,三鼎甲已經出爐,最後數場的武鬥被譽為近年最精彩,而奪得狀元之位的考生實至名歸之餘,過程亦有點出人意表。
數個月後,這屆考生便迎接了放榜,並以所有科目的分數去報讀香城各間大學,自從武功受到重視之後,社會上許多行業順應而生,創造出的機遇令許多企業受益,因此每所大學都開設了各種武學系,當中「香城三大」的武學系最為吃香,每年的考生都爭相報名,以致錄取的分數不斷攀升。
像這一年,如果要進入香城中庸大學的國際武術學系,考生除了要在武舉取得最高級別的分數,其他語言及文理學科都有同樣要求,這對專心練武之人來說簡直是折磨,因此除非能在武舉獲得三鼎甲,否則想考進此系等同要過五關斬六將。
在這原因之下,國際武術學系(簡稱國武系)的學生在大學裡地位特別高人一等,各種校園比武都是他們的表演場地,其他武學系根本難望項背。
而今天,正是中庸大學迎新日,不同學系的學長學姊齊集校園正門,準備迎接今年的新生。文理學科一般較為低調,許多系科都會選擇在自己所屬的大樓裡舉辦迎新活動,因此聚集在正門的幾乎清一色都是武學系的人。
當中一隊醒目的大軍站在正對著大門的中央位置,純粹論人數便已超越其他武學系,為首是五個頭髮染得色彩繽紛的男女,他們是國武系的迎新代表,每一名都是國武系裡最出類拔萃的學生。四年學制裡單是國武系的學生數目便超過五百人,能在眾強中擠身而出,這五人放諸整所大學都是最強的武者,因此就算他們的頭髮染得再鮮艷,裝扮再譁眾取寵,其他武學系都絕不敢當面嘲笑他們。
這五名男女神情倨傲,他們今天的心情都有點興奮,因為今屆武舉的榜眼和探花都考進了國武系,在接下來的迎新環節裡,只靠這二人都足以橫掃整所大學。這可說是國武系學生不成文的傳統,每一屆被選出的學系代表最重要的職責,就是確保國武系在中庸大學裡凌駕所有武學系。
每年校園都會舉辦不同活動鼓勵同學交流及切磋,對於年齡相約的武者,沒有甚麼比實戰更能推動成長了。
時間到,新生魚貫進入大學,大部份的人都被國武系仿如軍隊的氣勢嚇倒,其他武學系是敢怒不敢言,全間大學總共六門武學系科,其他五個加起來都未必比得過國武系,何況六系裡面還混雜了毫無用處虛有其名的一門。
過了十數分鐘,過百名新生已踏進校門並受到所屬系科的歡迎,此時那五名鮮艷髮色的代表領著後面的學生齊聲吶喊,震天響聲似乎正門兩條巨型石柱都為之震盪,然後中間紅髮的男生舉起手,國武系所有人立即肅靜。
「國際武術學系,歡!」
「迎!」
「你!」
步進大學校門的正是陳帆林和蕭紹虎兩名歡喜冤家,陳帆林一臉呆愕看著這陣勢,調轉頭便想立即離去,倒是蕭紹虎一把拉住他,然後滿臉驚奇的望著奇裝異服的學長學姊。
「你們......在模仿日本的戰隊嗎?」蕭紹虎真誠道。
他無心的一句話卻說中了其他人所想,許多新生已忍不住偷偷笑了出來,那五名代表臉色一沉,龐大的威壓席捲所有武學系,那五人的內功修為可比擬社會上的成名強者,其他學系的人頓時不敢再作聲,簡單露一手已勝過千言萬語。
「我還以為去錯學校了,唉進去吧……」陳帆林嘆口氣說。
陳帆林和蕭紹虎正是今屆備受矚目的榜眼及探花,就算被譽為近年中庸大學天資最高的新生,面對學長學姊仍需稍為收起傲氣,畢竟國武系卧虎藏龍,只論這五名代表便己令陳帆林不得不謙讓三分。
最重要的兩名新生到達後,國武系的隊伍慢慢安靜下來,當新生陸續都被所屬系科「認領」後,所有人都注意力亦漸不放在大門外。
「同學你是哪個系的?」
「來來來,兵器專研系是這邊。」
「有沒有寢技擒拿系的?」
一個沒人留意的新生步進了大學,這時其他系科都逐漸離開了,他望著離去的背影,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學長詢問。
「不好意思學長,請問我該到哪裡去報到?」那新生問道。
「讓我看看,你是......唔......去去去,那邊滾遠點。」那學長表情瞬間變化。
「幹嘛?是哪個系的?」
「是哲武那群傻子的。」
一陣恥笑聲中大隊漸遠去,那位新人站在中庸大學的石碑旁,拿著報到紙躊躇不前。
「同學同學,哲武系是這邊!」
在不遠處的大樹旁,一小群不起眼的人正聚集在那裡,其中一個瘦弱的男生向著那新生招手。這纖瘦的男生戴著眼鏡,表面看上去弱不禁風的毫無半點習武之人的氣質,若不是他手上拿著哲武系的牌子,那新生必然以為又搞錯了。
哲武系的排場與剛才其他武學系可說是天淵之別,來接待新生的只有那瘦弱書生和另一位嬌小的女孩子,而新生數目亦只有十來人,且沒幾個是體格健壯硬朗的,就算是普通學系亦未免臉色太差了。
「你叫甚麼名字?」瘦弱學長微笑道。
「……我叫黃非庸。」
「菲傭……?」
其他新生聽畢紛紛笑了出來,但黃非庸明顯不喜歡別人取笑他的名字,臉色馬上沉了下來。黃非庸的身型比起其他人要高大健壯得多,他板起臉時確是不怒自威,那學長見狀便立即扯開了話題。
「歡迎你加入哲武系,算上你我們的人數齊了,現在便出發去哲武系的教學樓吧!」
在兩名學長學姊的引領下,他們從山腳的大學正門步行往哲武系的大樓,其他武學系大步流星,沒一會兒已人影全無,反觀哲武系一行十多人信步而行,當他們到達山上的教學樓時已是近半小時後。
黃非庸有一定武學底子,區區一段路自然是臉不紅氣不喘,但身邊好幾個新生都有點喘不過氣,這教他心裡更不踏實了。不過這時他看著眼前的建築,注意力便沒放在其他人的身上。
當他們步行上山時,沿途會經過許多不同類型的建築,像是工程系和醫學系專用的研究及實驗所,文理學系樓高十多層的的教學樓,其他武學系修練及實戰訓練的體育館等等。所有建築都有獨特的風格,嶄新的設備像是要告訴別人校園經費的充足,畢竟作為香城三大,這樣的排場是可以預期的。
然而黃非庸眼前這一棟卻偏偏與先前所見截然不同,若說其他的建築呈現出大學校園光鮮亮麗的一面,這棟僅有四層高的古舊小樓卻明顯是歷史的遺物。斑斑駁駁的外牆,四面被大樹包圍的山腰角落,玻璃窗和門框仍是上世紀60年代的傳統風格,從主路轉了兩條小路方能進入的僻靜角落彷彿時光停滯在數十年前。
其他新生和黃非庸一樣,都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有人甚至忍不住把手機拿了出來,測試一下能否收得到訊號。
「各位同學,這邊請。」瘦弱書生微笑說。
新生們互相交換眼神,倒是黃非庸第一個邁步而行,這裡就是自己未來四年的求武之所,好歹都需要看個究竟吧。
大門「咿呀」一聲打開,走廊兩旁掛了許多字畫,樓內沒有電梯,通往上層只靠一條年代久遠的木樓梯,步行時木板還會發出尖銳的嘶叫聲。
黃非庸的心更疑惑了,難道說他要找的答案真的埋藏在這不起眼的危樓之中?
他們走進了一間課室,裡面大概能容納廿多人,學長和學姊招呼他們坐下去便離開了,剩下一群不知所措的新生。黃非庸再次打量其他新同學,哲武系果然如坊間所說,是進入三大武學系的「救命繩」。
一般來說,武學系的收生都是極為嚴格,尤其三大的錄取分數更是每年攀升。然而,三大各自都有一門武學系,由於學習內容太奇特,每年報考人數非常少,以致收生分數出奇的低,因此才有「救命繩」之稱。
所謂的哲武系,顧名思義是先「哲」後「武」,明明是掛著武學系的銜頭,卻是動口多於動手,曾有些甚具武學天分的學生修讀四年後,武功不進反跌,畢業後甚至沒法投身武術界,因此有志於武林發展者都對哲武系敬而遠之,只有但求考進中庸大學的,或是寥寥無幾的真心求道者,才會進入中庸大學的哲武系。
課室門打開,進來的是一名年約四十多的男人,留著長髮滿臉鬍鬚的他打量了在座所有新生一眼,然後他目光落在一個胖子身上。
「為甚麼要練武?」他問道。
「……英…英雄主義……?」胖子怯生生道。
「甚麼是練武?」他續問道。
「……掌上壓100次,仰卧起坐100次,深蹲100次……」胖子連忙回答。
「甚麼是武?」
胖子張大了嘴巴,想擠一點答案出來卻無論如何都回答不了。
「精氣神、身體與技的極致。」黃非庸朗聲說道。
那長髮大鬍子雙目轉向黃非庸,異芒在二人目光交接間一閃即逝,大鬍子臉色微動,而黃非庸更是驚詫不已,這名怪裡怪氣的中年男人眼光之中精氣內蘊,竟是一名內功深厚的高手。
「非也非也,武就是思想,就算沒有四肢沒有身體,我在、武在。」
全場一片死寂,黃非庸震驚莫名,這不修邊幅的男人講出了武道的至理,竟教他反思起十多年來自己深信不已的武學知識。
課室門再度打開,這次進來的卻是一名長髮披肩的婦人。
「你在幹甚麼?」婦人疑惑道。
「跟新生打招呼囉!」大鬍子說。
「去去去,外面掃地去!」婦人不耐煩地揚揚手。
大鬍子聽畢垂頭步出教室,順便還拿起了角落的掃把,所有新生頓時呆愕不已。
「那位老師是掃地的?!」黃非庸忍不住問道。
「甚麼老師,他姓曾,我們都叫他掃地曾,我才是你們未來的教授,也是哲武系的副主任張美霖。」張教授淡然說。
掃地曾……?那大鬍子的內家修為是千真萬確的,但竟然只是負責掃地的?黃非庸心裡頓泛起驚濤駭浪。
「今天學長們會帶你們了解一下本系和校園其他地方,晚一點會有個武學系合辦的迎新會,你們自由參加不用太勉強,千萬別逞強了知道嗎?」張教授說。
說罷幾名學長和學姊走了進來,黃非庸仍在驚愕間,那張教授已一陣風的離開了課室。
哲武系四處都透露出詭秘的氣息,然而身邊那些新生卻似無所覺,積極地與高年級生交流起來,談話的內容主要圍繞學業及大學生活,竟然沒有一個察覺那掃地曾身懷的內功。
黃非庸忍不住向幾名學長打聽掃地曾的來歷,一問之下得到的答案卻是大同小異。
「掃地曾?哦,他以前是某個老教授的學生,可是後來練功出岔子後,神智便出現問題,系主任見他可憐,就收留他在這裡打掃,說來也是十幾年前的事了。」
「掃地曾會不會武功?以前畢竟是研究生嘛,多少有點根底吧,不過從來沒人見過他動手就是了。他脾氣非常好的,就是有時囉囉唆唆講些似是而非的話。」
「我說同學你叫……非庸是吧,看來你武功底子很不錯嘛,為甚麼想考進我們哲武系呢?」學長好奇問道。
「因為我想知道武道的真諦,並好好了解我的祖傳武功,希望能在修為上邁進一大步。」黃非庸一臉認真說。
學長們面面相覷,然後竟同聲大笑起來。
「我說的有甚麼不對嗎?!」黃非庸半帶慍色說。
「不不不,不好意思……」學長擦著眼角淚珠說,「每年都會有這樣的新生,以後你就懂了……」
黃非庸眉頭大皺,雖然外界總對哲武系有諸多負面評價,說是畢業找不到工作呀,武學系中的頹門呀等等,但他仍抱著極大期望,畢竟中庸大學創校元老正是哲武界的宗師,縱觀過去中西歷史,偉大的哲學家和武術泰斗都有分不開的關係,黃非庸自小便浸淫在古代典籍之中,他深信武學就是求諸真理的一條道路,因此他才排除家人和朋友的反對,毅然以高分數考進哲武系之中。
哲武系之所以被其他武學系歧視,因為這一門是學問多於武學,正所謂先哲而後武,對於武學境界的領悟遠遠比拳腳技擊來得重要,因此哲武系中每隔一段時間便會有人悟道而成不世宗師,但更多的卻是流於空談的嘴炮高手。
然而現實世界講求誰的拳頭硬,知道了真理若然無法實踐,對大部份人來說都是毫無意義的。
「對了我們差不多要出去參觀武學系的活動了,這次迎新活動有幾名新生來不了,人數少點大家就親熱些吧哈哈!」
黃非庸跟在興高采烈的同學們後面,他看著四周的環境,告訴自己也許是期望過高了。
每年的迎新活動,武學系都會聯合舉辦交流大會,目的是讓不同學系的新生了解其他武系的特色,藉此讓學生們有更好的交流機會。不過,理想歸理想,現實是這交流大會已演變成不同武學系的競爭賽場,每個武系都會展示自己最強的一面,雖然國武系的地位無可撼動,但爭奪第二第三之位仍是非常激烈的。
對於哲武系來說,他們只是旁觀者罷了,觀摩一下其他學系增長見聞,而其他武學系亦不太理會他們,久而久之養成了奇妙的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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