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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出發吧。」
難得離開了殿下身邊呢，總覺得很對不起殿下，尤其是之前的事⋯⋯一看見殿下，便想起自己每一次的失敗，便想起自己無法盡到應有的職責，而謝瓦樂琳的那聲叱責，還一直在我腦中徘徊。
「祁婭，妳的腳步歪了！」
瑪格麗特．謝瓦樂琳，真是個討人厭的女人。想到以後每天都要和她見面就覺得頭痛。
原來我一點也不強大啊，練習時揮劍明明那麼輕鬆，每位劍術指導都讚嘆我的劍技，殿下也總是讚嘆我舞劍的樣子，吟詩、算術、言談舉止樣樣精通，無論是在凜都時或在斐耶馮亞夏時，總被稱作十全十美、盧家的有力接班人，這樣的我在戰場上連站也站不起來。
我果然什麼也不是，尤其和那個女人比起來。
以前的我，怎麼能永遠都那麼開心地捉弄殿下呢？就連我自己也不知道那是不是真實的我了，但無論如何，像那個樣子，我好快樂。
現在的我，到底在做什麼呀⋯⋯我哀愁的樣子一定讓殿下也不高興了，那我豈不是更沒辦法出席在殿下眼前了⋯⋯
祁婭．范．努安諾，我這個人存在的意義是什麼呢？
「姊姊？」奎兒說話，讓我暫時脫離悲傷的意境之中。
「嗯，怎麼啦？」我試著笑，看看能不能變回以前的樣子。
「好恐怖⋯⋯那個，我也不知道怎麼讓姊姊開心點，但是大家都很擔心妳，妳要快點好起來喔⋯⋯」很久沒聽見奎兒說那麼多話了，聽得出她真的很擔心，但我又該怎麼辦呢。
好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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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回來是搭家裡的車，自然沒有像上次那樣的大排場，我們剛過了橋就下車了。
時間還早呢，上次回來時顧著工作，可沒時間好好看看北雪的容貌。
「真不習慣……」奎兒說，確實呢，明明是我們的家鄉，卻讓我們感到如此不熟悉。
「一切都不一樣了呢，感覺真奇怪。」上一次這樣子看著這裡，已是將近四年之前了呢，以前常吃的包子舖已經不在了、以前常和瀾瀾在那兒看海的碼頭也翻新了，似乎整個凜都都變得不太一樣了。
街上氣氛是挺熱鬧，便是過年應有的氣息，鞭炮聲、鑼鼓聲和房屋裡麻將撞擊的聲音震天響，萬物改變，但唯一不變的是文化呢。
「新年快樂呀美女，從外地來的啊？來碗涼粉不？」居然被當作外地人，這可便難堪了，四年原來是那麼長久的時間呀。
「哎呀，這不是祁婭嗎，居然沒認出來，真是慚愧，長這麼大啦？」涼粉舖的掌櫃這才認出我來，這四年來，我的長相和身體到底變了多少啊。
「是祁婭和奎兒啊，回來過年呀？」在市場上購物的人們都擁擠了過來，看來，但現在的我，也許沒辦法回應他們的熱情呀⋯⋯
「嗯，我們回來過年了。」我簡短回應。
「你瞧瞧那西方人，把我們祁婭大小姐整成了什麼樣了，昨變得那麼有氣質呀？」眾人嚇了跳，盛是驚嘆，她們說這樣哀傷的我很有氣質呀，有些可笑呢，他們居然認為這樣可還挺不錯的，這樣喪失光采的我。
至少還是有些家鄉的氣息吧，想要告訴這片大地，我回來了，更想要好好告訴自己，回到家，能放鬆了。
而我又是否屬於這塊土地呢，這塊生活了十來年，歷經無數人事物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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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門口貼著大紅春聯，好一陣子沒看見春聯了。我家是座在河畔邊的大院，有四面的房屋和中庭，並和兩位阿姨的住所與商會的會館聯通。
「我們回來了喔。」
才剛推開門，娘便笑著抱住我們，看得出她在正房已等候多時。她身著的衣物有些類似北雪的青絲大袖衫，又如萊耶塞帝亞式的裙擺，是近年兩國加強合作後出現文化融合的產物，
「等妳們好久了，終於回來了呀。」娘看來挺感動，誰能想到那年一去便是四年不見呢，忙碌許久，總歸有天終於能相見。
突然有些感傷，想起殿下和甯瀾，永遠無法像這樣擁抱母親了。
「好啦，先去拜媽祖和祖先，準備吃晚飯了，廚子知道妳們要回來圍爐特地準備了不少好料喔。」娘一直以來都是個很現代、思想很新潮的人，不知道為什麼就是特別對媽祖情有獨鍾，可能北雪對宗教的新潮思想還是和萊耶塞帝亞不一樣吧。
「嗯。」「好。」我和奎兒回應，果然還是提不起勁兒來。
「妳們兩個還好嗎？」娘察覺到了我們的不對勁，無論誰都好，我都希望有人能稍微撫慰我，但卻又害怕我脆弱的心靈傷痕傷害到任何人與自己。
連我自己都無法相信，看似如此堅強的我實則如此脆弱呢。
「好吧，看起來糟透了。要來談談嗎？姊，能幫我處理一下明天要送的茶葉嗎？」
但是，在金銀中長大、獨立自主又自由豪放的母親能明白這份無法守護主人和迷失於自信之中的痛苦嗎。
「總覺得…自己好沒用…好弱小…戰場好血腥…殺人好可怕……」奎兒先開口說出了關於那仍然令人恐懼的一天的隻字片語，真讓人一點也不想回味。
「這樣呀，真是辛苦妳們了，但是，至少妳們都平安無事地回來，娘我就很高興了呀。」
「嗚——，娘，我真的好想妳……」奎兒緊緊抱住娘。
「祁婭呢？從來沒看過妳變成這個樣子呢，受苦啦？」
「難過的話，就放聲哭出來吧，在溫暖的家裡可不必有太多忌諱。來，遇見什麼不甘心，都在娘的懷裡哭出來吧。」
娘的懷中好溫暖啊，好想讓人忘了悲傷，而想起這座城市正在一片熱鬧的喜慶之中，大紅大紫中充滿歡樂、期望與祝福，這繁華的大都中，有有多少人正感受著溫暖呢？
「歡迎回家，還有新年快樂，祁婭。」
「嗯，我回來了，娘。我回來了，凜都。」
「啊，是姊姊，姊姊回來了！」就算許久未見，我也理所當然地知道是三妹琇海來了，還有四弟樞凱與五妹雀璇緊跟在後。
「姊姊！三姊在家裡都欺負我啦！」
「大姊！妳說好回來的時候要和我比武的！我現在變得很厲害喔！」
「姊姊姊姊，妳可以教我萊文嗎？」
弟妹們一個一個湧上，讓人實在沒有時間感受悲傷呢。
「好啦，會啦。」倒也不如就乘著這個美好的時刻，褪去那身污穢的泥漬，身為姊姊，我可不可能傷害弟妹，但一說起傷害人，想必我之前的所作所為肯定讓殿下不滿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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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吃飯啦，祁婭和奎兒很久沒吃家裡的廚子煮的菜了吧？」
「好，馬上過去。」
和家人們團聚的時光很令人高興，但便是有幾分擔憂，不知回去後該如何面對殿下呢。以殿下的個性，她想必不會太過追究，但我仍舊會擔心，擔心自己已經傷害了殿下，又對於自己所說的話覺得尷尬與後悔，就算殿下原諒了我，我有辦法原諒自己嗎？
紅桌上圓盤排列整齊，北雪式的蒸魚、燒豬肉、火鍋與萊耶塞帝亞式的燉肉、蝸牛、海鮮盤、斐連塔式的奶酪、香腸，甚至是混合式的餐點並列，顯現出母親對萊耶塞帝亞有如迷一般的熱愛。
「我要坐大姊旁邊！」「我也要！」「為什麼是妳坐啦，不公平！」「大姊旁邊沒辦法坐那麼多人啦。」
「別爭了，祁婭來坐我旁邊吧，另一邊的位子空出來，還有別人要坐呢。」母親不慌不忙地處理問題，但便是不知道那別人乃是指何人。
「爹有要回來嗎？」我問母親，雖然大概也能猜到爹正因為之前的事情而忙得不可開交了。
「他工事可多了呢，說是今年過年太過忙碌實在沒辦法回來，也沒差，咱照常過日子。」
「難得圍爐，一家人沒辦法團聚感覺好奇怪喔。」奎兒說，回到家之後她的話便多了起來，和在山上的時候完全不一樣。
而既然那人不是父親，那答案似乎便浮出了。
「抱歉，打擾你們了。」從門扉處傳來清澈的敲擊聲和有些低沈的女聲。
高瘦的身材身著如同月邊雲朵的灰色衣物之中、如同波浪般柔順的黑色長髮別上嵌著翠玉和珠寶的髮簪、如同海色般亮麗的雙眸，便是熟悉的身影。
「歡迎回家，甯瀾，快來吃飯吧。」娘慈祥地說。
「不不，太不好意思了，我晚點再回王宮用膳就好。」瀾瀾有些害羞地推托。
「說什麼傻話，琇薔的女兒對我來說就和我的女兒一樣呀，除夕夜一家人一起吃飯不是理所當然的嗎？來，祁婭旁邊的位子給妳坐。」
「好吧，謝謝萱姬姐。」瀾瀾的推托也僅是象徵之意，她很快就到了我身邊的座位坐下。
「歡迎回家。」帶著對曾經孤獨的甯瀾如今也能感受家庭溫暖的欣喜，我說出了一句有些不符合自己位置的話，畢竟當初邀請瀾瀾除夕夜來我家圍爐的可就是我自己。但真沒想到原來娘早就認識瀾瀾的母親了，甚至兩個人感情那麼好，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原來我和瀾瀾的相遇不是偶然的。
「我才要歡迎妳回家吧。」瀾瀾不多做什麼表情，這是她一直以來的風格。是呢，總算回到北雪看見大家了，只是待在瀾瀾身邊就覺得好幸福。脫下了女僕裝，穿上漢服，感覺自己終於成為自己了。
「呵呵，甯瀾越來越像媽媽了，當初認識琇薔的時候，可就是像妳們現在這個年紀，唉，時間過得真快呀。啊，抱歉，顧著說我自己的事。」母親似乎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回憶或許會刺傷瀾瀾的思念之情，便就此打住。
「我還想聽娘以前的故事！」「我也是！」弟妹們突然起哄著說想聽故事，瀾瀾聽了母親的事肯定會不舒服吧，雖然我理應站在保護瀾瀾的立場，我倒是挺嚮往這些小孩子還不必思考複雜的人際關係的。
「不要鬧了啦。」奎兒也察覺了問題所在，連忙阻止弟妹。
「沒關係的，我也想多聽些關於我母親的事。」瀾瀾沈穩地說，她肯定很想念父母吧，不知道瀾瀾的肩上究竟承擔了多少痛苦⋯⋯
「那我可就說下去了，故事可多著呢，從上了琇薔的船開始，在海上和陸地上的故事大概能說到元宵都說不完，啊啊，真想念那段時光。」娘顯得意猶未盡地說起了故事。
真沒想到娘以前經常偷搭瀾瀾母親的船在海上冒險，甚至一路從萊耶塞帝亞開到古魯特那的外海，比我小時候到處亂跑的經歷誇張太多了。在精彩的航海冒險故事下，圍爐的時光很快就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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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還好嗎，感覺怪怪的。」
夜光下、船岸邊、海聲遍、兩人相隨。從家中拿了桂花糕和清酒，就在母親相遇的碼頭邊，邊守歲邊渡過只屬於兩人的時光。
「對啊，果然很奇怪吧，如果是平常的我現在肯定正說著奇怪的話然後緊抱著妳。」說到這裡不禁讓人覺得有些好笑，真有些搞不懂以前的我，但是我可一點也不討厭以前的那個自己，還有我對瀾瀾的愛也全部都是真的。
「真不知道哪一個才是真正的我呢。」我抬頭望向天空，思索未來的方向。
「只要是妳所喜歡的自己，便是真正的妳呀。」
「是喔。」瀾瀾說得挺有道理的，才說一句就完全說服我了。
只要我喜歡⋯⋯呀，是這樣呢，畢竟我才是我自己呀，就算是女僕，也不代表需要被他人操縱呢。
星星映照於水面上，四周蟲鳴鳥叫圍繞與海浪拍打聲，顯得相當清閒，時間已晚，就算是除夕夜的鬧區也挺安靜。
「瀾瀾有過覺得自己好像沒辦法，在殿下身邊守護殿下的感覺嗎？」今天海的聲音很清，好像要把一切紛擾都帶走一樣。
「可常呢，畢竟我在王宮裡可是個一點也不受歡迎的人。」甯瀾望向海面的最深處，青藍的波紋與閃爍的星空交接之處，那裡便是甯瀾的一切回憶所在的地方，從很久以前她便迷戀著那海天一線之景，八成在思念著父母吧。
「是喔，那妳怎麼解決壞心情的？」
「但說到底，在王宮的生活也是挺愜意的，看見殿下開心的樣子、聽到殿下稱讚我的時候，就覺得自己好像又幫國家做了一件事，挺讓人開心的。」瀾瀾帶著些許醉意地繼續說。
「龍雪大人她呀，雖然年紀小卻很有想法也很有個性，雖然是女性卻不顧他人眼光地吸取新知，被卷在兄長們的爭鬥裡面也能巧妙的取得平衡點，做事的風格也千變萬化，有時候有點調皮、有時候溫文儒雅、也有時候會露出少女可愛的一面，我覺得我好像在殿下的身上看見了母親的影子，才一直跟隨她，帝安薇亞殿下肯定也有這樣吸引人的地方，才值得妳跟隨吧。」瀾瀾露出陶醉的神情，讓人不免深思身為一介侍女的意義，陪伴在殿下身邊，不僅是我們的工作，更是我們的日常生活。
沒錯，我便是深受那個就算身處於最高點卻依然溫柔地對待我們的殿下、無論如何都愛護著我的殿下、永遠最優雅最美麗的殿下吸引，為她服務便是身為一介女僕最大的樂趣呀。
我根本沒有必要逃避，我該做的便是誠實地回到斐耶馮亞夏，繼續讓我尊敬有深愛著的殿下露出笑容吧。
「謝謝妳，突然覺得好想要趕快回到殿下身邊喔。」我感受得到我的面部正在笑著。
「我可不希望妳那麼快就離開我身邊，想要妳繼續陪著我。」除夕夜的殘月相當微小，有所圓缺。
「好像只有妳在的時候，我才是完整的呢。」
「欸？又在說這種撒嬌的話了。」瀾瀾雖然看似堅強，但只要一被溫暖給突破了心房，便會變得柔弱呢。
「只有妳在的時候，我才終於有對象傾訴這些話呢，能永遠陪在我身邊嗎？」瀾瀾看起來不是被突破心房，只是喝醉了而已，開始胡言亂語了。
「什麼嗎，妳也喝太醉了吧，不要再亂講話了啦。」
「但，但如果是瀾瀾的話，可…可以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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