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歲那年我到底在橋底寫了什麼》 - 十七·二十八

我緩緩睜開雙眼，發現自己正身處在一個只有「空白」的空間。四周是名符其實的「一望無際」，要不是地面傳上屁股微微生涼的觸感，我應該會分不清我是浮著還是坐著。

「喔，看來你醒了呢。」自稱「于正楓」的人說話了，聲音是從後方傳來的。

我順著聲音的方向看過去，一個穿著校服的男孩在彎腰盯著我。那男孩的樣子正是少年時期的我自己。

直覺告訴我，他才是那副「身體」的主人。

「果然我是在平行時空嗎？」我淡淡地道。

少年于正楓伸出顫抖的手輕輕碰了我的肩一下，在觸碰的一瞬間又立刻縮回去。

「搞什麼？」我問。

「我只是確認一下你是不是真的。」

「那我是不是真的？」

「應該是真的，有肉體的觸感。」

「那你知道我⋯⋯應該說，『我們』發生了什麼事？」

「我不知道啊⋯⋯我醒來的時候已經在這個空間了。然後就靠著那個，」他指了指在他身後的「畫面」—— 一個約長方形的屏幕，四邊沒有任何邊框，懸浮在半空、像電影院的銀幕。銀幕上正以我的第一人稱視角作為視點，現在畫面停止在我被球擊中倒地的一刻，所以只看見天空。

他接著說：「當你被球擊中之後，『呼』的一聲，你就突然躺在我後方了。」

「所以在我來之前，你一直在看著那個世界的我？」我指著銀幕問。

「自我醒來之後，就一直在這裡了。」

「你記不記得你醒來之前在幹嘛？」

「完全不記得⋯⋯」少年于正楓非常肯定地回答。

「所以你在這裡已經接近兩天了？」我驚訝地問。

「兩天？原來我已經在這裡兩天了？我一直在看這個類似電視的東西，完全沒有覺得時間有那麼久。」

「我好歹也睡了一覺啊⋯⋯怎麼說也至少有一天吧⋯⋯」我無奈地說。

這個人簡直和年輕時候的我一樣⋯⋯完全沒有時間觀念、渾渾噩噩的不知在幹什麼。

「不知為什麼，在你睡覺的時候，我的身體也會不受控制，像突然吸了迷煙似的昏睡過去。」他解釋道。

「唔⋯⋯好奇怪。其實⋯⋯我們會不會各自在所屬的世界已經死掉了？」

「不可能，」少年于正楓斬釘截鐵地說，「要是我們都已經死掉，那為什麼你可以用我的身體？而如果你能用我的身體，那應該我也能用你的身體才對啊？」

「真不愧是我，聰明絕頂！」看著眼前這個把情況分析得頭頭是道的孩子，我竟感到有些自豪。

「⋯⋯話說，你是幾歲的我啊？怎麼說話那麼幼稚？」他輕蔑地道。

「呵呵，你這個每天出門都要在頭上塗髮蠟的屁孩還有資格說我呢？怎麼說我也比你大。」我說完這番話後，嘴角情不自禁地向上揚，我居然在教訓曾經的「自己」，實在太搞笑了。

「嘖⋯⋯」他耳根泛紅，不忿地回擊，「所以你是幾歲的我啊？怎麼肚子那麼大且黑眼圈那麼重？你到底有沒有好好生活啊？」

「⋯⋯我是二十八歲的你。」被少年的自己質問下，我竟感到莫名的慚愧，唯有支支吾吾地回答。

他聽罷沉默起來。片刻的寂靜後，他又表現得充滿好奇地嚷著，「那你現在在做什麼？有沒有考上大學？有沒有成為編劇？噢⋯⋯還有，結婚了沒有？」

「屌！現在是親戚拜年嗎？那麼多問題。」我打斷他的發問，接著說：「你的確考上了大學，不過多花了兩年時間。然後⋯⋯我沒有成為編劇。畢業後，我去了做廣告。至於結婚的問題⋯⋯我們確實有一個非常合適的對象，這個女生你也認識⋯⋯」

「吓？」他做了個非常驚詫的表情。

「有什麼好驚訝的！你校內成績能不能升上大學，你心裡沒有底的嗎？」

「不不不，我不關心這些，我比較想知那個女生是誰。」

「我現在說給你聽，萬一等會兒那個身體醒來後，你回到那裡去了，會不會對歷史有影響？」我問。

「我怎知道？」他聳了聳肩回答。

「唉，不過我們現在還有很多謎團沒解開，未來的事要不先擱著？」

「你好歹也告訴我，我的妻子是誰啊！」他拽住我的衣袖說。

突然，整個空間劇烈地震動起來，我感到身體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拉扯著，慢慢懸浮起來。

「什麼鬼？我要升天了？」我瞥一眼旁邊的于正楓，但發現浮起的只有我一個。此際，我們後方的「銀幕」傳來聲音：「醒醒啊，你沒事吧？」我們同步看向銀幕，畫面重新活動起來，現在正有幾個同學圍住我叫喊著。

「看來我要回去了！」我說。

「喂，你還會回來吧？我還有很多問題問你呢！」少年于正楓的聲音越來越遠，我浮得越來越高。

「⋯⋯既然是這樣，你要好好活著啊！趁我還年輕，要好好做運動！不要變得像你那麼胖！如果⋯⋯如果可以再會的話，請告訴我為什麼沒有成為編劇吧！噢⋯⋯還有，既然已經回去了，麻煩幫我考試和做功課吧！說不定我就不用多花兩年呢！無論如何⋯⋯請好好活著吧！」

他仿佛在作最後道別般說出他的所有願望。不過這也難怪，醒來後身體被莫名其妙的奪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到現實世界，遇見我以為事情稍有眉目之際，卻又出現突發事情⋯⋯

這個人沒有哭已經很勇敢了。

「我們還有機會見吧？不要搞得像生離死別似的好不好？」我對著地面的他嚷著。

他憂心忡忡的盯著我看。

「喂！我能搞定的！放心吧！等著喔！」我作出消失前的最後一個承諾。

在回到少年于正楓的世界之前，我最後看到的，是那一抹早已消失不見、專屬於少年的稚氣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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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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