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學Last day前一天,我和充滿浪漫主義思想的阿狗如常到河畔附近散步,欣賞那個像被誰故意戳破而溢出蛋漿的大夕陽。夕陽的餘暉撒落在兩個少年潔白的校服上,阿狗說:「我們在這裡寫點什麼吧。」於是便以跳木馬的姿勢跳到橋底,沿著拱型的拱圈往上爬,他的黑色背包沾了許多灰,但有點潔癖的他居然毫不在意,只是徑直地往上爬,於是我也緊隨其後,直至接近頂端的位置才停下來,然後一起充滿默契地從筆袋掏出一枝塗改液。
噠噠噠噠——
塗改液裡滾動的鋼珠在橋底像跟著某種節奏似的舞動著。
阿狗說要寫下十年後的願望,十年後回來看看我們有沒有達成目標。20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KCm8TZEgy
阿狗是個浪漫的人,只是有點潔癖、有點內斂,害他一直交不到女朋友。
不知為什麼,阿狗用塗改液寫的字那麼醜,我還能清晰地記得他的願望,甚至連刻在石地上「嚓嚓」的聲音都仿佛聽得見一樣。可無論怎樣,我卻無法想起自己當初所寫下的東西。
十年的風和灰塵,應該已經蓋掉了塗改液的痕跡了吧?
過了生日,我便28歲了。原來眨下眼便離開了中學十年。這段青蔥的年少回憶就像是預設了鬧鐘似的在我28歲的當天湧現出來。
「喂,你覺得我們十年前寫在橋底的東西還在不在?」我發WhatsApp給阿狗。
從觀塘回天水圍,需要一個鐘三十分鐘。這幾乎是固定的通勤時間。坐輕鐵到西鐵站十五分鐘,從天水圍站到觀塘站一個多小時,中間還得轉一次車。觀塘很擠,而且抬頭幾乎看不見天空,只有從眾多高聳的大廈壓縮出來的狹小空間,才能讓我意思到,我還在外面。
回家之後已經8點。
咚——
手機傳來震動。
「當然在呀!我一直避免去想這件事,結果倒是真的忘了。」阿狗回覆。20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zTE4GTCaXo
「不如找一天回去看看?」20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83u1HlJ0I
「有這麼一天的。」
阿狗的對話總是夾帶著像預言一樣的成份。比如說,某一年我失戀,他並沒有什麼安慰的說話,只是淡淡然的講了一句:「你很快便會談戀愛了。」然後過了一段日子,我便遇上了現在的未婚妻。
我和阿狗是名符其實的「由細玩到大」。他和他的家很近,小學中學都同一間。阿狗是那種做任何事都不會盡全力的人。小學的時候,輸掉乒乓球比賽,他便說:「幸好留了力。」中學的時候,他喜歡上同班的一個女孩子,表白失敗之後,又淡淡的說:「幸好我也不是特別喜歡她。」那時候覺得他這種想法很酷,後來發現他只是單純的高傲過頭而已。阿狗讀完高級文憑以後就沒有讀書了,所以比我早了兩年出社會。某一年他因為與上司鬧翻,所以辭掉了地產經紀的職位,甚至連獎金也沒有要。「那幾千塊就豪給他吧!」阿狗鬆開領帶,裝作不在乎的說。那一晚,我們在樓下的公園幹掉了很多罐啤酒。
我認識的阿狗是個很在意錢的人。小時候,他是連買一包媽咪麵也要考慮一個星期的可憐鬼,而且他並不是沒有錢,家境也比我好。他只是單純地不想花錢。所以我知道他是為了耍帥才倔強地不要獎金。
正式辭職後的那天,阿狗把賺到的傭金都拿來請我、阿雞和偉然吃東西了。
對了,阿雞和偉然也是我們「十戇」的其中一員。我已經記不起「十戇」這個名字的由來,唯一能肯定的是,我們有十個人,不過畢業的時候只剩下九個。畢業之後,還會聯絡的,大概只有四個。而我當時所以還會和阿雞、偉然聯絡,是因為阿狗。阿狗、阿雞和偉然在大專畢業之後,便一同當上了地產經紀。
在二十歲到二十五歲左右的年紀,我們經歷上學和工作,會慢慢丟失掉那些曾經有過共同回憶的朋友。我把這個過程稱作「朋友過濾系統」,我把某些人過濾掉的同時,某些人也把我過濾掉。
直到後來,我幾乎只剩下阿狗這個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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