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尼恩
四之一
翌日早晨，賽拉爾用完簡單的早膳後便立刻履行約定，帶美娣雅下山揭開第四則問題。
美娣雅挑了件最乾淨無污漬的上衣和長褲到浴室換上，出來時，賽拉爾站在門口，手拿一件黑色皮製夾克和一頂沒有任何符號跟花紋的黑色棒球帽，命令美娣雅穿戴上。
在美娣雅還沒來得及詢問原因前，他率先解惑：
「脊渥地區內幾乎所有居民膚色都偏深色，為避免引人側目，妳必須遮住那頭金髮跟白皙的皮膚。」
她的膚色確實是白皙過人，甚至可說是駭人，但看了看那夾克的尺寸，足足大了她身型的一倍，袖口完全遮住她的手掌，領口高過她的脖子，她倒覺得這樣的裝扮更引人關注。
在一旁的苡蝶忍不住噗哧一笑，後果是被主人投以安靜閉嘴的眼神，她立刻噤聲，可仍掩不住嘴角顫抖的笑意。
「只有這件。」
言簡意賅地答覆足以表明賽拉爾唯一能給予的辦法，只能暫時配合的美娣雅無奈地嘆了口氣，穿上尺寸不合的夾克，她能聞到夾克帶有淡淡的木製衣櫃天然香氣，許是賽拉爾有一陣子沒穿了。
抬頭看了看賽拉爾的裝扮，仍然是隨隨便便的衣著，總是一身白襯衫加深色牛仔褲，恍似一直專注於實驗中，毫無心思去顧慮別的事；髮型也是，一頭及胸黑長髮平時都沒束起，過長的瀏海不是撥至臉頰側邊，就是任它們隨意飄散。
其實，仔細一瞧，他如果好好整理明明俊俏不凡。
賽拉爾帶上一只裝了幾瓶藥水的麻布袋，兩人向看家的苡蝶道別後，一同往下山的路前進。
下山的路線和美娣雅當初試圖逃跑的路徑看似沒甚麼差別，綠意盎然的樹林中央開出一條蔓延至木屋的道路，前方則是無盡的叢林，深入叢林之後則會離奇地繞回原先的道路打轉。
然這次前方不再是茂密的樹林，而是繼續蔓延開來的山路。
「待我確認克伯孽並未在城內添亂，妳之後便可以自由下山。」
「啊？」
還沒從眼前的景象回神的美娣雅，被賽拉爾突如其來的發言有些反應不過來。
「下山的道路是由苡蝶開啟的，之後妳若想下山，可以直接告訴苡蝶。」
他停下腳步，同時，他們後方兩旁的櫸木樹林恍如有自我意識般，連著樹根自動有秩序地往道路中央靠攏，如此震撼的景象，僅僅發出微風吹撒落葉的聲響，伴隨啁啾的鳥鳴聲，完整掩藏了通往木屋的小徑，變成一條普通的山林岔路。
「一旦出了結界，這道無形的門便會自動關上，外頭左右兩方是上山的路徑，進入結界除非使用正確的方法，否則進去這片林間也不會到達小屋。至於打開的方法……」
賽拉爾從麻布袋抽出出門時固定會帶上的透明藥水，蹲身撥開樹下的草叢，美娣雅則是蹲低身子，雙手按在膝上看著。
隨著雜草被漸漸撥開，藏匿於其中的秘密被隨之揭開，只見一團鮮綠的燈籠草參差其中，仔細一瞧，中間其中一片葉梢呈現似吸管又似漏斗的形狀。
「記好這條岔路跟這棵最白的櫸木。每次出門一定要帶上『水』，這不是普通的水，一般的水是打不開結界的，將『水』倒入這片燈籠草葉的末梢，切記，過程中不能有任何人路過或看見，回程讓妳試試。
「我不知道榭梧是怎麼找到結界的，為了避免這種情況再發生，一定要注意周遭是否有人後在開啟結界。」
見美娣雅頷首後，他們繼續前進，一路上賽拉爾叮囑美娣雅謹記下山的幾個彎道，走沒多久，前方的道路開始寬闊，光線變得強烈，照亮建築物的輪廓。
映入眼簾的是土黃色的街道和低矮建築，還有幾棟以鐵皮建造的鐵灰色屋子，方的天空飄散幾縷工廠煙囪不停竄出的長長灰煙，顯示該地區文明比移民者大陸相較落後許多。
許久未踏上城鎮的美娣雅不免東張西望起來，試圖拼湊腦海中的記憶，可惜沒有看到熟悉的景色，她回身抬首看森林，茂密的壯麗綠樹與山下的枯黃街景呈現兩極的景象，也許這跟這座山極其詭異的謠傳息息相關。
她不明白，自己為何會被葬在陌生的城市，臨死前的一刻她還記得很清楚，她並沒特別交代自己的遺願，她朝一旁不遠處的墓園望去，想看看自己的墓，看看自己被下葬的地方，可現下的情況不許她恣意走動。
「跟好我。」
不顧美娣雅還沉浸在城鎮的風光景色中，賽拉爾直接朝城鎮中心走去，任她追隨他的背影。他肯定她一定會跟上。
稍微小跑幾步，美娣雅跟上了他的腳步，但她好奇的目光仍然不停朝四周打轉。
反觀賽拉爾則是一臉泰然，對城鎮十分熟悉的他，心中只想趕快完成下山的目的。
黃土街道偶爾會揚起一層層風沙，比起山上涼爽的氣溫，山下的氣候倒是十分悶熱，穿著皮衣的美娣雅已經開始冒汗。
若不是一路上看到的路人果真如賽拉爾所說，膚色較為深色，她恨不得立馬脫掉這身累贅，好讓身體可以徹底透透氣，且她現在的穿著說實在也是有點引人側目的。
走了一段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路，她生前所待的旅團每到新的地區也只是公演幾天，很少久留的，因此，她只望了望景物，誰能料到她錯過了甚麼。
驀然間，賽拉爾停在人煙稀少的巷弄上，對沒跟丟他的美娣雅道：
「聽好，待會我要跟前方的店面交易，妳在裏頭逛逛先不要出去，店裡的牆上有掛時鐘，從進店裡開始算起，十分鐘後再到店門口前和我會合，懂嗎？」
美娣雅簡單地頷頷首沒有說任何話，用眼神表示她絕不會離開店裡半步。
賽拉爾前去與店家老闆見面後，她抬頭看到商店門外斗大的招牌寫著『狄得雜貨店』，踏入店內先找著時鐘確認時間後，隨即環視裡頭的各項商品，大多是精美的玻璃器皿，感覺都價值不斐，在這看似落後的城鎮，販賣昂貴精品感覺有些違和。這是不是用藥水煉製成的？她搖搖頭，反正她有的是機會詢問賽拉爾，不必急於一時確認，難得出來，她可不想錯失良機。
她望了望消失蹤影的賽拉爾，猜測他是去商店的內室進行交易了。又看了看店內無其他客人，只有一名店員在忙碌的陳列商品，她索性摘下黑色球帽，甩開黏在後頸的金色髮絲，稍微拉開透不過氣的皮製夾克，大大呼出一口氣，她真的悶壞了，復活後的體質也是會汗流浹背的。
身體稍微獲得舒緩後，她伸手欲拿取架上的玻璃製品端詳，突地，一名同樣戴著球帽的男子出現在她的視線中，她還來不及戴回球帽跟拉好皮衣，男子已靠近她僅一步之遙，她差點驚叫出聲，可男子似乎沒打算做出任何不軌的舉動，他只是定睛看著美娣雅，恍如在確認般，眉頭微微皺起。
「你……？」
同樣皺起眉的美娣雅發出疑問，腦海不停探索球帽下的容顏，是否有跟過去的任何記憶相符。
他認識她？事到如今，除了賽拉爾還有誰認得她？
當兩人還在互相猜疑時，男子摘下紅色球帽，露出溫暖和善的外表和卡其色的俐落短髮。
倏地，美娣雅近乎用喊的道出聲：
「尼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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