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滿排燈火照亮移民者大陸的繁華景象,熙來攘往的人群在街道上笑語盈盈,好似在談論著未來唾手可得的夢想。
這座籠罩在夢幻的城市中,一輛銀黑色小客車停在寬廣的十字路口上,裏頭乘坐一對夫婦及一名年幼的男孩,看似和樂融融的小家庭,正是流著埃塞的後裔之血,是埃塞傳人的候補者。
轎車漸漸駛離繁華的商業區,即將駛入幽靜的住宅區,當轎車轉到一條幽僻的小徑時,說時遲那時快,眼前的擋風玻璃猛然隨一道莫名竄出的水流應聲支離破碎,駕駛的父親來不及應變撞向了路邊的電線桿,車體凹陷、引擎蓋開始冒煙,車油外洩,眼看很快就會陷入火海之中。
奮力將兒子推出車窗外的母親想跟著盡快逃出,無奈車門損壞嚴重,成人的體型實在難以穿過車窗,眼看周圍即將起火,趴在地面上的孩子命在旦夕,全身多處挫傷的她只能焦急叫喊:
「救命!誰來救救我們的兒子……」
被推出車門外的男孩額頭上滲出血絲,無助的雙眼朝車內的景象探去,流淌下來的鮮血阻礙了眼前的視線,他抬起顫抖的雙手朝車內母親的方向伸去。
隨著母親的哭喊,他的意識也越來越模糊,而坐在前方頭破血流的父親已無生命跡象。
突然間,虛弱的男孩被一名男人從身後橫抱起,他輕撫眼神渙散的男孩臉頰,眉宇間散發不懷好意的氣息,並喃喃道:
「賽拉爾,我會好好教育你,直到你我成為霸主的。」
「叔叔,求你……救爸爸跟媽媽,叔叔……」
男孩努力睜大雙眼好看清來人,在發現對方是父親的熟人後滿臉詫異。
同時,男人的衣角被男孩的母親拉住,身受重傷的她好不容易將手探到窗框外,玻璃碎片刺進她的雙手,即使如此也要阻止來人,她用盡僅存的力氣,喊道:
「把我的……孩子還給我、還給我!」
男人咧嘴一笑,輕鬆甩掉婦人的手,以帶諷刺的口吻回道:
「剛才還嚷嚷求人救妳兒子,現在又想要孩子一起送死?妳跟妳先生一樣,皆是沒用的廢物,去死吧!」
烈火隨著他的話瞬間燃起,男人將一條濕濡的手帕蓋在男孩的口鼻上,讓在哭鬧掙扎的男孩驟然陷入沉睡,他嘴角露出狡詐的滿意笑容,帶著懷中男孩,離開火海之中。
「痛!」
男孩從昏睡中醒來,不知自己身在何處何時,身處在陌生的環境讓幼小的心靈害怕起來,頭痛更劇烈了。
他摸了摸纏繞額頭的紗布,使力睜開雙眼觀望四周,看見一道陌生的身影。陌生人瞧他醒來便往他走來,坐在床沿,道:
「你終於醒了。」聲音低沉,是中年男性才會有的渾厚嗓音。
年幼的賽拉爾置身在柔軟的床舖上,偏頭猜測這位叔叔的意圖,但,怎不見他的父母呢?
神秘的中年男子淡定地看著他,壓根不會說出實情。其實,他在賽拉爾昏睡之際,趁機施針注入會失去某段記憶的藥水,而他選擇的記憶自然是與他有關的一切記憶,也包括稍早的車禍事故。
殺死幼子的雙親,完全是為了他的一己私慾。
「這是我家,而我是你父親的朋友•涅羅。你父母的事……我很遺憾。」
他的話半句真半句假,他跟賽拉爾的父親的確是朋友,不過,早就因某些原因而漸行漸遠。
如今,他興起惡念,打算搶奪流有埃塞血脈的獨子,把他訓練成足以繼承埃塞的傳人,妄想事成之後,自己能在其中有一席之地。
「叔叔你是說,爸爸媽媽……?」
小男孩猛然起身,無奈劇烈的頭痛導致他又躺回床鋪。
看著眼前在傷勢與藥水的副作用下仍處半暈眩狀態的男孩,涅羅有好幾次想哄然大笑,可現況並不允許,他試著壓抑下去,裝出含帶遺憾的嗓音,道:
「你父母死於一場車禍,律師宣告你父親汰斯眷的遺囑時,裏頭懇求我收留你,將你遠離移民者大陸,隱世在挑戰者大陸撫養你。
「我會待你如己出,另外,身為醫者的汰斯眷希望你能繼承他的『水』知識,我以前當過他的學徒,所以,由我來教導你調製藥水。」
陰謀在最後婉轉地指出,賽拉爾一臉茫然疼痛的神經一時無法醒悟過來,他拼命擠出腦裡朦朧的記憶,卻是徒勞。許久,他才回神,喊道:
「叔叔你騙人、騙人啦!
「為什麼我要跟不認識的叔叔你一起住,還要學藥水?我的其他叔叔阿姨呢?」
「我熟悉『水』的知識,這是你父親的希望。」
年幼的孩童不懂事,涅羅正是逮住這大好機會,否則,一旦孩子長大成人,可是沒這麼好欺騙的。
當然遺書也是他瞎編的,他才沒那種時間去製作假遺書,並叫律師宣讀的空閒。
一切按照他的計畫順利進行著……
雖說要視他如己出,可涅羅對賽拉爾的教導十分嚴苛,只要他學習過程中一出錯,涅羅便命令賽拉爾將失敗的作品使用在自己身上,在他因自己的失敗品而感到痛苦不堪時,再施以解藥復原創傷。
然沒有其他依靠的賽拉爾,不知不覺也逐漸習慣這種殘酷的生活,與其說涅羅是他的養父倒不如說是他的師父。這處在挑戰者荒涼大陸上的簡陋屋子離最近的市中心極遠,左右鄰舍也幾乎無人居住,他唯一的聊天對象就只有師父,可師父有時會丟下他一人,自已獨自到外頭,鮮少帶任何人事物回來或出去。
賽拉爾也逐漸學會調配一些基礎藥水,可師父卻始終不肯教他有關記憶的藥水,每每一問,涅羅總說他在車禍時撞頭過猛,記憶嚴重喪失難以復原,甚至回答:
「那種傳說中唬人的藥水根本不可能存在。」
事實上,他知道一旦賽拉爾喝下恢復記憶的藥水,必定會恨他入骨,甚至報仇雪恨。
這段生活過了幾年,在師父出門的某次,榭梧被他帶回,成為賽拉爾的同門師弟。初來乍到新的住所,榭梧看似沉默寡言,當時他才十歲左右,跟賽拉爾當時的年紀差不多。榭梧跟著賽拉爾一同受到涅羅的教導,可惜他的技術比賽拉爾差了一截,久而久之,榭梧的本性顯露無遺,開始不顧涅羅的勸阻恣意外出,常常半夜才返家,原先棕色的髮絲染成鮮紅的血色,對於學習一事也變得非常散漫,令師父和師兄失望透頂。
又過不了多久,涅羅逼不得已把榭梧逐出師門,榭梧雖然爽快的離開,私底下卻偷偷練習『水』知識。此時,徒弟又變回僅僅一位。
謊言總會被拆穿,賽拉爾快成年時已可獨自調配較為複雜的藥水。
一次偷偷查閱師傅私藏的筆記時,他意外發現失去記憶的藥水配方,而他也炮製成功,小時候師傅含糊帶過的說詞,讓他驟然起了疑心。接著,他打算自行試作恢復記憶的藥水,解開心中揮之不去的謎團,這一切他對師父自然是守口如瓶。
但他始終還是調製不出,也因多年來的思緒混亂、愁緒如麻,長期無法克制自己激動的情緒,而產生出他的另一個人格。
當師父外出回來時,察覺徒弟舉止怪異,恍然大悟後立刻調配鎮定劑,猛讓這不速之客喝下,並為他取了克伯孽一名。
涅羅試問賽拉爾人格分裂的源由,可賽拉爾沉默以對,他知道,若他調得出那藥水,就表示師父欺騙了他,他若在此時說出實情,必定又會被婉轉阻止。
接下來的日子,賽拉爾試著控制自己的情緒,耐心地達成自己的願望。
終於,在師父某次又返家的日子,賽拉爾手持一只盛裝碧綠色藥水的試管,他並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成功了,畢竟,師父的筆記裡從未記載任何能恢復記憶的藥水配方,全靠他對各種藥材的特性,調配的溫度控制……等等的揣測而已。
吞了口唾液,他鼓起勇氣喝下了它,即使可能性的機率沒有一半,他也不會因誤食而死去。
當液體流入他喉嚨的瞬間,劇烈的疼痛襲上腦門,他強忍過去,靠著水環促發藥引至折磨他已久的謎團之中。
良久,賽拉爾閉上眼,沁出汗珠的臉龐露出一抹苦笑,真實的記憶湧上腦海。車禍時師父的影像,甚至是在他六歲時,師父糾纏他那身為秘密醫者的父親,從而習得『水』知識的畫面,一切的一切在如今看來都是他精心策畫的的狡詐佈局。
身為密醫的父親極少讓人知道他的調配秘方,在移民者紀元的年代,『水』這種物質實在罕見,一些人聽聞甚至會笑稱是神話,涅羅千方百計接近他的父親,不知道是用了甚麼方法讓守口如瓶的父親願意傳授『水』知識,甚至知道他們身上流有寶貴的埃塞血脈?
一股復仇的意念湧上心頭,他從實驗室四處拿出一堆材料,準備與師父決一死戰。
數日後,涅羅帶著淺淺的笑容回來,看似心情不錯的他完全不知曉徒弟已脫胎換骨。
「賽拉爾我回來了。抱歉,這次去……」
語未畢,一道水波旋即朝涅羅潑來,並帶上一句話:
「你還敢跟我說抱歉?」
賽拉爾並未躲藏暗處,他站在涅羅的視線中,眼神充滿無比的憤怒。
涅羅一時反應不及,而那水正是具腐蝕性的黃色液體,皮膚一接觸到立刻見血。
他不用問也能猜到原因,他試圖阻止下一波攻勢,不料徒弟的技術早已高他一截!
也許是憎恨使賽拉爾的技術增強,他二話不說,帶走一些必需品,頭也不回地離開這痛苦如夢魘的居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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