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代政權交替社會動盪,大批難民湧入香港,紀老先生便是隨家人來港落地生根的一員。生於富貴之家,雙親帶著資金來港,看準商機投資當時飛升的製造業,奈何紀老先生對做生意不感興趣,反而自小穿梭製衣廠,對機械工程有點心得。假若當日沒遇上她,大概早就放洋留學。
「所以後來你為了那個她留港發展?」即墨澪以掌心支著下巴,專注的神情像煞正留心聽老師講課的小學生。
她從沒想過那個思想封建的年代也有浪漫淒美的愛情故事。印象中,那個世代的人多是盲婚啞嫁,沒有太多選擇的空間。
「換了在今時今日,我確實會反抗到底。」紀老先生輕嘆,「可是那個年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是一切。」
紀老先生的父母很聰明,表面上並沒有棒打鴛鴦,只強烈建議他先到美國升學,待學成歸來再訂終身也未遲。紀老先生的情人是個明事理的女子,即使明知異地戀不易維繫,仍將戀人的機械工程師夢想放在首位,比父母更熱心鼓勵他升學圓夢。
可是年輕人身在異鄉寂寞難耐,偏偏當年的通訊科技又不比現在發達,莫說沒有 FaceTime、WhatsApp、IG,就連智能手機也欠奉。在那個 IDD 長途電話也尚未問世的年代,異地戀就只能靠書信維繫。
「寫信好呀,多浪漫!」澪無比嚮往,「現代人早已失去我手寫我心的情懷。」
像澪這種會在 IG 上連載小說的女生,難免會對那種失落於時間洪荒的浪漫充滿幻想。
「浪漫?」宇文亮睨她一眼,教訓道:「你這輩子有跟人通過信嗎?冬天無法細味情人掌心的溫暖,節日沒有戀人的陪伴;沒有擁抱沒有親吻,長年只能和文字談戀愛好算浪漫?」
澪語塞,宇文亮的話不無道理。兩人相愛卻不能相伴,那是比沒有情人更折磨的一種寂寞。
紀老先生向宇文亮投一個感謝理解的眼神。
一如宇文亮所言,年輕的他不甘寂寞,書信由最初每日一封,到後來每週一封;再後來,父母安排他與當地就學的富戶千金見面,他鄉遇故知,自然而然便走在一起了。
「你們就這樣無疾而終?」連倪詠曦也深覺可惜。
「故事不會就這樣結束的。」澪胸有成竹地綻露笑容,「不然紀先生便不會千山萬水尋訪御饌津書屋,想買一個恢復記憶或入夢的神奇面具。」
倪詠曦恍然大悟。的確,但紀老先生的故事跟入夢能力有甚麼關係?
學成回港,父母立即安排紀老先生跟那位千金訂婚。畢竟兩家人有生意來往,雙方家長自然希望兩人盡快完婚。可是人在異地無法相見是一回事,回到香港,感覺又迥然不同。紀老先生本來就對舊情人念念不忘,被催婚之下更感愧疚。
訂婚前夕,他拿著情信按地址尋人,希望故事能有個不一樣的結局,豈料該木屋區早就清拆重建,舊情人音訊杳然。
「那你們後來怎樣重遇讓愛火重燃?」澪忍不住追問:「她可是患上了老人癡呆?」
白石花音不由得開口斥訓:「你就不能不插話,靜待紀先生把故事說完嗎?太失禮了。」
澪吐吐舌,「延綿數十年的愛情故事太漫長,我想早點知道近況嘛!」
太漫長嗎?紀老先生卻只感到數十載一晃眼便過去了。
「即墨小姐說得對,人老了,不免長氣。」紀老先生吁一口氣,「我和她最終在我的訂婚派對上重遇。她並不知道我便是派對的男主角,只隨男友出席。」
「甚麼?!」澪驚嘆,隨即掩嘴吐舌,伸手示意紀老先生繼續。
舊情人與他對上了視線,時間彷彿就在那一刻定格,倒流。
鎂光燈之下,偌大的舞池恍若只得他與舊情人。紀先生雙腳似有自主意識般朝她走去,替她抹去無聲滑下的淚水,然後掏出原應套在未婚妻指上的訂婚鑽戒,輕輕替舊情人戴上。
這下子非但倪詠曦和澪感動得兩眼發亮,就連宇文亮也不由得嘉許地抬起一道眉。
「然後呢?你就這樣跟她私奔?」澪太急於知道下文。
「然後我跟家裏脫離關係,和她過著簡單幸福的生活。」紀老先生輕描淡寫地略去了當年的艱辛,反正這些年下來,他都只記得她所帶來的美好。
可惜好景不常,她在五年前患上阿茲海默症,短期記憶隨年月衰退,最近已不大認得至親摯愛,倒是常常夢囈,絮絮說起年輕時的種種。
「所以你想幫太太回復記憶,又或最起碼能跟她在夢中相聚?」澪惻然動容。
「她的夢境聽來很逼真,醒來訴說的都是往事。」紀老先生的眼神黯淡下來,「大概只有進入她的夢,她才會再次認得我。」
澪向花音投以求助的眼神。
「修復記憶的面具代價太高,個人比較推薦『夢』面具。」花音回覆:「不過『夢』面具暫時缺貨,供應商要三天後才到訪。紀先生可介意再跑一趟?」
「可以!當然可以。」紀老先生激動得緊握著花音雙手道謝:「謝謝你!謝謝你們!」
原來御饌津書屋的神奇面具也有供應商?澪不禁挑了挑眼眉,看來她不知道的事情還多著呢。6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9UVPH3yL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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