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叛逆少年決心要與造物主決裂時,他就注定要遭遇坎坷的路途了。
叛逆少年經過了生存、死亡、再重生,他以他幼嫩的血肉軀體渡過了少年時期,然後以壯碩的肉軀在宴會中屠殺造物主的良民,再因筋皮力盡死在他們的冷嘲熱諷當中,又遭受過多年的風雨侵蝕,最後更以僅餘無幾的氣力支起脆弱的骨架,在荒蕪中像即將餓死似的潦倒地前行。當然他早就已經化成殘缺不存的骷髏了。
那些他自以為很是豐富的歷煉,並不足以令他從苦難中掙脫,反而造物主要不住地打擊他。自他公然向造物主宣戰後,晨曦未曾從頭頂上的陰霾與濃夜中破開,烏雲與灰霧交替地佔據天空,容不下一絲希望的曙光。
天上一直引導他的明星亦不知所蹤了。他便只能憑藉依稀的回憶,向着心所相信的某個方向筆直前進。在沒有星空的夜,他無從推測自己的方位,他只得相信積雲後方的星群會一直引導着他,只要他一直走下去,或許終能和他所崇拜的亮麗星兒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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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離開了綠洲,越過了廣闊的沙漠,再走進黑叢林中。他從自己胸口拔出肋骨骨刀不斷地披荊斬棘,使勁地用踝骨登上陡峭斜坡,直至到了斷崖的邊陲。這時,他怔住了。
他望着一望無際的景色。前方,彼岸的石地若有若無在迷霧中時現時隱,而下方則是一切都會摔得粉零麻碎的萬丈深淵,上方是飄雪迴流的灰暗天空。微弱的月光勉強穿透厚雲層,照見他的前方根本沒有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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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逆少年絕望了,風雪會繼續侵蝕他的骸骨,時間無多的他知道自己一旦折返原路,或是偏離方向去找別的道路,那麼他就再尋不回看顧他的明星了。於是他愈想愈悲痛,更加的自怨自艾,他欲哭無淚的空洞眼眶都幾乎被傷愁扭裂了。
當他低落的時候,時光好像過得特別快,良久之後,他頹然看著崖外加勢的風雪,不知不覺,濃夜的冷冽和死寂又向他侵襲而來,死白色的天空被注入了墨水,烏雲迅速地籠罩了大地。
月色不再照耀大地,而他如今只得依靠不知何處的山中鬼火照明,在更加晦暗的黑夜中,連斷崖彼岸的石地都消失在黑暗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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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方無星的天空如同深淵般漆黑,濃密的黑夜彷彿將要把一切吞噬。叛逆少年想到這點,眼前就忽然有流星划過的錯覺,迷茫和絕望交纏在一起的心結,一下子解開了。在他正上方的天空依舊沒有一點的星光,正前方的崖外遠處仍不見希望的岸頭。
但他已經下定決心了,堅定的眼神落在前方看不見的虛幻景色中,然後向前勁衝,再縱身一躍,奢望會有奇跡降臨他的身上,能一躍而到彼方的某個立足點。
然而奇跡並沒有降臨,他自己也明白這些裂開的骨頭根本不容讓他快步奔跑,更何況是使勁的跳躍?他根本沒能跳起,只是絆倒似的向前挨近,就高速墜入深不見底的山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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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的一聲爆炸似的巨響後,大地又回復黑暗中的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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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丈以下的谷底原來有一支燒不盡的火把,它散發出的光輝稍比山上的鬼火明亮一些。然而叛逆少年的骸骨已經粉碎,他的牙齒所剩無幾,顱骨上破開了個大洞,手肘和大腿都摔得彎曲,左手和右腳甚至失去了手腕和足踝。他唯一擁有的這副骨架都已面目全非了,他如今連稱為「骷髏」的資格都喪失了。在恬靜境地中,一陣愜意的涼風颯颯地吹過,溫柔的火光映照在令人悲嘆的粉碎死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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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天空劃過一道血痕,是造物主特意派來嘲諷他的使者。使者的一陣刺骨的冷笑迴盪山谷:「你若安份地順歸為造物主的良民,你的皮肉也許不必受無情的風和雨侵蝕;你若安份地埋葬屍骨於黃土之下,你也許還能在往後的千百年間保留你的全屍。你卻偏要以你所謂的叛逆之心,來反抗至高無上的造物主!如今你連屍首都如此破壞不堪了,你連陳列全屍的機會都喪失了,你已經真正地一無所有了!」
血色流星倏然拋下句話,然後又火速回到黑暗的懷抱去,生怕少年會回罵似的。但少年沒有想說的話,更沒有任何的怨恨和哀傷,他好像厭倦了自傷自憐的自己了。他重新反思,他根本不羡慕所謂的「造物主良民」,也不稀罕所謂的「完整地陳屍」,他的名字既為「逆天」,他就是為反抗而生,為反抗而死,也為反抗而重生以及反抗而再度死亡。他並不是「已經」一無所有,而他「本就是」一無所有,這是個最大的好處,使他可以無限次地從「零」開始,重拾他的叛逆之心,繼續踏上遠征的旅程,繼續把反抗造物主的決心傳承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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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彈到了不知何處去的殘缺骨塊,他已不去在意了,他把這谷底當作是「零」,再決定一切由「零」開始。於是,他用那還未有破碎的右踝和左腕,一點一點地向前挪移,在夜色中繼續為着他所敬愛的明星而匍匐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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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 Canv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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