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雨的抗戰】
地上載歌載舞,歡呼聲夾雜着酒杯的碰聲,傳遍天野。這是人們歌頌已故偉人的宴會。然而,老天卻蒙上一層灰霧,正悄悄地、連綿不絕地降下凄淚。
老天的淚,彷彿是要來泯滅宴會中人們愉悅的火,卻又是無力地,直至老天從拭淚啜泣到泣不成聲,人們仍然為着他們已故的偉人載歌載舞。因為人們以為老天的悲淚是甘霖,因此他們要歡欣地把淚接下來——掬手捧著、伸出舌頭接著,然後咕嚕咕嚕地飲下,聲音同於他們咕嚕咕嚕地飲着犄角酒杯。
偉人的死,是死於靈魂的衰亡在於肉體之先,至此已數十個年頭了。但人們仍是一貫地為他的死而歌頌,歌頌他捨己救人、為救續而不惜獻上靈魂的精神,故此,人們有稱之為「尊師」的,也有稱之為「智者」的,甚至有冠之「思想家」的。加在已故偉人身上各式各樣的名銜,正如裝飾著他屍骨的七色彩帶般,是無意義中的一點絢爛。
歌與舞的聲音,仍舊響徹雲霄、籠罩天地,也感染了許多只是路過的人們,他們縱然並不知道這個偉人的事跡,也不知道他如何捨了生取了甚麼義,但也同那些宴會中的人們一樣,高喊著偉人的名字,以及歌頌他的偉大事跡,以致使得腸胃與酒擦出咕嚕咕嚕的愉快樂聲。
老天的灰霧更濃了,淚音敲打着,雨如同瀑布般炮擊地表,為不願聽到宴會的歌舞聲而作最後的抗戰,然而無力地,眾人仍覺得這是天賜恩澤。徒然地即使直到老天的淚流乾,也將沒能打動任何人。
雨要收住了,紅光滲出浮雲,彷彿哭得無淚的赤色眼睛,飽綻一網血絲。也終於有一位懷著叛逆之心的少年擠出了人群,趕到宴會的舞台上,痛苦得面容扭曲地對眾大嚷:
「老天的淚,連著偉人的傷悲,連著被頌揚作『偉人』的他永無止境的傷悲!你們為着他而歌頌,他卻為着你們哭泣!」
話罷的瞬息,少年的心胸被刺穿了,咕嚕咕嚕地湧出鮮血,如同人們咕嚕咕嚕地飲着犄角酒杯、胃部擦出的愉快樂聲。近處的人們並不明白他,乃至對他的話置之不理,遠處的人只以為這「咕嚕咕嚕」的聲音,又是來自一陣乾杯的歡愉喊聲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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