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的木牌寫着一串英文字,Scenic Railway,照字面意思就是輛觀景火車。乍看它的設計和運行速度,也挺像那回事。皆因它的路軌就設在樂園的圍牆上,比四周的建築物都來得要高,遊人坐在其上,輕易就能將園裡園外的景色盡收眼底。1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A5sWjGoDJ
甫一坐下,瞧見前頭發黃的路軌和銹跡斑斑的木頭支架,林沛沛還有點害怕,怕這過百歲的老骨架承載不住歲月的重量,突然散架,然而當車卡發動,如絲如絮的卷雲映入眼簾時,她腦內空白一片,滿目都是眼前的景致。
那薄薄一層酒曬在天邊的紅霞,猶如少女微醺的臉頰;那纖細如羽毛般飄散在空中的卷雲,宛如翩飛的棉絮;那在海面盡頭半沉半浮的橙黃色夕陽,彷彿徐徐上升的孔明燈;那在粼粼波光中閃爍的碎金餘暉,又像年輕姑娘眼眸裡的星星點點。
合在一起恰似一幅少女夜放花燈的畫像。
滿眼溫柔,滿眼迷離。
林沛沛恨不得能在眼裡裝上攝錄機,好讓她將所見景色都錄下來,又想車卡在最高處停下,等到夜幕低垂時才回去……
可惜車卡還是沿着軌道前行,剎車手還是在月台把車煞住。
她意猶未盡地下車,踏進霞色裡。
天已經暗了下來,樂園裡外都點起了燈,五光十色,好不絢麗。可林沛沛惦掛住夕陽,心一早奔到海傍,已無意在園中遊玩。陳澤深也一副興致缺缺的模樣,兩人便轉移陣地,慢步走到海邊。
月亮公園不遠處有個觀景平台,波板糖般的形狀,圓形的那頭在海中,由一條長長的走廊連接沙灘。林沛沛本來還以為是遊客太多,市政府才特意建個平台方便遊客觀光,陳澤深卻說那是菲利普港市排水系統的一部份,用以將地底喉管收集到的雨水集中排放,目的是為了減低市內水浸的風險,觀賞平台只是順帶。
陳澤深還說了些什麼,但她沒有用心聽,嘴敷衍地應着,心思盡在海平線盡頭那抹斜陽上。
本來粉紅的天已然換上靛藍新裝,橙黃色的球體,有大半陷於水中,浮浮沉沉間在海面上拖曳出火紅金柱,像夜裡的營火,明明滅滅。太陽每沉一分,天就暗一度,到最後只剩下天邊一層餘暉,天與海之間就隔着那麼一層暗光,隨時間流逝漸漸融為一體。
終於,天徹底黑了。微微起伏的波浪,只餘下一團殘影,在月光映照下宛如沉睡中的巨獸平穩有序地呼吸着。
林沛沛收回視線,頭顱轉動間,眼睛乍然對上另一雙墨光瀲灩的眸子,略顯幽怨的低沉男聲同時在耳邊響起,「喂,天都黑了,還不走嗎?」
是陳澤深。
林沛沛身子一震,這才想起還有這號人物。
實在是她看得太入神,他不說話,她一時間就把他給忘了……
「對不起……」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陳澤深卻擺着手笑了起來,「沒事,我都習慣了。」聲音已回覆清朗。
他瞟了海岸線一眼,再回頭看林沛沛,「我第一次看的時候也跟你不遑多讓,不過看了那麼多次,每個假期周未,都是同一個南大平洋,換誰也會膩味。」他挑了挑眉,笑道:「不過,如果你還沒看夠的話,我可以陪你再看一會?」
林沛沛連忙搖頭擺手,「不用了,謝謝你。」
雖然他笑得溫柔,但不知為何,林沛沛總覺得他笑得跟剛才有點不一樣,不像是為難,亦不像是勉強,但就是給她一種千萬也不能順着說下去的感覺。而且,他用了一個「陪」字,合着他們的關係,她覺得不太合適,就像承了他的情般。縱然她也「陪」了他很多次,但自相識起,好像一直是她在單方面接受他的好意,以他們兩個陌生人的關係,再這樣下去也不太妥當。
「真的不用?」陳澤深問,「你不用擔心我無聊的,我剛才逗你來着。」
林沛沛依舊搖頭,再次強調道:「真的不用,謝謝啦。」話到最後,她朝他微微躬了躬身,又抬起頭,眼睛定定地看着他。
她心裡對陳澤深是挺感激的,要不是他,她今天也不知會如何渡過。大概會在小鎮隨便吃點什麼,到Lakeside走一趟後,就回市內逛逛,肯定不會去遊樂場,也絕對不可能看到這麼美麗的夕陽,現在這個時間,她也極有可能已經回到旅館小床,一個人胡思亂想。
雖然他有時候是挺氣人的,不過還好遇到他了,她才能忽略心中的空洞,忘了腦內那點不甘心……
這一切一切都不是一個「謝謝」足以回報,她也沒什麼別的,現下也只能用一頓飯聊表謝意。
……走吧,請你吃大餐。
她正準備這樣說,不想,陳澤深卻已搶先說道:「那便走吧,該你請我吃飯了。」
林沛沛:「……」
她眨了眨眼,神情有片刻迷茫。
他剛才說什麼?她沒聽錯吧?
她還在想,陳澤深又笑道:「你不會是想賴帳吧?」一樣的笑容,卻像換了張臉般,滿目狡黠。
林沛沛嘴邊的笑容僵住了——好吧,她真的沒聽錯。只是……為什麼明明是同一個意思,換個人說,聽起來就那麼不中聽?
她瞧着陳澤深眼裡的得意,心裡的感激剎那煙消雲散——嗯,是她說錯了,他貼心只有一秒,骨子裡跟別的男生沒兩樣,都是一啖砂糖一啖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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