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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條凹凸不平又很斜的街，她走過很多次，因為她就在附近上班，而同事總是愛帶她沿著這街走去兩旁的酒吧。她畢業後，就是進了這公司，恰巧公司的同事都是很年輕，連上司也是比她年長數年而已。大家都是充滿活力，當上司說要開會，如果那時是四點後，就一定是帶她們去這邊的酒吧，上司會主動請客，讓大家摸著酒杯底開會，聊著聊著，總會有人半醉的越說越興奮，六點左右，上司便會讓想離開的人直接下班，而他會跟著仍是意猶未盡的同事一起飲下去，聽說有次一個同事因失戀而借酒澆愁，上司跟另外的同事就陪飲至深夜。這一班的同事關係很好，總愛互相關心著大家，也沒甚麼人事是非，最大壓力就是跟公司其他營業團隊鬥業績。大家眼見上司善待大家，大家都一心要創出佳績以為報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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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她，是有點不同，她不是要「跑數」的人，所以壓力更少了。她是上司的秘書，會負責整個團隊的文書工作。每次在酒吧開會，她也帶著電腦，為大家作會議記錄，一到六時，她永遠是第一個離開，因為她從不飲酒，每次也是點一杯芒果汁。她跟大家說她對酒精敏感，試過有人不信，硬要她喝一口，她的臉隔天就長了紅疹，自此也沒人敢迫她喝酒。上司笑說：「那就好，大家的瘋狂想法，都由最清醒的你記錄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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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很文靜又內向的，跟著這一班活潑好動的同事，她真的覺得格格不入。不過，她不想輕易放棄第一份工，況且她心底裡也渴望自己有一點突破，因為自她開始工作時，漸漸懷疑自己這樣內向的性格是否不太好，總是那麼慢熱，常常會惹人誤會，以為她很高傲，對結識新朋友，以至在職場上跟人合作，也似乎有點吃力。她不斷想改，想自己變得跟大家一樣外向與健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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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她總會盡量出席同事發起的聚會，嘗試投入與享受，連大家喜歡的話題，例如跟愛美的同事一起買化妝品與買名牌，她也學著好好去打扮，裝扮成跟大家一樣。跟好動的同事一起去打羽毛球，他們有甚麼足球、籃球比賽，她也會坐在場邊，偶爾為大家遞水。是很累的，工作之外的時間還要聚會，還要去花錢打扮。可是，她似乎有點進步，漸漸地，大家沒再質疑過她是不喜歡這樣的生活，大家也樂於跟她一起，她不會再孤獨一人，不會如大學時，要獨自一人在宿舍煮食，不過說實，她確實享受那時跟自己獨處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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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誕前夕，對於身邊一班年輕的同事來說，這些日子當然是開派對的時候，一早已經預訂了樓上酒吧，更有同事邀請了另一間公司的人來玩。安排了不少破冰遊戲，說要結識新朋友，尤其是要為單身的同事製造機會，又說好了要怎樣裝扮，又安排抽獎與交換禮物。大家顯得很雀躍，大概只有她暗地裡不想有那麼多節日，一直相信一切都是商人騙人消費的技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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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來到這一晚，果然不出所料，大家都很期待，只有她覺得是在受難。眾人一杯又一杯酒的喝下，隨著嘈吵得很的音樂搖動著身體，她靜靜在一角呷著她的芒果汁，留意著有沒有人太醉，如果有已醉的人走近，她就急急避開，躲在洗手間扮作補妝。她一直在等著，等到大家都已玩得忘形時，相信沒有人會留意她的時候，她就悄悄的走向升降機。看看手錶，是十點，還好，不算太夜。她期盼著升降機快點來到，不要讓同事看到她走，剎時有人閃現在她身邊，嚇了她一跳。那人似乎剛剛才發現了她，低聲說：「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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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降機門打開了，二人匆匆進入，當門關上時，二人竟然不約而同地輕呼一口氣，彷彿一同逃出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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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笑說：「大家吵嚷得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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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對方主動說話，她才打量著對方，是個年輕男子，身形瘦削，五官端正，是從未見過的，於是問：「我們不是同一公司工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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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不是了，你也那麼早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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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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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覺得是，你沒喝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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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了芒果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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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了，我是喝蘋果汁的，我們都是不飲酒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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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對方笑得燦爛，她也隨著笑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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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街上，有點寒意，她立即拉緊外套。那人走了兩步，已在她前面，看來那人也是跟她一樣想盡早回家，不過她不能走得快，因為她是穿著高跟鞋，而走下斜路，腳趾盡是迫向鞋尖，弄得很痛，在這凹凸不平的街道，又幼又高的鞋跟更是不穩，看來她只好慢慢走。那人回頭看她，那令她尷尬得只管低頭看著自己的腳。那人步伐變慢了，更開始說話：「這是香港第一條街，這裡本身是很斜，是很難行的，英國兵就帶著一塊塊石板來到，鋪在地上，令人容易上落，所以這叫做『石板街』。第一條街當然是以第一個港督命名，所以正式街名就是砵甸乍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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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她第一次聽這條街的故事，自小她就住在元朗，很少到香港島，對這邊也不是太熟悉，是工作後，才常常走過，但她只懂得蘭桂坊，喝過那邊多家酒吧的芒果汁。其實她不是特別愛芒果，只是恰巧最初兩次也是點了芒果汁，自此大家就認定了她必是喜歡飲芒果汁，總是很熱心為她點芒果汁，她沒有向大家說出真相，反正她不討厭芒果，那就沒所謂了。她自顧自的想著這些，那人又自顧自的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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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條街很特別呢，充滿著歷史，在白天還可以見到兩旁有些古舊小店，走到最高，就會見到紅色磚，那是舊中區警署，旁邊有還有兩座建築物，一座是裁判司署，一座是監獄，當然是以前的事，現在是古蹟，好像說要活化，將來可以開放給公眾參觀。你說以前這堆建築是否很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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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個提問呢，不得不回應，但她不知道為何是有趣，於是反問：「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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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是拉了個犯人去警署，之後拉去旁邊審判，判完就去旁邊坐監，好似一條龍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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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對方天真的笑容，她也微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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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走完了所有石板，回到鋪得平坦的石屎路，見到紅綠燈，見到大品牌的時裝店，回到繁華鬧市，歷史已在背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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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地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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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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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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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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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要繼續走的時候，那人說：「其實中區還有很多歷史古蹟，不如下次你穿運動鞋，我帶你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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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點驚訝，她終於正眼看著那人，街上有足夠的光線去看清楚，那是個坦誠又害羞的男子，她不自覺地回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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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對方立即拿了她的電話號碼，那是她首次被第一次見面的人如此提出邀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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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乘搭回元朗的巴士上，她一直覺得很奇妙，她身邊那些漂亮又主動的女同事總是經常遭人搭訕，而她從沒有遇上這樣的事，不，記起曾經有一次。那時她是高中生，放學後到文具店買原子筆，有個鄰校的男生突然走上前，說：「你眼鏡上的膠托很特別。」「吓？」「是黃色的，是哪裡配的？」「吓？那是汗漬。」當時她一說了出來，就覺得難堪，更見對方輕佻的笑容，認為對方是惡意地嘲笑她，笑她眼鏡上頂著鼻樑的膠托骯髒，所以她放下正在挑選的筆，匆匆離開。噢，她竟然會想起這不堪往事，是的，從來沒有人覺得她吸引而主動跟她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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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玻璃窗的折射，看著自己的倒影，這張臉其實一點也不醜，在工作後，更改戴了隱形眼鏡，算是清秀，只是她習慣緊閉雙唇，總是一臉嚴肅，倒會嚇阻了不少人。她自小就是這樣一臉認真，是天生的，加上父母都是言笑不苟，他們總會說安靜的小孩是最乖巧，她就一直努力成為父母心目中的「好孩子」，她的安靜亦獲得無數老師的讚賞。直到出來社會工作，卻有同事問：「你不喜歡跟大家一起嗎？」、「怎麼你不說說你的建議？」，甚至有人說她不坦誠，這說話最傷害她，難道要喝得醉醺醺、又哭又鬧才是所謂的「真」？沉默就是錯？別人都不知道無言的她，腦海中已浮現無數想法，思緒豐富得驚人，只是她不習慣甚麼也說出來。對了，她是不習慣，亦不喜歡示弱，但不代表能隨便被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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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個人問她拿了電話號碼，為什麼呢？她不擅長說話，她又被動，她亦不夠漂亮，那是為什麼呢？是因為看到她隱藏的美嗎？真的會有一個人發掘到她的美嗎？一直以來也沒有異性緣的她，開始了無限的想像，那人是一個怎樣的人呢？會對她感興趣？她應該要如何做？她要準備一些話題？那人的一個小舉動，怎麼會令她想起那麼多？似乎是想得太多，可能最後甚麼也不會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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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兩天，她真的穿上運動鞋，跟那人相約在同一條街，那人帶她遊中上環，走過終審法院，看了香港最後的媒氣燈，亦逛了嚤囉街。那人如嚮導般，向她介紹各處的特色，她才察覺這區那麼獨特。感覺跟那人一起很自在，因為那人說話很實在，介紹完，就一起靜靜的欣賞著，她就算不說話，也不會覺得那人有尷尬或不安的神色，那人亦不會迫她說話。這樣的逛了一天，她感覺良好，不過分別後，她一直在憂慮，不知對方還會不會找她，會否覺得她為人沉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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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很快就不用擔心，那人又約她，約她逛金鐘與灣仔，因為當她提起不熟悉香港島時，他就說：「下次帶你逛另一個地區。」金鐘與灣仔之後，就是銅鑼灣與天后，之後就是炮台山與北角，之後就是太古與西灣河。之後的一次在筲箕灣逛了一逛，就上了電車，前往西環方向，沿途中，當經過他們之前一起去過的地方，那人就說著，像是提醒著她，怕她會忘掉般，最後在西環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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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個星期以來，我帶了你遊覽各區，有沒有加深了對香港島的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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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呀，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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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是我多謝你，你陪我一起四周去，無論我說甚麼，你也是很有耐心的聆聽，我真的很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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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我有擔心過，因為我不太懂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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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就是喜歡那麼靜的你，有你在身邊，就會覺得世界很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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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跟我這樣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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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是他人不明白你，你雖然是沈靜，但是你是在一直觀察，你有用心聽我說話，我知道你有享受跟我一起的時光。我第一次見你，就被你吸引了，我從沒遇過那麼文靜的女生，我過往認識的女生都說話太多了，似阿媽般叨叨念念，尤其是一堆女生聚在一起時，大家都似是尖叫著，太喧鬧了，很可怕。但我肯定你不會，你跟她們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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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有人發掘到她的獨特！在芸芸人海之中找了她出來，她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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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繼續說：「我家就是在西環，今天我帶你到這邊，是希望將來有一天能夠帶你回家，那是代表我對你是認真的，是期望我們的感情有天能夠開花結果。你願意成為我的女朋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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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著，她覺得眼前人真的很可愛，在現今社會，竟然還會有人那麼認真，而她一直害怕會遇上玩弄感情的人，突然她覺得眼前人是跟她天造地設的一對。她覺得雙頰發熱，肢體變得僵硬，那是所謂的愛情嗎？看著對方熱切期待的眼神，她用力點一下頭，對方就拖住她的手，很熱的一隻手。這一觸碰，湧現的是這一生從來沒有試過的感覺，心跳加速，她也忘了走了甚麼路，視線變得模糊，自己的腳亦好像不再屬於自己，亦覺得腦筋剎那間不用再轉動。在她那男朋友身旁，她再不用擔心，因為她相信這第一個男朋友一定會完全接受她，而她在男朋友前，永遠可以保留最真實的自己，不用假惺惺的裝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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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朋友，這是她第一個男朋友，在二十四歲的一年遇上了。二十四歲，仍是很年輕，可是每當同事聞說她沒拍過拖，總是流露出憐憫神色，好像覺得她有甚麼問題，更有些人過份熱心的要給予她建議，要怎樣打扮、如何主動出擊、要去哪裡結識新朋友等等。初時，她只是一笑置之，但聽得更多人說時，也會覺得厭惡，為甚麼不讓她靜靜的等待那個懂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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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人，二十八歲，給人的感覺也是很安靜，說話不多，語速緩慢。跟她的約會節目亦是很靜態，會去郊外或比較人少的地方走走，有時天氣不好，就去博物館或書店逛逛，走累了，就在咖啡店坐。二人可以靜靜地一起大半天，偶然才說幾句。她覺得自在與輕鬆，看看男朋友的臉，他溫柔的臉總是帶著微微笑意，所以相信他一樣很享受這樣的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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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戀情很順暢，那麼怕吵鬧的情侶果然從來沒爭吵過，可能是二人愛好和平的性格，令他們不會勉強對方做甚麼或不做甚麼，又不會強加自己的想法在對方身上，總是以寬容態度對待對方。她知道自己太幸運了，幸運得有點難以置信，那麼快就遇上最合適的人，覺得從此可以跟他這樣平靜的過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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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朋友的性情極好，從未見過他發怒。不少人說籌備結婚可是挑戰情侶關係的大考驗，可是她覺得輕鬆度過了。無他的，她沒有特別要求，唯一要求就是要到砵甸乍街拍攝婚紗照，因為那是對他們有重大意義的地方。至於父母，亦只是要求在酒家宴請一眾親戚，其他也沒所謂。男朋友的母親算是提出較多建議，似乎跟男朋友說過不少話，不過她覺得讓男朋友自行處理就好了，後來也不知是如何解決，婚禮總算是順利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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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後，他們在西灣河置業，兩小口子過著平靜的生活，跟之前的想像沒有太大的差距。只是丈夫的母親——即是家姑說話比較多，而且有點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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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個月有沒有月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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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吓？」心想為何家姑突然這樣問，一臉驚訝的看著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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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姑皺眉頭，說：「很難答嗎？只不過是『有』或是『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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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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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沒問題了。」家姑沒有再皺眉，笑說：「那一起吃雪糕，我買了很可口的雪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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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一個月，家姑又問：「今個月有沒有月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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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她沒有猶疑的回答：「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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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家姑又取出雪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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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姑，我近來腸胃不太好，不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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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年輕就身子差，那就不要生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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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注意一點，會先調理一下，可能去找中醫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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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麼年代喔？你們這些年輕女子也信中醫，沒用的，浪費金錢，別去找中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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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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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早就察覺到家姑說話有點奇怪，初時她認為一般的家姑都是想快點有孫子，可是似乎她的家姑是非一般的。她開始觀察家姑的言行，嘗試了解更多，她沒有從丈夫口中得知資訊，因為丈夫不喜歡提起母親，跟母親的關係亦很疏離。不過他母親一見到兒子，就顯得愉快，跟兒子說很多話，可是他甚少回應，總是冷漠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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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經嘗試打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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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媽很關心你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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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過關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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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對她有點冷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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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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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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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期望丈夫多說一點，但只要涉及他母親，他總是快速完結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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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大概知道丈夫的父親早年就離世了，是家姑獨自一個養大兒子，可以想像她一生精力與心思盡放於兒子身上，難免會過份著緊兒子，很想跟兒子更親近。想到這裡，她心想家姑也很可憐，她會盡量遷就一下。她就是這樣善良的人，可是她應該要早一點學懂一個道理：善良是用來對待善良的人，而不是惡毒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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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個月，也習慣給家姑問：「月經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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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以為沒甚麼大不了，只是一個月一次到家姑家吃飯，還有一個月一次在外面酒家飲茶，再加上大時大節見面，大家相處時間也不會太多。可是，每次見面，她也有新發現，她留意到只要她換上新衣物或手袋，再下一次見家姑時，家姑就會換上類似的新衣物或手袋。對於已半百的家姑，用上二十多歲女生用的品牌，難免太突兀了。最誇張的是，連粉紅色高跟鞋，還有格仔短裙，家姑也跟著一起穿上了。她開始有點害怕，於是每次見面也盡量穿得樸實一點，她怕的不是家姑自暴其短，她怕的是家姑的心態——感覺家姑想模仿她，甚至取代她，大概是因為家姑認為她搶去唯一的寶貝兒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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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嘗試跟丈夫提起，可是丈夫似乎不以為然，只是淡淡一句：「她就算不穿衣服，我也懶得理會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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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她不是要探討家姑的衣著，她憂心的是背後的可怕想法。可是丈夫不了解，也不願意跟她探討下去。好的，她努力不去留意家姑，說服自己，也許家姑只是欣賞她的打扮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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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後一年，總算無風無浪，家姑是令她有一點困擾，但情況也不算嚴重。況且她很喜歡性格溫和的丈夫，跟丈夫情投意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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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個月，她莫名其妙的覺得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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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姑又問：「今個月有沒有月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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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為甚麼，她第一個感覺好像是做了虧心事般，低聲說：「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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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姑瞪大了眼睛，大聲說：「你們太不小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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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她有點生氣，為何她得不到祝福？紅著臉反駁說：「是我倆都想要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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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還那麼年輕，急甚麼？你們有準備好嗎？養孩子一點也不簡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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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著丈夫，丈夫似乎一點也沒在乎，更不打算加入對話之中，夾了些菜給母親，說：「今日的炒菜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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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很新鮮的菜，我一早就到街市買的，你也多吃一點，很有益的，看你婚後瘦了，很辛苦嗎？有沒有飽飯吃的？多回家，媽媽煮給你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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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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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樣結束了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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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途中，她忍不住問：「你不跟你媽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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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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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媽說我們不用急於生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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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她呢？生小孩是我倆的事，何時到她說話？」摸著她那仍是扁平的肚皮，說：「小寶寶，爸爸來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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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丈夫是對的，無謂跟他人爭論，只要兩夫婦齊心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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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個月，本來是要去為家姑慶祝生辰，但醫生說她有小產風險而必須在家休養，所以只好讓丈夫一人去跟家姑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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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兩天，她正在家中休息，門鈴響起，一看，竟然是家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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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說你作小產，我煲了湯給你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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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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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熱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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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打開保溫瓶，是那麼清的，用湯匙攪了一攪，是苦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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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連忙收起來，說：「我現在有點飽，晚些才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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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喝一點湯水吧，滋補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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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些吧，我先坐下休息，你也坐一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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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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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坐著，也沒有甚麼說話，家姑只管問她：「餓不餓？要喝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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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會說：「不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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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才等到丈夫下班，當他見到母親，也有點驚訝，問：「怎麼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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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擔心你老婆，上來陪陪她，煲了湯給她呢。還有，我過來煮飯，自己煮比較健康，你說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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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那一起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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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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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姑入了廚房準備時，她連忙推了保溫瓶給丈夫，說：「你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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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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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姑出來時看到，立即大聲說：「我是煲給你老婆飲，你怎麼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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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不讓我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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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人太矜貴了，那樣不吃，這樣也不吃，以前我懷孕時甚麼也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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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著丈夫，丈夫沒有為她說話，她也不想說話。那餐飯，她覺得每一口也難以吞嚥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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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那天開始，每當家姑知道她在家休息，就直接上來，美其名是陪伴與照顧她，實是騷擾她，更說了很多難聽的說話。她漸漸沒法忍受，她開始躲在房中，假裝聽不到門鈴，但家姑竟然在門外等待，直到兒子回家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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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私下跟丈夫說了很多次，表示自己需要私人空間，不想他母親一聲不響就衝了上來，她說她覺得很難受，她很努力的去表達她的心情，那是她前所未來的一口氣說了那麼多話。丈夫的模樣，看來是專心聽了她說，最後更說了句：「讓我想一想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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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她安心了，不喜歡說話的她為了幸福，也盡力說了一大段說話，現在她只需要靜心等待，信任丈夫會妥善解決事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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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的幾天，難得可以安靜休息，看來丈夫有所行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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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個月了，之前心情雖然有所波動，但如今總算比較安穩，肚越來越脹了，醫生說她與胎兒的狀況都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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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個月，一天家姑又突然來到家門前，一入屋就哭哭啼啼，說：「我很久沒見我的心肝寶貝兒子，他整整一個月不來探我這個可憐的母親，我沒有人理會了！他長大了，就嫌棄年老的媽媽，我一定會孤伶伶一人，在家死了發臭，也沒有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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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著沉重的肚，獨自一人面對這似是喪心病狂的女人，她無奈地說：「怎會呢？他會回家找你，近日他工作比較忙而已，之後會好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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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他會忙著照顧孩子，眼中再沒有媽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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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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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婚後，他就搬走了，不讓我好好疼愛他了，我甚麼也不要，我只想要回我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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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聽越心寒，眼前人已是不可理喻，只可以任由她哭至筋疲力盡，那時候，丈夫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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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見到母親，就問：「怎麼又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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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即破涕為笑，說：「上來看看你老婆，媽媽只是想關心你們，你們都是我的心肝兒，上來弄東西給你們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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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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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姑無休止地說話，丈夫似乎不受影響的，她也不好說甚麼，只管做自己的事，反正家姑所有心神皆是放在兒子身上。晚上十時，她就自顧自入房間休息，在房中仍聽到家姑的聲音，在黑暗之中，她忍不住眼淚，一滴一滴的流在枕頭上。後來，沒了聲音，丈夫入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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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我很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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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快點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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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身體的累，是心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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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一覺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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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的，不會解決的，你知道問題癥結是甚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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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夫的回應竟是鼻鼾聲，他竟然瞬間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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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仍是忍不住要說：「是你媽媽，你沒有解決問題，你任由我獨自去承受，怎麼明明是兩個人一起睡，我卻覺得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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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她哭著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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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兩天，戴著口罩的家姑又上了來，正當她猶疑是否要請對方離開，家姑卻用力推門而進，嚇得她連忙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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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戴著口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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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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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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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重感冒呀！」邊說，邊脫下口罩，更不停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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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快要崩潰了，說：「你病了，就不要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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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有心要把病傳染給你，我只是在附近看醫生，然後肚子突然很痛，我來借廁所，去完廁所就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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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姑入了洗手間，她立即用消毒火酒抹家姑碰過的地方，亦立即將空氣清新機調校至最大馬力的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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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裡咒罵了那女人無數次，那不再是她家姑了，她此生也不想再跟那惡毒女人有任何等瓜葛。那人在洗手間多時，而她一直在思索，待會要用甚麼來消毒？哪些地方要清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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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終於一邊咳嗽，一邊出來，然後整個人躺在沙發上，說：「很累啊，讓我睡一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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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冷地回應：「慢慢睡，你兒子很快就回到，他會送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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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竟然突然彈起來，說：「那我要快一點走了，傳染給他就不好了，他身體又不是特別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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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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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心叵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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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挺著肚，不斷清潔，把全屋抹得徹底乾淨，她心裡知道今天一定要來一個了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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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夫回來了，看到她翻出了家中不同的清潔用品，家中各位置都變得整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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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大肚就不要操勞，應該留給我打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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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想的，你知道為什麼要清潔嗎？你知道我一直以來受了多少委屈？我是喜歡你，才嫁給你。我在娘家，可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嫁給你後，你有好好保護我嗎？我一個女子要承受無止境的騷擾與傷害，你究竟有做過甚麼？問題一直沒有解決！你媽今天上來了，她是重感冒呢！更要一入屋就除口罩！她在你來之前，就匆匆離開，說怕傳染給你，那我呢？我不是人嗎？還有肚中的孩子呢？她要謀殺掉我的孩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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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夫一臉茫然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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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究竟有沒有聽我說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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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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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直都沒有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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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我媽？不用理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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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理？我如何不用理？我可以不用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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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嘗試不理會她，不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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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她不想說話了，情況已是如此惡劣，丈夫竟是如此表態，她已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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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看著丈夫睡得安穩，可是明天以後，還能安然入睡嗎？而她，整晚沒睡，她一直看著躺在身旁的男人，曾經那麼親密，曾經以為熟悉，曾經以為會一生一世在一起，可是都變了。是何時變了，抑或根本沒變？是否只是她一廂情願地以為丈夫就是心目中的那人？其實他不是，他只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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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她一聲不響地煮早餐，她心裡有一絲希望，想丈夫會察覺到甚麼，然後作出挽救，可是她大概知道機會渺茫，因為從前開心的時候，她也是靜靜的，都是沉默寡言。從前的靜與今日的靜，丈夫應該分辨不到。丈夫默默地吃著，出門前如平日般回頭向她笑一笑，輕吻了她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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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閉上後，她哭了。她哭著去收拾個人物品，留下一封信，就走了。不知道今晚丈夫下班回來，不見了她，會有何反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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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向來也不多說話，因為我們都不健談，亦很怕嘈雜，我以為我們可以一直平靜過日子。可是，這段日子，我被迫著說很多話，我跟你說了很多，我知道你覺得煩擾，可是我也辦法，因為你媽的言行已令我抓狂。你媽的事，本該由你解決，你不可能不聞不問。不過，我發現你沒有真切聽我的訴說，所以你不知道事態是多麼嚴重。過去你媽的一些言語傷害、語言暴力，我也不跟她計較。在我憂心小產之時，她送來苦瓜湯，我也當她是無知。她患上感冒時卻要過來，更除掉口罩，對著我咳嗽，她在你回來前匆匆離開，說怕傳染你，那刻，我就肯定知道她恨我，更恨著我肚中的孩子，因為我們得到了你的關注，而她覺得失去了你。我滔滔不絕地說話，我也嫌惡變得那麼多說話的自己，可是我真的沒辦法了，只有你才可以解決問題。不過，原來你沒有聽到我說話，既然你沒法保護我與孩子，那我要走了，走到一個沒有你媽的地方，作為母親，我只能這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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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看著你的信，知道我媽竟然這樣對你，我真的很震怒。你應該是親口跟我說過，可是我當時沒有聽到。我媽說很多話，我自小已覺得厭煩，所以會自行隔音，於是無論她說甚麼，我都聽不了。我跟你說過，很怕吵鬧聲，所以遇上像你般安靜的女生，是深深吸引著我。後來，你多了說話，更是說我媽，對不起，我就聯想起小時候試過整晚沒睡，就是給我媽連續十多小時以言語轟炸我，因為那天我甩開了她的手，自己在街上跑，更差點給車撞。她十多小時裡又哭又叫，說甚麼如果我死了，她也不活了，又罵我頑皮，總之是十多小時，不讓我睡。我當時心想被車撞死，也沒有那麼慘，那天開始，我就懂得自行隔音。回想起來，她有病了，我亦有病了，心理多少有點扭曲，我一直以為避開我媽就好了，可是我只是在逃避問題，最後更傷害了你。請你給我時間與機會，這次我一定會處理，請你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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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砵甸乍街上，手持著丈夫的信，是有一刻心軟，可是她不可能輕易原諒丈夫，誰叫丈夫當初在問題還小的時候，不去解決？她必須要確定問題徹底解決，她才會回去。不過，這段關係真的是可以回到最初？由最高處，緩緩走到最底，回望，一塊塊石板，猶如皺起的信紙，有點舊、有點褪色、有點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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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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