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特伯格教堂內有座無臉的神像,神像的後方有一扇白色的門。
米契爾神父緩緩打開地板門,踏著石製的樓梯一路向下,地下的燈光昏暗,搖曳的燭光只讓人勉強看得清前路。
走向圓桌,神父坐在屬於自己的位置,環視四周。有些已經到達的人們各自忙著自己的事,頂多分神個一秒看了眼剛來的米契爾。
坐在神父對面,有著金色捲髮的女人闔上手中的懷錶,優雅地喝了一口杯中的熱茶,平淡道:「遲到了兩分鐘又四十八秒。神父,這不像你。」
面具下的嘴角微微揚起,神父愧疚道:「抱歉,『安撫』客人花了點時間,我下次會注意的。」停頓了會,他再次開口,「對了,喬瑟琳娜,有件事我想先告訴你,馬戲團又收了個白雪症的孩子。」
聞言,喬瑟琳娜嘆了口氣,「你和『喬瑟』說吧。」
語畢,她閉上眼,並在睜開眼的瞬間倏地起身,語氣像是換了一個人般,憤怒道:「看來膽小鬼終於找對人了啊?怎麼,『他』要殺了他嗎?還是要跟他說趕快回家我很寂寞?」
「你先別激動。」神父試圖安撫『她』,但遺憾的是似乎並沒用。
與激動的她相反,坐在女人身邊,同樣聽到神父的話的白髮少年只是微微皺了眉頭,不發一語地不知道在想些甚麼。
「維托,你說當時是因為左肩上的刺青被殺?」神父向白髮少年問道。
維托點點頭,道:「對,我剛到馬戲團時他對我比其他孩子都好,但某天他很激動地跑來,說要看我左肩上的刺青,看完後他甚麼都沒說,只對我留下了一句冷冷的『冒牌貨』。」
還沒等神父回應,女人搶先一步開口:「『他』誤認了你的刺青是『他』在找的是記號,肩膀上的玫瑰圖騰是他們的信物。」
「那找到了要做甚麼?」神父問道。
「天曉得那瘋子要幹嘛?明明膽子小的要命,以前一天到晚跟在『我們』後面,看來是忌妒到喪心病狂了。不說了,我沒辦法待太久,其他的先和喬瑟琳娜說吧。」說完,女人又閉上了眼睛,並在睜開眼的同時坐回椅子上。
神父嘆了口氣,數了數為著圓圈坐著的人,一個兩個三個四個,似乎還有兩個人沒到。
看神父的模樣,喬瑟琳娜又打開了懷錶,語氣依舊平淡地道:「尊貴的王子殿下就算了,另外一個呢?他不是已經到了?」
說到惡魔他就會出現,沉穩的腳步聲從方才神父來的方向響起,只見一個穿著斗篷的青年走到圓桌旁,微微傾身看著剛才說自己是「尊貴的王子殿下」的喬瑟琳娜,露出個有禮的微笑道:「我也希望自己能有個形影不離的同伴,但沒迫切到願意和惡魔做交易。」
似乎沒把對方嘲諷意味滿滿的話語放在眼裡,喬瑟琳娜只是繼續享用他的熱茶,也沒打算他回他。
畢竟,茶冷了可就不好喝了。
脫下斗篷,王子坐在神父旁邊的位置,看了下神父,他疑惑道:「二哥,為甚麼還戴著面具?妝還沒卸嗎?」
搖搖頭,神父回道:「卸了,不過面具帶久了,突然要拿下來還真不習慣。」
輕笑了聲,王子道:「也是,看來戴的更久的大哥更拿不下來了。」
聽見他們的話,喬瑟琳娜放下手中的空茶杯,看向剛說完話的王子,問道:「星河節你們不是在王宮碰面了?怎麼不當面問問你大哥拿不拿得下來?」
再次露出有禮的微笑,王子回道:「這是個愚蠢的問題,你和『喬瑟』是同一個人嗎?」
喬瑟琳娜不甘示弱,「不是,但我們資訊互通,你問她和問我一樣。」
「如果他們兩個也像你們這樣溫順,那麼今天這場會面就沒必要了。」王子有禮的微笑仍在,但語氣更加嘲諷。
「好了,沒必要爭執。」神父語氣稍加嚴厲,繼續道:「布爾,我剛才已經和喬瑟琳娜說過了,馬戲團又收了個白雪症的孩子。」
同樣露出了皺眉的反應,王子瞥了維托一眼,道:「白雪症患者對他來說沒用,他又收,就代表這次真的找到了?」
「有過一次失誤的『他』肯定會更加謹慎,這次應該不會錯了。」
「是嘛,那真是個好消息。」,王子看像身旁還空著的位置,輕笑道:「不過,還有人能比我晚到?」
「他遲到了十六分鐘又二十七秒。」喬瑟琳娜補充道。
「二哥,你確定他可靠嗎?一旦我們的存在曝光,別說計畫成不成功,喬伊可是連活都活不了。」
「無所謂。」
突然,在一旁沉默許久的短髮女人開口。她的右臂和右腿是木造的義肢,看向面露擔憂的王子,她語氣堅定道:「這點風險沒什麼大不了,只要能救那些孩子,我的生死無所謂。」
點點頭,神父對喬伊的覺悟表示認同,並再次看向王子,「風險不是沒有,但在我看來他還是可信的。」
門的方向那傳來最後缺席者的腳步聲,神父則是沒去理會,繼續解釋道:「最好的證據就是我還在這裡,如果沒有他,我早就在去馬戲團的路上死好幾次了。」
燭光搖曳,微弱的火光揭露逐漸走出黑影之人的面容,他褐色的眼裡沒了平日的憨厚爛漫,僅存的只有想守護重要之人的決心,以及面對死亡的覺悟。
「遲到了十八分鐘又六秒。路。」
沒理會對方的話,路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後,看向仍戴著面具的神父,問道:「這次你要戴面具談嗎?」
「不。」
低下頭,神父緩緩取下覆蓋全臉的漆黑面具。像是在忍耐甚麼,他拿著面具的手隨著面具遠離臉而逐漸收緊,抬起頭,那張曾帶給在場所有人陰影的面容映入眾人眼眸。米契爾將面具放在桌上,嘴角微微揚起,眼裡帶著的似是那令人熟悉的溫和,卻又參雜著深不見底的黑與恨。
「無論是復仇或是守護……期許我們在未來奪回本應屬於我們的幸福與美好。」
像是在呼應米契爾的祈禱般,所有人不約而同地閉上眼,靜靜的聆聽他的禱告。
「為『潔白的惡魔』,獻上那深不見底的漆黑祝福。」
夜深人靜,皎潔月光透過玻璃照亮佇立於教堂大廳的無臉神像,直到夜幕將白月吞食殆盡,這場會談才在黑暗中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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