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深感憂鬱 Still Got The Blues
異國商人和口袋破洞的觀光客總抱持奇妙的刻板印象,在他們眼中,每一名拜歐蘭人都幹著差不多的事情——工作、釣魚、工作、釣魚、意識到有朋友溺死、工作、釣魚,然後不知不覺醉倒在木筏上,等漂到出海口才驚醒想起家裡有老小得養。
「喔,又一條該死的虛無主義者。」
拉溫納把長著難看灰色鱗片的魚扔進木桶。她和多數刻板印象拜歐蘭人沒甚麼兩樣,慣於咒罵釣上來的魚,並隨便取些難聽的名字。她維持雙腿交叉的姿勢,盤坐在空氣略鹹的碼頭邊,煞費苦心地操縱釣竿角度,喃喃自語禱告有魚笨到去咬鳥毛束成的假餌。
魚桶裡頭的顏色既醜且單調,難免使人氣餒,她的搭檔正樂於享受心靈音樂之旅,貝雅朵莉切對著運河,強迫來往的遊客充當聽眾,興致昂昂地吹著口琴,不僅毫無幫助,還火上加油地徒增焦躁。
「別吹了,貝雅,我的耳膜開始厭世啦。」
貝雅朵莉切沒有回話,正確說是「無法」說話,她有更多的時間能投注在發掘興趣之上,而非像拉溫納般到處因口舌惹上麻煩。單憑外表看來,貝雅朵莉切肯定有名門千金的水準,但每當她發現某樣「新奇」的玩意並一頭栽進去後,拉溫納往往得被迫體認到,她最要好的搭檔基本上和條沒教養的野狗沒啥兩樣——一股腦往前衝,然後弄得一團亂。
貝雅仍在繼續沒人敢贊助的演奏,當面前原本熱鬧的運河支線空曠下來,拉溫納也已經釣滿整桶她終於想起名稱的拜歐蘭鹹水鼠,這堆外觀嚴重不統一且臉大身小的魚類長得就像平常落入運河裡的東西,有些像是被捏壞的陶土,有些則長著肉鼓鼓的腮,天知道牠們都吃了些什麼。
「安可曲結束了嗎,大小姐?」拉溫納抓起一條臭魚往頭頂拋出,立刻被虎視眈眈的水鳥叼走。「今天晚餐有著落囉,還得感激妳精湛的演出,把能吃的魚都嚇跑啦!」
拉溫納站起身,用腳把發出臭味的木桶推到貝阿朵莉切身旁,貝阿朵莉切立刻皺眉比起手語,或許是嫌過於麻煩,她比到一半就乾脆豎起中指,踢開沒人想碰的「晚餐」。
正當拉溫納收回釣竿前,釣線纏到了漂浮在河上某種習以為常的「東西」,貝雅見狀高速地比手畫腳起來。
「有什麼好大驚小怪,拜歐蘭天天死人。」拉溫納皺眉。「把線弄斷就好,吃飽太閒的話我們可以去替老爺漆房子,沒必要免費幫人收屍。」
勸告往往發揮不了作用,拉溫納索性捲起外套袖子,幫貝雅將漂在水裡的黑色物體拉上岸。在拜歐蘭,浮屍大略被區分成魚飼料、貴重的魚飼料,跟最糟糕的一類——就業魚飼料失敗的傢伙。
被打撈上河岸的修女剛被翻面就吐出滿口河水,弄濕拉溫納剛買的襪子,貝雅對於急救知識並不怎麼在行,她只懂得踹幾腳看看溺水者是否清醒。
「看來最近總教會手頭很拮据嘛,竟然得搞這種黑幫手法來開除修女。」拉溫納嘴裡雖刁難,但仍扶起滿身河魚臭的修女。「喂,妳還好嗎?」
「……魔女……魔女!」
「糟糕,撈到怪東西了。」
「這裡是哪裡?送我回去……我要以妨礙聖職的罪名控告妳!」
修女推開拉溫納,連自我介紹都不打算做,只管歇斯底里地撥掉遮住臉的水藻,指甲在臉上留下紅色刮痕,讓她溼答答的臉孔更嚇人了。
「告啥,長得兇犯法嗎?」拉溫納連忙摘下墨鏡,展示濃重的黑眼圈。「妳先冷靜,老娘可不喜歡看人自殘,也不喜歡找麻煩。」
「妳身旁的那位小姐手裡拿著刀!」
「喔,妳說那把拿來挖螃蟹腳的東西啊。」拉溫納瞟了眼搭檔不知何時從釣竿裡抽出的長刀。「她還在斷奶期,身邊沒有工具可以吃螃蟹會緊張啦。妳說對吧,貝雅?」
貝雅毫不猶豫用釣竿重敲拉溫納的腦門。
「證明妳的虔誠。」修女咬牙切齒。「證明妳們不是魔女的爪牙,證明!」
「大姐,這裡沒有火盆跟鐵籠,大庭廣眾之下妳能不能稍微……呃……」
拉溫納還沒來得及把話說完,修女便吐出滿腹髒水,跟一些聞起來像是魚類內臟的東西,原地暈了過去,且相當不幸地用鼻子先著地。
「為什麼他媽的異端就是不肯看日曆工作?」拉溫納等待貝雅比完手勢,才接著說話。「我看起來像是很擅長逃跑的人嗎?在擔心我偷懶以前,先禱告我們不會被警察或是女僕帶去做筆錄吧。」
貝雅搖搖頭,指著一名正朝碼頭走來,且馬尾留得極端之長的女僕。
「今天是什麼鬼日子啊……」拉溫納的嘴角隨地心引力下垂。「貝雅,妳怎麼看?」
貝雅朵莉切面露難色,咬住手指思考了約莫十秒後把刀收了起來,並綁緊鞋帶。
當一臉良善憨厚的女僕走了過來,她還來不及開口詢問狀況,惡毒的啞巴跟墨鏡女已經先下手為強,一人一腳把她踹進了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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