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衍朝,欽隆十三年正月十五,清晨,天還未亮,大雪紛飛,金殿之外已經站滿了等待朝會的群臣。由於天氣實在太冷,所有人都在官服外加了一件各式皮毛製成的披風,官職小一點,經濟拮据點的,也穿上了自家縫補好的棉襖。
鳴鞭朝拜過後,金殿內傳來一個蒼老而渾厚的嗓音:「眾卿有何事要議?」
臣班中掀起一陣小小的漣漪,最終由中書令黃清趨前奏道:「稟皇上,戶部日前擬具的來年歲支預算,中書省與門下省均覆核無誤,恭請皇上聖裁。」
金殿內,皇帝趙德端坐在龍椅上,從內侍手中接過了歲支預算的折子,迅速瀏覽了一遍,略微皺眉,沉聲說道:「兵部尚書何在?趙武!」
群臣之中再度掀起了一陣小小的波瀾,一名約莫二十來歲的年輕官員從隊伍中走出,只見他身材高大精壯,在紅色的官服之外披著丈青色的貂皮披風,劍眉星目,不苟言笑,五官稜角分明,渾身散發出一股凜然之氣。他不疾不徐地走到殿前,躬身行禮:「兒臣,皇二子趙武,兼領兵部尚書,參見父皇。」
趙德冷哼了一聲,將手上的歲支奏摺扔到趙武跟前說道:「你說說,兵部是幹什麼需要用到一年一千萬兩白銀?」
趙武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奏摺,說道:「稟父皇,西南土戎國長年以來持續坐大,不僅厲兵秣馬,還屢屢騷擾我西南邊境。從去年開始更是變本加厲,在吳縣、南瓊關一帶縱兵搶掠,百姓實在是不堪其擾。」
趙武抬頭看了一眼趙德,他可以看出自己父皇的神情已經愈發冰冷難看,但他仍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說道:「此外,東南沿海的波州、蓬州等地,海寇屢屢擾境;西北一帶,刹族各部遊牧兵馬也虎視眈眈。當此烽煙四起之時,我大衍兵馬實在需要錢糧以平天下,兒臣斗膽懇請父皇——」
「放肆!」趙德大怒地拍案而起:「你是在說朕治理的天下烽煙四起、民不聊生嗎?」
眾臣鴉雀無聲,風雪呼呼地吹著,但此時的氣氛彷彿比大雪更加寒冷百倍。
驀地,一個清朗的聲音劃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靜:「武弟所言差矣!」
趙武轉過頭去,只見身後的臣班中走出了一名官員,他與趙武年齡相仿,身材也同樣高大。他的五官俊秀,丰采斐然,皮膚白皙,嘴角掛著一抹淡淡的微笑,官服外披著白色狐裘。
若說趙武的氣質如寒冰,則這為飄逸俊美的男子則有如嚴冬中的一縷暖陽,只見他一振衣袖,風度翩翩地躬身拜道:「兒臣,皇長子趙文,兼領戶部尚書,參見父皇。」
趙德微微抬手示意趙文起身,臉色稍微緩了緩,說道:「趙文,你有何話要說?」
趙文瞄了一眼身旁的趙武,說道:「稟父皇,事實上這份歲支折子,武弟已經與兒臣來回周折許久,原先兵部編列的預算,是二千六百萬兩,經兒臣屢次退回刪減後,才縮減為現在的一千萬兩。」
趙武惡狠狠地瞪了趙文一眼,趙文卻不加理會,撿起了地上的奏折,接著說道:「然而,這一千萬兩白銀,武弟與兵部說什麼也不肯再減,兒臣才會斗膽將此折上交中書令,並由父皇聖裁。」
「朕就知道,這其中必有問題。」趙德冷哼一聲,再度拍了一下御案,說道:「趙文,你算術不錯,你來給朕算這筆帳,到底兵部明年該花多少錢!」
「武弟剛才所言,有三大漏算之處。」趙文侃侃而談道:「其一漏,東南沿海波、蓬二州雖然確有海寇襲擾,但當地民風剽悍,在朝廷的默許之下自組鄉勇團練抗擊敵寇,已行之有年,朝廷在該處並不需要籌組大批兵馬用於擊賊,只需要保留常規兵力的預算,並將各地民間兵勇分治監督,確保他們既能擊賊,又不會形成足以威脅朝廷的力量即可。」
「其二漏,西北剎族的荼耳骨汗王在上個月病逝,其各部諸王子陷入內亂。而且西北一代,有輔國公戚榮大將軍坐鎮邊關,刹族自顧不暇不說,要進犯關內,更是難上加難。」
「這其三漏……」
趙文話到此處,停頓了一會,趙德卻已被勾起了興致,用指節連連輕敲桌面說道:「第三漏是什麼,快說快說,有何想法都能提出,朕不會怪罪!」
「既然父皇恩准,那兒臣就斗膽說了。」趙文微微一笑,說道:「其三漏,西南土戎確實是我朝心腹大患,但西南有凜山天險,南瓊關、寶靈關等更是號稱天下雄關。目前該處兵馬由左驍衛大將軍古檳統領,古檳深諳韜略,對朝廷忠心耿耿,故兒臣建議,兵部預算主要用於西南一代練兵與城關加固,即可保邊關無憂。除此之外,若西南還需更多軍費支應,那麼兒臣再斗膽建議,乾脆加封古檳為西南節度使,直轄西南各州縣兵馬以及徵稅、徵糧之權,就地籌集軍資,也就免去了朝廷大把花銷。」
趙文話音剛落,立刻就在群臣之中掀起了今日朝會最大的一陣騷動,臣班之中窸窸窣窣的耳語聲不絕,不少人點頭讚賞,但也有許多人向趙文投去猜疑的眼神。
「一派胡言!」趙武怒目瞪視著趙文,低聲喝道:「你自己也知道西南天險,易守難攻,竟還敢要加封古檳為節度使,你反了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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