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這樣!」
古寧菲先生憤怒地把桌上所有的擺設掃到地上,玻璃清脆的碎裂聲響徹整個房間。長達百年歷史的古鐘、五十年的舊書、價值千萬的寶石通通都在大理石桌旁堆成一座凌亂小山,但他並沒有在意,雙眼只看到書桌上唯一沒被掃走的──一朵玫瑰。
玫瑰挺立的身姿有如優美又堅強的少女,下午溫煦的陽光穿過石桌對出的玻璃窗,灑在她身上,房間頓時被柔和的緋紅光芒染滿。她只是靜靜注視著氣急敗壞的古寧菲先生,絲毫不動。
這個情況已經發生了七次。
七次,把房間的佈置換了七次,古寧菲先生仍然覺得沒有一個佈置跟這朵玫瑰合襯。
雖然外表嚴肅,在傭人和貴族間也以一副臭脾氣臉和暴躁的性格而有名,但古寧菲先生其實十分喜歡花草。他總是喜歡在書桌上擺上一朵花,以裝飾房間,同時也是他的心靈慰藉。向日葵、矢車菊、康乃馨、百合花……很多不同的花卉都曾當過書桌的女主人,與他共渡時光。本來相安無事,直到這朵玫瑰來到,一切都變得不一樣。
他是在朋友的花園裡邂逅這朵玫瑰的。某天他在朋友的花園散步,看到這朵玫瑰,感到驚為天人,心裡小鹿亂撞。那朵玫瑰的花瓣數量適中,不會多得像英國玫瑰般令人眼花繚亂,也不會少得像野薔薇般讓人覺得單調,剛剛好襯托出其不凡脫俗的高貴。緋紅如血的花瓣和翠綠的支葉在陽光下閃閃生輝,看得出有被細心照料,帶刺的莖把她和其他小花分別開來,展示其獨特的性格,以及「只能遠觀不能褻玩」的氣質。她在眾花,甚至在眾玫瑰中一枝獨秀的模樣令古寧菲先生朝思慕想,久久不能忘懷,就像遇上傾情對象一樣,堅決要把她帶回家。最後他以打賭勝利的形式,讓朋友把這朵玫瑰送他。
玫瑰本應長在花園裡,可是把她拿到手後,古寧菲先生並沒有把她放在玫瑰園裡,與其他玫瑰一起爭奇鬥艷,而是把她帶到自己的房間,請走上一朵花,讓她成為書房的新女主人。一如其他「女主人」,他希望這朵玫瑰能每日在窗前守望他完成工作,安靜地注視他,聽著他傾訴。但未過兩天,他就發現自己錯了。
這朵玫瑰跟房間完全不合襯。
明明房間的裝潢已是全國數一數二的昂貴,還找了著名設計師負責設計,但看起來總是跟她不合襯──不是她配不起,而是這些裝潢配不起她。
其他花都是來到後便寂靜地融合書房的擺設中,毫無怨言。有些花一看就知道配不起房間的佈置,但只有她,用豔麗的花瓣和挺拔的支莖狠狠說出事實:我不屬於這裡。就算你把我的身體囚禁在這裡,我的心仍然不會屬於你。
這是不可能的,一定是裝潢擺設不夠好,才令我有如此錯覺。如此覺得的古寧菲先生為了令玫瑰的心轉向他,除了為她買下全國品質最好,而且出自名廠的白瓷花盆,還連續七次改掉房間的佈置。從華麗輝煌的洛可可,到英式園林,甚至到最近貴族間甚為流行的東方幻想風格也曾試過。他散盡錢財,不思工作,一心一意為了玫瑰去佈置完美的書房。每次裝修過後他都感到滿足,但不過幾天,玫瑰在窗邊的身軀彷彿仍在提出無聲的抗議:我不屬於這裡。
她每天都寧靜地注視著因不滿而氣急敗壞的紳士,凝望著窗外,彷彿下一刻就想爬出去,就此永別。
而這次也不例外。
稍微冷靜一點後,古寧菲先生開始收拾起剛才被自己一怒之下掃到桌旁的垃圾──他覺得為玫瑰打掃的工作不能交給笨手笨腳的僕人,一定要自己來才有誠意。他在收拾的同時目不轉睛地看著玫瑰,想著應該又是擺設的問題,待會要嘗試另一種配搭。
他相信一定是房間的錯,是自己的錯,只要自己能給她想要的,她就不會走。
而玫瑰依舊如我,不說甚麼,繼續凝視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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