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踏、踏踏——」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走廊傳來,而且愈來愈近。一名身穿深灰色西裝的中年男人闖進病房,那人看到嚴冬梅安詳地躺在床上,頓時嚇得雙膝及地;他雙手按著地板,放聲大哭。「媽……媽!兒子不孝啊!讓妳活受罪了,媽……」
男人的悲泣聲傳遍整間病房,應聲追到門口的女人,她看到房內的一切,整個人都愣住了。女人嗓子一開,就大聲呼號:「哎喲,媽!妳怎麼這麼狠心哪!連自己的寶貝孫女美華也沒見過,就丟下我們不管了……」
「嗚嗚,奶奶……」
女人聽到「奶奶」一詞後感到不對勁,她放下手裡的粉色絲巾,睜大雙眼,瞧向伏在床邊,握住嚴冬梅雙手的牧野源。
「妳……到底是誰?」
陌生的少女無視她的發問,埋首於悲痛之中。
女人得不到想要的答覆,突然踏步上前,一手推開牧野源,對她大吼:「我在問妳,妳到底是誰!」跌坐在地上的牧野源,跟女人冰冷的視線對上;她的嘴唇微微抖動,發不出半點聲音。
遲來的醫生看到這一幕,急忙扶起牧野源,向女人勸說:「太太,請妳冷靜一點……這位小姐也受了傷,請妳不要用力推撞她。」「那為甚麼你們會讓一個來歷不明的人出現在這種場合?這個丫頭跟我媽是甚麼關係?」男人聽到妻子跟醫生的爭吵聲,他馬上擦乾眼淚,立起身子。
「醫生,我……」正當男人打算追問醫生時,他發現醫生身旁多了一張似曾相識的臉孔,那雙不尋常的藍色眼睛,看著自己的眼神卻像是看著垃圾一樣。「不……不會是真的吧?」男人得知牧野源的身份後,嚇得連一步也走不動。
「太太,我來這裡,並不是為了處理你們家屬之間的問題,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我去完成……」醫生無意跟女人周旋下去,他走近病床,仔細評估嚴冬梅的生命跡象;確認她已經死亡後,醫生便向兩名在門口等候多時的護士招了招手,著她們把放有白布、束帶、棉球等用品的手推車推進病房。
醫生續指向病房門口說:「走廊的盡頭有一間辦公室,請你們三位進去就坐,我們駐院的醫務社工會協助你們處理嚴女士的身後事……接下來,護士們會開始處理嚴女士的遺體,請三位迴避一下。」
「哼!」女人不屑地瞟了牧野源一下,在丈夫的陪同下先行離開病房;牧野源回頭看了看床上的嚴冬梅,她抱著祖母的遺物,不捨地踏出病房。
底層的長廊裡,只有他們三人默默地往同一方向走。
前面那對夫婦,兩人雖是並肩而行,但彼此之間的空隙卻透露著一股疏離感。束著一把捲髮馬尾的妻子,她踏出每一步都很響、很重,她是刻意減慢步伐,遷就走得比較慢的丈夫。
走在後面的牧野源,從妻子的身上感受到強烈的敵意;她跟對方保持一米以上的距離,成為最後一個進入辦公室的人。
辦公室裡的醫務社工托了托眼鏡,他整理著剛寫好的資料,從男人開始,順序從左至右,逐一確認各人的身份:「我們在嚴冬梅女士的緊急聯絡人名單裡,找到你的電話號碼……你是嚴女士的兒子,夏賢先生,對吧?」「是的,沒錯。」夏賢應聲回答,他瞄了一下坐在中間的妻子,看著她那張如黑煞的臉,他便代其回答:「這……這位是內人,夏傲蘭。」
醫務社工以為前來的三人是來自同一個家庭,便問:「那麼,你們是這位牧野源小姐的監護人嗎?」
這一刻,所有的視線都落在牧野源身上,特別是夏傲蘭,露出份外兇狠的目光。她心裡盤算著這個丫頭跟丈夫的關係,她愈想愈不對勁,更用手肘往夏賢的胸前撞了一下,催他盡快回話:「死老鬼,快說話啊!」
沉默許久,夏賢搖頭否認了:「不是。」
「她……她是我和前妻所生的女兒,她們樣子長得很像,應該沒錯……不過,在女兒出生以前,我跟前妻離婚了,所以女兒跟了她的舊姓;往後她們是怎麼過的,我也不太清楚。」聽了這番話後,牧野源不情願地點了點頭,讓醫務社工知道這個男人說的全是實話。
牧野源一直在迴避,不願與夏賢的眼睛對上;醫務社工見情況不對勁,續以一副和事佬的腔調向他勸說:「既然夏先生是她的家人,那事情就好辦了,因為……」
「慢著!」忽然,夏傲蘭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
「老婆妳……」
「這兒輪不到你說話!」夏傲蘭把手提包塞給丈夫,並著他安靜;她雙手按住辦公桌,理直氣壯地反駁醫務社工:「先生,你搞清楚狀況了嗎?我丈夫姓夏,那丫頭是跟她媽的舊姓,姓牧野!打從父母離婚的那一刻開始,他們就不是一家人!」
她隨即指向牧野源,像政客一樣無情地攻擊對方:「這可關係到我們現在這個家的名聲啊!要是讓別人知道我丈夫在外頭還有一個女兒,別人會怎麼想?我的臉要往哪裡擺了?」
她回望夏賢一眼,很得意地繼續說:「難道我說錯了嗎,老公?」出自那張紅唇的說話,每一句都是帶刺的;夏賢低頭捧著手提包,彷彿有甚麼把柄被她捉住似的,一直保持沉默。
「算了,再說下去也是浪費時間……」夏傲蘭搶回手提包,並從中取出鋼筆和支票簿,開始填寫資料。
她撕下墨跡尚未乾透的支票,隨手扔在桌上,冷冷地告訴牧野源:「這裡有二十萬,自己拿去銀行處理一下,當作是慰問金、掩口費甚麼都好……收了這筆錢,妳和夏家的關係也就到此為止。」
「另外,把妳手上屬於夏家奶奶的東西交出來……」夏傲蘭一手撐著腰,一手伸向牧野源,且掌心往上,示意對方交出嚴冬梅的隨身背包。
牧野源沒有鬆手的意思,她也沒有讓步的打算。「就算妳把東西留著也沒用,單憑妳這種乳臭未乾的丫頭,是做不了任何事情的……」
「想想到底是誰造成今天的局面吧?下雨天,帶著一個行動不便的老人四處亂晃,妳敢說我媽的死跟妳無關嗎?」
「我,呃……」此刻,牧野源的內心動搖了,她想不到能替自己辯解的話,只得交出懷裡的背包。
夏傲蘭接過背包後,隨即打開頂端的拉鏈,把裡頭的物品傾倒在辦公桌上。「外套、折疊傘、保溫瓶……啊,找到錢包了。」
夏傲蘭撿起一個米色的錢包,再從夾層中抽出嚴冬梅的身份證。
「然後要怎麼做?」她瞥了醫務社工一眼。
醫務社工深深地呼了一口氣,回答夏傲蘭:「接下來,夏太太妳可以帶同醫院發出的死因醫學證明書、自己還有嚴女士的身分證前往『生死登記處』辦理相關手續……只是,嚴女士並非自然死亡,處理有關程序的時間可能會比較長。」
「反正,今天的辦公時間早就過了,登記手續我留待下星期一再處理……」夏傲蘭扔下被掏空的背包,把身分證收進手提包內;她拍了拍雙手的灰垢,再查看左腕的香檳金色手錶。
「美華的補習課差不多要結束了,我先回家休息一下……夏賢,你把東西收拾好就馬上給我回來!」她再三叮囑丈夫要把事情處理妥當,便逕自離去。
牧野源像人偶一樣,坐在原有的位置,打擊之大,連醫務社工也看不過去。「夏先生,雖然說你們和牧野小姐的關係疏離,可是,你們實在太冷漠了!對於一個已經失去至親的孩子而言……這一刻,她需要的不是錢,而是家人的關心啊!」
「這我明白……」夏賢瞧向兩人,欲言又止。
不過,那些事情……說了,她能懂嗎?
解釋說自己和前妻感情不順、抵不住誘惑這些理由,女兒是不可能明白的,她也不會想去明白……這點,夏賢很清楚,在女兒心目中,他是一個背叛家庭、在外頭風流快活的所謂「爸爸」。
夏賢嘗試釋出善意,向身旁的牧野源問:「泉她……妳母親過得還好嗎?」
「她,死了。」
面無表情的人偶彷彿被聲音所驅動,她的嘴巴一閉一合,說著不夾雜任何感情的話語:「在我三歲的時候,因為工作過勞累倒,在醫院撐了一個月左右……死了。」
「你拋棄了奶奶,拋棄了媽媽,拋棄了我……選擇跟那種將人當作垃圾一樣看待的女人在一起,為甚麼、為什麼……」牧野源壓抑不住心中的怒火,她站起來質問夏賢:「媽媽死的那天,你在哪裡?」
「快回答我啊!」看到夏賢連頭也不敢抬起來,她更是憤怒。
「冷靜下來啊,牧野小姐……」牧野源一手甩開醫務社工,抖出連夏賢也不敢說出口的事實:「就在那天,信箱裡出現了一張喜帖……原來你要再婚了,從未對奶奶噓寒問暖過的你,為了得到自己母親的祝福才把它寄過來的,你知道奶奶看到那張喜帖後有多傷心嗎?」
「這種東西……」牧野源抓起支票,把它揉成一團,再扔向夏賢的臉喊道:「我不需要她的援助,就算是餓死街頭,也不要她的錢!」她推開旁邊的椅子,打算衝出辦公室,夏賢見狀馬上擋在門前,牧野源瞪著他怒吼:「你是覺得我還不夠可憐,想要說更多過份的話來挖苦我,在我的傷口上灑鹽嗎?快讓開!」
牧野源對著他又拉又扯,可是,夏賢一直堵在門口動也不動。「我已經失去奶奶了,難道連躲回家大哭一場的權利也要被你剥奪嗎?」
沉默多時的夏賢,忽然開口問她:「那妳要怎麼回去?坐車嗎?」
「車?」在聽到那個字的瞬間,那恐怖的場面彷彿再一次出現於牧野源的眼前,她雙腿發軟,癱坐在地板上;夏賢看著女兒整個頭埋入雙臂中,在發抖、在害怕,他慢慢走上前扶起她說:「來,我送妳回家。」
「我,不……不用你管。」
夏賢激動地抓住她的雙臂,反問對方:「妳到底想要逞強到甚麼時候了?明明站也站不穩,還說要一個人回家,要是中途出了甚麼意外,妳要我怎樣面對泉她們啊?」
夏賢注意到牧野源抿著嘴,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他稍微收歛一下急躁的脾氣,把紙團狀的支票塞進對方手中說:「這個妳拿著,先回家休息一下吧!」
他繼而轉身面向醫務社工,對他作出承諾:「我身為父親,有責任護送女兒安全到家。」
然而,醫務社工對這位父親並未抱有太大期望,他向牧野源遞上一張名片說:「這上面有辦公室的電話號碼,要是遇到甚麼困難或者不開心的事情,歡迎妳打電話來跟我聊聊。」及後,他與夏賢一起整理嚴冬梅的遺物和桌上的文件。
牧野源隨同夏賢從醫院底層一個偏僻的出口離開,她們登上一輛黑色私家車,啟程前往龍城西區。
在狹小的車廂裡,凝重的空氣,讓所有人都變得沉默。牧野源與陌生的父親同坐,兩人之間的距離,非遠,亦非近。
私家車轉入內街,停在一幢公寓附近的車道上,牧野源先行下車;正當夏賢想要跟上去時,前座的司機以不耐煩的語調提醒他:「老爺,要是太晚回去的話,我又得挨夫人罵了!」他假裝在看手錶,示意剩下的時間不多。
「兩分鐘……等我兩分鐘就好!」
「小源啊——」正打算前往公寓入口的牧野源,因他的喊叫聲而停下。
「爸爸知道自己沒資格說這些話,不過,我希望妳可以出席奶奶的喪禮,畢竟你們一起生活了這麼多年……爸爸會安排人比較少的空檔,讓妳去見她最後一面的。」
牧野源聽了他的話後,頭也不回,直接衝進大堂裡;夏賢目送女兒離開後,他也關上車窗,著司機驅車回家。
經過約一小時的車程,私家車駛至一幢豪宅門前。
門鈴一響,傭人稍微彎下身子,恭敬地向歸家的夏賢問好,旋即往屋內喊道:「夫人!老爺回來嘍!」
夏賢脫下西裝外套,他穿過玄關,撥開垂簾後走進客廳。他的視線落在客廳中央,夏家的女主人身上——夏傲蘭躺在一張歐式長沙發上,她提起點燃過的紙煙,用力一吸,盡呼出心中的不耐煩。
夏賢到妻子右邊的單人座沙發坐下,打算找她商量有關牧野源的事情。
「不就給她錢了嗎?你還想幹甚麼啊?」
「錢怎能跟人比呢,這……」
夏傲蘭那張白淨的瓜子臉上,黑豆般的眼珠子一直盯著夏賢,摸索他的心底話:「你是想讓那個丫頭搬進我們家……對吧?」
夏賢的雙眼瞪得老大,那驚訝的表情正好說明,夏傲蘭猜得沒錯。「哼,你心裡在想甚麼,不用說的,光看你的臉,就一清二楚了!」她靠著象牙色的扶手,得意地呼出一個煙圈,完全不把他放進眼內。
「可是,她畢竟是我的女兒嘛……」
平常丈夫說甚麼,夏傲蘭都沒太大反應,唯獨這句話讓她無名火起;她狠狠地把紙煙戳到煙灰缸裡,對他破口大罵:「夏賢!我們的女兒只有美華一個,她才是我生的!」
「我為了這個家付出那麼多,你非但沒有感恩之心,還竟敢提出這種無理的要求……要不是我,你能有好日子過嗎?」
這時,一個十來歲的女孩從客廳左後方的樓梯走下來,她繞到沙發後面,抱住夏傲蘭說:「是誰惹得我美麗的媽媽生氣了?」
夏傲蘭回首看了看她,眉頭不再緊鎖,她伸手輕撫女兒微捲的頭髮,露出慈愛的眼神。「哼,當然是妳的笨爸爸啊!」
夏美華替母親搥了幾下肩膀,向坐在旁邊的父親裝鬼臉說:「爸爸就是不長記性,明明知道媽媽最近很忙,有甚麼想要買的話,也不用急著現在說嘛!」
她輕輕地點了一下女兒的鼻尖,笑著回答:「放心吧,爸爸已經學乖了……美華啊,作業都寫完了嗎?」她聽後,展現自信十足的笑容。「早就寫完了!今天法語老師還誇我,說我的發音很標準呢!」
女兒的出現,緩和了原本緊張的氣氛。
位於客廳左側的飯廳,傭人按照廚師的指示,在牛排表面淋上醬汁;發燙的鐵板滋滋作響,飄來一股熟肉的香味。
夏傲蘭仰視牆上的掛鐘,時針不偏不倚地指著九點正。「美華,今天晚餐是妳最喜歡的沙朗牛排喔,我特別吩咐阿貴留一塊最大的給妳了。」
「耶!我最喜歡媽媽了!」她樂在心頭,給乖乖地打發去吃飯。
「看在美華的份上,暫時不跟你吵……」夏傲蘭的態度明顯軟化,她放下成見,向丈夫說出自己的煩惱:「媽那邊的事情,我還沒跟她說呢,光是堵住那個丫頭和記者的嘴就已經花了不少錢,現在公司又忙著一宗大生意……」
「雖然媽沒有來參加我們的婚禮,我這個當媳婦的,一定會把她的身後事辦得妥當,你大可放心……別的事情,你想都別想!」夏賢只能默默接受她的話,在這個家裡,靠女人養的男人,根本沒有要求的權利。
他遠遠望向飯廳,妻子、女兒、傭人,三者之間彷彿沒有自己立足的空間。
夏賢心裡暗自嘆息著,像他這種可有可無的人,在這個家裡,存在的意義到底是甚麼呢?
「爸爸怎麼還在發呆啦?快過來吃牛排啊!又香又嫩的喔!」
「喔,來囉——」夏賢聽到女兒的呼喚後,迅即抹去臉上的陰霾,他把剛才冒起的疑問全都吞回去,笑著往飯廳的方向走去。
銀製餐具揚起的聲音,意味著夏家這一天已經來到尾聲。
那邊的家熱鬧,這邊的家卻是冷清……
牧野源扭動鑰匙,推開鐵閘,這個每天也會做的動作,在今晚,感覺已經變得不一樣。門開了,但裡頭卻是漆黑一片,沒有祖母應門的笑聲,也沒有剛盛好的飯菜。
「我回來了……」她對著無人的客廳喚了一句,聲音傳遍所有角落,直到餘音盡去;她關上門,好讓自己少些發呆的時間。
牧野源打開冰箱的門,在淡黃色的燈光下尋找著昨天吃剩的炒花椰菜和冷白飯,她把盛著飯菜的碟子放進微波爐裡加熱。
離倒數結束,還有三分四十二秒。
牧野源回到客廳,隨意翻了幾頁教科書,她看著書內的範文,卻想著別的事情。「戶口裡的存款能撐多久呢?」
「不僅是租金,還有基本的水、電、煤氣費,伙食費、學費……已經快到七月了,打工的話,還來得及嗎?」牧野源想不到解決辦法,下意識地瞧向餐桌上那張被揉成紙團的支票;她猶豫了片刻,還是一手把紙團掃進旁邊的垃圾桶裡。
「叮——」計時器倒數完畢,微波爐發出聲響。
加熱後的飯菜冒出透白的煙絲,她以筷子夾起一小撮,慢慢地細嚼著。餐桌的對面,那裡本來應該要多放一雙筷子,還有印著藍花圖案的陶瓷碗,而她,也一定會在這兒坐著……看著那張失去主人的木椅子,她突然感覺到嘴裡的米飯碎變得濕潤、酸澀。
流動的水,沖走了碗筷表面殘餘的泡沫,牧野源按下水龍頭的把手,然後脫去用過的乳膠手套;她伏在沙發上,聽著滴答、滴答的時間轉動的聲音。
雨後的風帶著一點涼意,一直在撥動她的長髮,牧野源慢慢撐起身子,她走近臥室的窗檯,打算關窗。她透過鋁製窗框和窗花之間的空隙俯視下方,街道上行走的路人,看起來像螞蟻一樣,很小、很脆弱。
「人活著的意義,到底是甚麼?」忽然,牧野源反問自己。
死掉的話,不是更好嗎?
既不需要面對討厭的人和事,也不需要擔心往後的生活……為甚麼,為甚麼要留下我,讓我一個人承受痛苦與絕望呢?
「想想到底是誰造成今天的局面吧?下雨天,帶著一個行動不便的老人四處亂晃,妳敢說我媽的死跟妳無關嗎?」夏傲蘭的聲音在腦中揮之不去,牧野源咬緊雙唇,不停敲打著窗花。
她恨那個女人,但更恨那個處事不成熟的自己。
「如果可以早一點回家,奶奶就不會死,都是因為我……」
從指尖至手掌,疼痛、腫脹的感覺漸漸變得強烈,牧野源挨著牆壁,垂下微微發燙的雙手;那雙如藍寶石般美麗的眼睛,已被黑夜奪去了光彩,變得黯然無神。
「奶奶,對不起……」牧野源抱住雙腿,發出沉沉的嗚咽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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