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裡的樹似乎都是同一個品種,扁平的枝葉相互交錯,將上頭的天空完全覆蓋住,但陽光依舊穿透了翠綠的樹葉,輕輕地灑落在林間。勒維知道自己已經在泰瑟爾山的山腳下了,而這其實就是希利剛先生口中經常提到的「尼那安瓦尼亞」。「尼那安瓦尼亞」是精靈語,意思是「翡翠般的天空」。
雖然勒維早已對這多次聽聞卻未能親眼目睹的景色神往已久,但此刻的他卻是無心欣賞。因為從早上離開昨晚借住的那棵樹開始,他就隱約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暗中跟自己著似的,而且這種感覺愈來愈強烈。而更令他感到害怕的是,他所騎的馬似乎也有相同的感覺。從馬兒變得愈來愈不安份、愈來愈難以控制的情況來看,顯然後面跟著的傢伙不僅同樣令馬兒感到恐懼,而且似乎是離自己愈來愈接近了。這點讓勒維感到非常的不安。
儘管精靈一族素來就不是以強壯著稱,但即使是以精靈的標準來看,勒維仍然顯得過於瘦弱。他之所以至今仍能穩穩地騎在馬上,馬背上的馬鞍功不可沒。一般而言精靈不太常騎馬,即使騎馬,精靈也幾乎都不使用馬鞍,而位於亞坦尼斯大陸北邊的吉爾達斯牧場是極少數的例外。據說這是跟人類的牧場學的。除了瘦弱之外,這位精靈另有一個特別之處:通常精靈身上很少會有痣,但這位瘦弱的精靈不但有,而且還有兩個,一個在右手臂上,另外一個則是在眉心。2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ro4Z7nsNj1
其實勒維很想使勁催馬全力快跑,但現在的他僅能勉強抓緊韁繩,好讓自己不會從馬背上跌下來。不過就算他沒有辦法催促,馬兒本來就己經因為恐懼而發足狂奔了。突然間,彷彿是受到了什麼驚嚇似的,馬兒突然人立起來,來不及反應的勒維隨即被摔下馬背,跌倒在地的他立刻就感受到一股寒意,他這才發現週圍的草地上已經結上一層薄薄的霜。等到他終於可以掙扎著爬起來時,馬兒早已跑得不見蹤影。
這應該就是令馬兒如此害怕的原因吧。勒維不及細想,只能努力地往前跑。只不過勒維實在是太瘦弱了,所以跑起來的速度其實還是和一般的精靈走路的速度差不多。
周遭的空氣變得愈來愈冷,腳下草地上的霜也慢慢地變成了小碎冰,勒維的身體開始冷得不聽使喚了。突然,他一個不小心滑了一跤,掙扎轉身想趕快從地上爬起來時,正好看到一雙血紅色的眼睛正迅速地朝著自己逼近。勒維本能地舉起右手抵擋,接著只感覺到右手臂一陣巨痛,之後便隨即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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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經過了多久,勒維緩緩地醒了過來,他發覺自己躺在草地上,方才滿地的碎冰早已不見蹤影,身體也不覺得寒冷了,反而覺得暖烘烘的,而眼前則是自己之前沒能仔細好好欣賞的「尼那安瓦尼亞」。
覺得暖和才應該是正常的吧?勒維心想,畢竟現在還是夏天,只是不知道剛才的那頭猛獸到哪裡去了。想起了牠,一股深深的恐懼感不由得又浮上心頭。勒維想起身,卻覺得自己全身軟棉棉的,一點力氣也沒有,身體完全不聽使喚,一動也能不動。既然動彈不得,勒維索性放棄掙扎,讓自己好好的休息,慢慢恢復體力。
突然,耳邊傳來一陣熟悉的吠叫聲,接著一隻牧羊犬撲到了自己的身上,猛舔自己的臉頰。
「好癢哦!瑪格羅?真的是你?你怎麼來了?」自己從小養大的牧羊犬竟然一路從牧場追著自己跟到了這裡,令勒維既開心又感動。突然勒維覺得一股寒意襲上心頭:不對,瑪格羅明明在半個多月前就已經⋯⋯念及至此,四週的景物一下子全都消失了,頓時勒維又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慢慢的,勒維的眼前出現矇矓而微弱的亮光,隱約好像有一團紫色的東西在動。他意識到眼前的矇矓感應該是因為自己這時才真的要睜開眼睛的綠故,看來剛才自己夢到了死去的瑪格羅了。視線漸漸變得清楚之後,他發現正在舔他的臉頰的其實是一隻小小的、毛色介於淺藍和淺紫色之間的貂。勒維試圖舉起右手想撫摸這個可愛的小東西,結果右臂猛然傳來一陣巨痛,勒維不由得「啊」的一聲叫了出來。
「好像醒了⋯⋯」一個陌生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勒維試圖掙扎起身,身上的小貂輕巧地跳下他的身體,坐在他的左手旁邊輕輕地舔著。勒維往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發現那其實是一扇門,門上掛著由藤蔓構成的「簾子」。自己的身旁有樹幹形成的「牆」,上方則是相互交錯的枝葉所形成的「屋頂」,看來自己正身處於一間「精靈樹屋」之中。
一男一女兩位身穿白袍的精靈從簾子後方鑽了出來。「原來你真的醒了啊?真是太好了。你現在覺得怎麼樣?」先進來的男精靈問道。
「呃⋯⋯有點頭暈,還有右手臂有一點痛⋯⋯」其實勒維覺得自己的右手臂痛得要命,這時他才注意到自己被包紮好的右臂,看來這疼痛的來源應該是右臂上的傷口。念及至此,他才猛然想起自己昏迷前見到的那雙血紅色的眼睛,顯然剛才自己所做的夢並不包含那一段。
「啊!雪山狼⋯⋯」勒維想起方才的情景,不由得衝口而出。
「嗯,我們在你身旁有發現雪山狼的屍體。」女精靈說。
「雪山狼的⋯⋯屍體?」勒維停頓了一下,續道:「所以不是你們救了我?」
男精靈搖了搖頭:「也不能這麼說。」男精靈望向身旁的女精靈說道:「是莉西恩救了你。」那位名叫莉西恩的女精靈則是向勒維微微地點了點頭。
「如果她沒有及時發現你並施法為你治療,你可能已經死了。不過我們的確沒有殺死那頭雪山狼⋯⋯。啊,抱歉,忘了先自我介紹,我是泰瑟爾聖堂的侍劍使徒,我的名字叫做亞拉芬維.安瓦曼尼。」
竟然是泰瑟爾聖堂的領導者安瓦曼尼閣下!勒維心想。希利剛先生就是來自泰瑟爾聖堂,也就是因為曾聽他提起過泰瑟爾聖堂,所以自己才會想來這裡,希望能夠有機會和希利剛先生一樣成為一位優秀的艾羅斯侍劍使徒。只是沒想到自己竟然會這麼快就能見到安瓦曼尼閣下,興奮之餘有點兒不知所措。
「這位是莉西恩.安瓦爾尼亞,泰瑟爾聖堂的侍杖使徒。」亞拉芬維指著身旁的女精靈續道。
「請問你叫什麼名字?為什麼會來到泰瑟爾山?還有,為什麼這隻雪山狼會特別想要追殺你?」雪山狼的棲息地狼牙雪山位於艾利亞草原的北方,距離泰瑟爾山有十多日的路程,一般而言雪山狼不會越過吉爾達斯牧場,所以在此處出現雪山狼實在不太尋常。
「我叫勒維⋯⋯」勒維一開口就後悔了,自己是偷偷溜出牧場的,其實應該想個假名字才對。幸好「勒維」算是很常見的精靈名字,不小心說溜嘴應該也還好,現在只要編個假的姓就可以了。
「勒維.黎落藍德。」勒維續道。在精靈語中,「黎落藍德」意指「強壯」,勒維好希望自己能夠強壯一點,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瘦弱。
「哦?『黎落藍德』嗎?不是『卡耐利爾』?」亞拉芬維問道。
「啊!閣下您怎麼會知道?⋯⋯」勒維大吃一驚,沒想到安瓦曼尼閣下竟然會知道自己是誰。自己隨口編的假名當場被拆穿,讓勒維因為困窘而不由得漲紅了臉。
「你是騎馬來的對嗎?」亞拉芬維說。「除了你之外,我們還在附近發現了一些馬蹄印,順著蹄印找到了你的馬。馬是精靈族的馬,但身上卻有馬鞍和韁繩,所以應該是從吉爾達斯牧場來的。雖然在亞坦尼斯大陸上應該有非常多的精靈叫做勒維,但是據我所知,吉爾達斯牧場裡應該只有一位。」
「我是偷溜出來的,所以請閣下不要告訴我的父母親好嗎?」
「你很幸運,只是被雪山狼抓傷右臂,像你這樣年幼的精靈,遇上了雪山狼的下場通常會比這還要糟糕得多。你為什麼要離開牧場來到這裡?」
「我希望自己可以強壯一點,就像守護牧場的希利剛先生一樣⋯⋯」勒維說:「我小時候生了一場大病,之後身體就一直都很虛弱。聽希利剛先生說⋯⋯」勒維頓了一下,原本想著是不是應該向安瓦曼尼閣下說明希利剛先生是誰,不過隨即想起他也是泰瑟爾聖堂的侍劍使徒,安瓦曼尼閣下一定認識,所以決定略過這個部份。
「艾羅斯聖殿在泰瑟爾山有個聖堂,使徒們將一位可怕的闇精靈囚禁在這裡,以防止他傷害亞坦尼斯大陸上的其他生命。艾羅斯使徒們一直在守護著亞坦尼斯大陸,所以我希望自己也能夠成為艾羅斯使徒,可以用自己的力量去守護⋯⋯」講到這裡勒維忽然說不下去了,因為他驚覺其實自己最渴望能夠守護的,似乎已經不存在了。
「所以奧羅芬跟你提過『尼姆.佛瑞斯』了嗎?大部份亞坦尼斯大陸上的居民應該都不知道這位闇精靈的存在,我們並不想造成大家的恐慌。」亞拉芬維注意到了在勒維身旁的貂:「這是你的寵物嗎?牠真是勇敢,沒被雪山狼給嚇跑。」
「咦?不是,我之前從沒見過牠。」勒維說。話沒說完小貂又爬上來舔自己,勒維也不知道為什麼這隻貂會對自己這麼親密。不過他倒是很喜歡這個可愛的小傢伙。
「是嗎?我們發現你時這隻貂就已經在你身旁了。或許牠以為是你殺了雪山狼救了牠吧。」之前一直在一旁沒開口的莉西恩說道。「你會餓嗎?」
勒維搖搖頭,自己現在一點食慾也沒有。想起雪山狼令他全身不寒而慄,不由得打了一個冷顫。
「那你先好好休息吧,」亞拉芬維說:「你想要加入聖殿的這件事,等你先把傷養好了以後我們再來談。」接著便和莉西恩一起離開樹屋。
樹屋外有另一位精靈正在等著,見到亞拉芬維和莉西恩出來,正要開口,亞拉芬維對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指了指勒維所在的精靈樹屋。等在樹屋外的精靈點了點頭,接著便跟著他們進入了另一間樹屋。
「勒維還好嗎?」之前在樹屋外等著的精靈問道。
「還好,只是有點虛弱,還好你救了他。」莉西恩說。
精靈搖了搖頭說:「不是我,我跟安瓦曼尼閣下報告過了。」
「那時大家都忙著檢查勒維的傷勢,沒能仔細聽清楚事情的始未。現在他平安無事了,奧羅芬,請你說明一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雪山狼群試圖入侵吉爾達斯牧場⋯⋯」奧羅芬說。
「怎麼可能?雪山狼和牧場有協議⋯⋯」莉西恩對這個消息感到十分驚訝。
「嗯,那是牧場剛建好時的事了。當時重生戰才剛結束,距離現在差不多也快要一百年了,從那時到現在也已經換過兩任狼主了。約莫半個多月前,上一任老狼主死了,新繼任的狼主覺得和牧場會有協議,全都是因為前幾任狼主太過軟弱的緣故,所以決定不顧協議,率眾入侵牧場和週圍的精靈部落。最後我們順利擊退了雪山狼群,但勒維心愛的牧羊犬『瑪格羅』卻被雪山狼咬死了。」
「他把牧羊犬當成寵物了嗎?」莉西恩說。「難怪大家都說吉爾達斯牧場裡的精靈愈來愈像人類了。」就某種程度上來說,奧羅芬其實也算是「吉爾達斯牧場裡的精靈」,不過他倒是不覺得自己有愈來愈像人類就是了。
「勒維覺得是自己的父親太過軟弱才會害死瑪格羅,所以就賭氣離家出走了⋯⋯」
「真是個不懂事的小鬼!」莉西恩說。
「其實這也不能完全怪他,他還太小,有很多事情他還不知道⋯⋯」
「是嗎?」莉西恩笑著說:「看來這個孩子被寵壞了,而你恐怕得負至少一半的責任。」
「勒維的本性其實不壞,雖然他有時的確有些任性。」奧羅芬微微一笑:「發現他溜出牧場,我便留下訊息告訴卡耐利爾先生,說我會跟上保護這個孩子。一路跟著他沒幾天,就發現後面有一頭雪山狼也跟了上來。」
「這不太對勁,」亞拉芬維說道:「雪山狼不可能自行穿過牧場而不被發現。」2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KrAuZ0nzfd
「我也這麼想。」奧羅芬說:「所以這頭雪山狼肯定是被刻意送過來的,而且目標應該就是勒維。我想那傢伙一定是在我們還在牧場時就盯上我們了,所以才能在我們明知道他在跟蹤的情況下,仍然無法發現他的蹤跡。」
很明顯的,對方想利用雪山狼殺了勒維。亞拉芬維心想,而且就在雪山狼群剛剛大舉入侵吉爾達斯牧場之後。如果這個計謀得逞,那麼看起來就會像是勒維意外被雪山狼咬死。不親自動手當然是為了避免直接公開與吉爾達斯牧場為敵,但為什麼要殺勒維呢?我可不記得卡耐利爾家有什麼仇家,更何況勒維只不過是個孩子啊!
「後來雪山狼實在是太接近勒維了⋯⋯」奧羅芬接著說道。「為了避免情況變得棘手,我便施展遲緩術牽制雪山狼的行動,同時催眠牠讓牠一路施展冰魔法,好讓牠先耗盡法力,這樣待會應付起來會比較容易一些。結果那傢伙不知道做了什麼手腳讓勒維從馬上摔了下來⋯⋯」
「你怎麼肯定勒維不是自己不小心摔下來?」莉西恩問。
「勒維騎的馬⋯⋯」奧羅芬說。「韁繩和馬鞍上都有魔法加持,正常情況下只要勒維不想下馬,他就可以一直穩穩地騎在馬背上。」奧羅芬停了一下,笑著說:「因此勒維他一直都認為自己騎術很好。」
「後來呢?」亞拉芬維問。
「後來,突然間我什麼都看不到⋯⋯」
「『黑暗術』?想殺勒維的是闇精靈?」莉西恩驚訝地問。
「嗯,我立刻施展照明術驅走黑暗,但只見一陣似藍似紫的淺色光幕伴隨著轟然巨響,接著就看見勒維昏倒在地上,而雪山狼則躺在離勒維約莫百來步的地方,死了。我正要去檢查勒維的傷勢時,那隻小貂就從旁邊的樹叢裡竄了出來。我在牧場的時候從未見過牠,不知道為什麼牠會和勒維這麼親近。」
「有看到是誰殺了雪山狼、救了勒維嗎?」亞拉芬維問。
「沒有。」奧羅芬說。「我也沒看到想殺勒維的那個傢伙,我猜他應該是趁機施展法術溜了。」
「雪山狼怎麼死的?」
「受到重擊死的,牠飛出去時還撞斷好幾棵樹。」
重擊?不是魔法嗎?抑或者是「氣壓爆裂」之類會產生強大撞擊力的攻擊魔法?亞拉芬維心想:看來想找出這位暗中幫忙的朋友恐怕不太容易。不過,有這樣的神秘客願意幫忙保護勒維總是好事。現在勒維有聖堂的保護,闇精靈想再下殺手可沒那麼容易。
「嗯,奧羅芬,你先回牧場去吧,將事情的經過告訴卡耐利爾先生,並懇請他允許勒維加入泰瑟爾聖堂。」亞拉芬維說。
「要讓他成為侍杖使徒嗎?」莉西恩說。勒維實在太過瘦弱,莉西恩好幾次試著在腦中想像他舉劍戰鬥的樣子都沒有成功。「如果他要學習神聖系法術的話,我可以幫得上忙。」
「會需要妳的幫助的,莉西恩。」亞拉芬維說。「侍劍使徒同樣會需要妳的指導來精通這些魔法。」接著望了勒維所在的精靈樹屋一眼:「卡耐利爾家的孩子,不會一輩子都這麼瘦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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