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前提醒:
此篇有另一小說《鬥智/鬥志》的爆雷和破梗,建議閱讀順序為先讀過《鬥智/鬥志》之後再讀此篇。
一名青年緩緩睜眼,才發現自己是從一張病床上醒來,在一間陌生病房裡。他很努力想搞清楚怎麼一回事,然而卻什麼也想不起來。
一切的一切都想不起來。
過了一會兒有護理師和醫生進來,問了他理論上很正常的,會問病人的問題。問完之後每個都產生不可思議的表情,雖然青年認為比較驚訝應該是自己。
首先是個人資料,那被說是自己名字的三個音節,三個漢字,都毫無印象。
再來是被送進醫院的原因,雖然可以確定是受到外力的傷害,但是起因於什麼,仍然一片空白。
病房門外,有兩個人影,似乎堅持著要進來看他。但是醫護人員不知怎麼地要求他們一次只能進來一個。
先進來的相當年輕,甚至有可能比青年本身年輕個好幾歲。這個說不定只有大學生年紀的男孩,自稱是他的前同事,可是居然只知道他的英文名叫Erik,不知道本名。更奇怪的是這男孩堅持青年在工作上有幫過他,卻死都不肯回答什麼職業,還悄悄看著醫護人員的臉色。
後一個進來的,是個稍微有點年紀的準大叔。不過年紀歸年紀,似乎保養得還不錯,看起來有健身以至於撐得起那一身高檔服飾。還有髮質像三天兩頭跑沙龍的成果,以及看不到毛孔的臉上像是有多層很厚的底粧。這準大叔自稱是青年曾經工作的地方的店長,講得出和醫護人員那邊所相符的青年姓名,但是同樣,死都不肯回答是哪種店。
除了這兩個訪客,令他困惑的事情還有很多。
一個又一個的執法人員,似乎每個都完全不信任他,那什麼也不記得說詞的口氣問話。
但是他們言談之間透露的訊息很難忽略:青年是買通一些原廠保養廠技師幫自己作案的間接正犯,案件在訴訟過程中,看守所裡有人以為他好欺負就來挑釁,沒想到他還是會打架,所以惱羞之下扯住他的脖子往地板撞,導致他現在在醫院裡。
※
時間一久,多出了一個令青年起疑的地方:院方的資料裡他應該是有家人的,但是卻從未出現過。
但是如果執法單位的說法為真,那也不奇怪。對於誤殺弟弟不痛不癢的,雙親當然會氣到不來看他。
※
當信知一走進男公關店的店長辦公室,Ran就知道他是來談離職的。只是,讓Ran覺得有點可惜的,是店裡又少一個有特色的「角色」了。
一時改不了口,Ran稱呼了信知在店裡的名:「Yuuto,我知道你是存到錢了,想回到作息正常的生活,但是……你要煩惱的事情不會只有學貸吧?」
信知很難得用了稍微大聲,有些發狠的語調:「Ran先生,你知道我為什麼挑火哥不在的時候來嗎?當初Erik想過要離開,結果被火哥那張別說是客人,對誰都有用的嘴,給攔了下來。然而Erik就是因為沒走成才有後續這些效應的。」
Ran表面上很平靜,卻也說了重話:「就算阿火不在我也得跟你談,因為你就是那個攔不住的例外,根本沒差。但是你都不考慮一下嗎?你對客人來說是『比真兒子還貼心的假兒子』,所以她們不會對你有『漫畫裡走出來的假男友』那種幻想。」
「難道你的意思是,我就不可能會像Erik那樣面臨奧客和原生家庭的夾殺,所以不會被逼上犯案之路?」
「等等,請你先搞清楚,就是我找他做這行才救了他一命的。你不會不知道他的原生家庭想幹嘛的。」
「如果你這個拉他進來的人肯做主放他走,他仍然有周旋的能力。還有,我沒有一樣的問題不代表我不會遇到足以逼死我的事。」
※
在大學圖書館裡,主修心理諮商的信知,一邊查資料打報告,一邊後悔著自己對Ran撂下狠話。
其實誰都無奈的,文獻裡的那些案子,其實沒那麼遙遠,類似的事情就發生在Erik身上。
從Ran那裏聽來的線索大致上是,有客人抱怨過,火哥是很好的傾聽者,也很能給人帶來快樂,但是有一些問題火哥是無法完全聽得懂的。
畢竟她們就是因為現實中有壓力,又無處訴苦,才需要到店裡來,尋找自己滿意的「角色」宣洩。
她們之中又有鋼鐵業的高層,透露過生意上的合作對象,有一個工學院出身的男生,很能聊又聽得懂工作上的問題,可惜店裡還沒有類似的人。
Ran乾脆透過她們層層介紹,想試試挖角那位男生。然而私下靠自己人脈資源調查後才發現那是軍事科技的研發單位,而那男生選擇這種地方上班,就是有藉口不回老家。但是老家的人似乎照樣糾纏不休。
所以Ran挖角用的理由,就是跟「慾望」有關的職業,一般的台灣家庭會因為面子問題,至少明面上不想沾到。
挖角是成功了,對方也接受了Erik這個新名字,然而鋼鐵業高層因為在店裡見到他太高興,就約他出去,還讓Erik的弟弟路過看到這一幕。
社會上有很多家暴案(語言暴力也算)最後悲劇收場,是受暴者在逃離那一刻被發現,遭到家人或配偶殺害。
雖然Erik已經逃家,但是弟弟不希望他因為認識大人物翅膀長硬了,所以等客人回家後,弟弟直接用絞技把Erik勒昏塞進車裡,試圖綁架他回老家。幸好客人不久後打Erik手機發現好幾通都沒人接,回頭叫Ran幫忙報警,及時攔住弟弟的車。
信知打完報告,推掉同學出去玩的邀約,回到租屋處清出客人送的身外之物,拿去二手名牌店賣掉,順道去醫院在次探望Erik。
※
去了醫院信知才發現,自己忘了跟Ran一起來的時候,看過的Erik本名,只好憑記憶先來到對的樓層。
看平面圖的時候,穿著病人服的Erik叫住他:「你在找我嗎?」
「啊,對的!真不好意思,Erik前輩。」
「我有印象你的姓氏很罕見。」
「是上次來的時候嗎?原來你聽一次就記得我是甯信知,有點小感動耶。」
「好啦,雖然我想出來走走,但是我們還是去房裡說話吧!」
一回到病房裡,Erik就表明此時此刻沒有其他人在場正好:「你應該可以告訴我,所謂的工作和店裡指的是什麼了吧?」
信知一五一十地全都說了出來。Erik一臉平靜,似乎很快就接受了:「原來如此……男公關啊……」
「而且工學院出身的你,反而被客人們封為『詩人甜心』呢。不過,我不會再知道更多了,況且我也離職了。」
「難怪你身上不像另一個傢伙有名牌貨,還素顏。」
「我本來就沒有那個習慣啦,更何況我剛剛才把東西都脫手,除了髮蠟和化粧品。啊,等等,我找找……這個,你看,當初是你教過我,電鬍刀和手動刀都要用上,再擦上鬍後水。還有跟你當時同牌子的眼線膠筆,你也教過我要補在睫毛根部的空隙之間。」
「這樣嗎?我是個會照顧你的前輩?」
「更重要的是,我要是卡到隔天上課早八,你還會把周末的時間換給我。雖然那是因為你更不想在別人的非工作天出門。」
「……為什麼?」
「因為、有兩種、奇怪的人、會找你麻煩。」信知突然開始不知道怎麼對答。
「你該不會想說我指使別人犯案都是真的吧?」
「我看新聞說、原廠保養廠技師的供詞,你也很懂車跟機械原理,所以方法是你想的,他們『只出一雙手』、就接受收錢辦事。」
※
信知來到學校,才發現自己應該遺失了一個海軍藍尼龍收納包,但是他又覺得那好像不是他常用的東西,所以就擱置這件事,自然也不會想起,裡面包含了修眉刀和斜口鑷子之類的尖銳物。
直到他想起是忘記在醫院,他和同學吃飯的餐廳,螢幕裡已經開始播報,頭部受過創傷住院中的嫌疑犯,突然間拿起尖銳物,險些戳中一名據稱是代替他父母傳話的律師的頸動脈。
信知頓時覺得,人類這種生物,有的時候就是會害怕,甚至可以說是最害怕去掀開擺在眼前的答案。即使那個答案裡,自己才是最初始的受迫者,並非天性為惡。
ns 64.252.185.87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