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這些。」布萊克風暴般的灰眸裡盛滿意外,「我拿到的報告基本上只能總結成你背叛了組織。」
「我知道。」蘿莎琳德嘆氣。除了她和拉斐爾以外沒有人知道她為什麼做出這些事,甚至拉斐爾可能到現在也毫無頭緒,在外人眼中就是她突然背叛一手培養她的軍火商家族,然後拿著一大筆錢跑路。
大概是這個氛圍特別適合交換秘密,因為布萊克沉默了半晌後開口了:「我的第一次是在十六歲那年。」他把頭向後靠在浴缸上,露出清晰的喉嚨線條。
蘿莎琳德偏頭看著他的喉結滾動,「……你的第一個愛人?」
「不。」布萊克挑起眉毛,「我殺的第一個人。」
啊,蘿莎琳德眨眼,幸好。要是布萊克真的開始講他甜蜜的初戀故事,她不知道該嫉妒還是傻眼。
「他是我的大提琴私人教師。」看見她的表情,布萊克難得地笑了起來,「對,我家很有錢。」他講了下去。
布萊克出身於英國貴族家庭,從小他的父母就積極地栽培他,馬術、禮儀、交際舞,那些你所能想像到的光鮮亮麗的技能他都學了,但他最喜歡的依然是大提琴。
他醉心於學習那些高難度的指法和技巧,不捨晝夜的練習,直到手指磨出薄繭,也直到琴弦在他手下有了生命,譜成令人著迷的樂章。眾人譽他為音樂天才,但更多時候他只是享受短暫時間內離開家族控制的喘息片刻。
布萊克原本極有可能走上音樂家一職,直到有一天他年近七十的私人教師在琴房裡藉著指導姿勢之便對他動手。他猶然記得他就坐在他身後,布滿斑點和皺紋的手沿著他的肩膀順著側腰向下摸。
琴弦滑脫,發出刺耳的尖銳誤響,布萊克霎時間愣住了,他不敢相信自已一向敬重的老師會做出這種舉動。
這是幻覺,絕對是。必須是。
對方粗重的呼吸聲在他耳邊喘息,「你太漂亮了。」他說。布萊克驚惶失色,血液彷彿淬進冰渣,腦袋一片嗡鳴,只能木然地看著他的手在自己的大腿上流連,越來越往上移。他回過神來倏地站起身,推開椅子,動作大到他的老師也踉蹌地站了起來。
他原本是打算逃跑的,真的。
他打算稱病逃回自己房間,然後隨便找個理由換掉這名惡劣的教師,他甚至都走到門口了,但他的老師顯然也急了,老人強硬地擋在他面前,擋在他和自由之間,雙手抓住他的肩膀試圖阻止他離開,布萊克掙扎著伸手一推,十六歲的少年力氣很大,他的老師頭撞上音樂室裡的鋼琴一角,倒了下去。
「他撞到頭然後死了?」蘿莎琳德忍不住問。
「不。」布萊克對於她的打斷並不惱,「很可惜沒有。」他繼續說下去。
撞到頭的教師摀住流血的後腦,既驚訝又怒不可遏地抬眼瞪著他。許是羞愧難耐,他不死心地粗聲警告他就算敢把這件事說出去也沒人會相信,並且大言不慚地打算先下手為強、扭曲真相,說他才是試圖玷汙恩師的人,要讓他這輩子毀於一旦。
名聲對他們這種人來說有時比性命還重要,更何況布萊克是一個驕傲的人。
所以他道歉了。
他裝作害怕屈服,把教師從地上小心翼翼地扶了起來,連連保證這只是一場意外,保證什麼都不會說出去,低聲下氣拜託他的老師不要生氣,不要毀了他在音樂界的未來,他什麼都願意做。
他扮演好一個年輕的、懦弱膽怯的貴族公子。
他愚蠢的教師信了,眼裡的得意令他作嘔。
於是在老人背對他走出琴房的前一刻,布萊克用他剛得到的大提琴演奏冠軍獎盃把他的老師砸到頭破血流。
對方慘叫著,但他沒有停手。琴房的隔音多好。
他說了,他是一個高傲的人,怎麼能容忍自己被威脅?
直至他的大提琴私人教師倒臥在地上,鮮血在昂貴的波斯地毯上蔓延開來,他才鬆手扔下已經變形的獎盃,面無表情地將滿臉被噴濺的鮮血擦在白襯衫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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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德高望重的貴族成員,他的父母替他請了全英國最好的律師,在他彬彬有禮的外表以及律師義正辭嚴的激辯之下,未成年的他被無罪釋放,甚至沒有在他的人生留下一丁點前科紀錄。
他的父母很滿意,但他心裡卻有些發寒。
雖然這完全不是他的錯,他也不後悔自己所做的一切,但他畢竟還是殺人了。然而有錢有權就讓他輕易全身而退,他的名師就這樣死得無聲無息。19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rOTL5Rhn4o
更糟的是,回想起那天,面對滿室的鮮血,他的內心卻升起一股奇異的平靜感。
布萊克的道德觀被矛盾和錯亂糾纏。
經歷了這一切後,他放棄了音樂,整個人變得沉默而封閉。他就這樣渾渾噩噩過了兩年,就算到了選擇大學專業前夕,他也不知道自己未來應該何去何從,正當他打算聽從父親的意願從政之時,那名律師突然找上了他。
那是一個天氣濕冷的下午,布萊克惴惴不安地坐在高級辦公室裡,正對面的黑人律師泡了一杯熱茶推給他。
「你想不想改變這個世界?想不想懲罰那些因為權勢而恣意妄為的人?」律師雙手交疊在桌面,聲音沉穩地問。
布萊克一下子抬起頭。
「這幾年我一直在關注你,我知道你內心的掙扎和混亂。」他說:「我想提供給你一個改變的機會。」律師注視著他的雙眸,態度溫厚寬和,但更多的是磨練已久的剛毅,「只是這條法外之路很艱難,一但選擇了你就必須放下現在擁有的一切,而且沒有回頭路。」
布萊克絲毫沒有猶豫,他急切地問:「我要怎麼做?」
律師朝他露出一個讚賞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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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名律師是奧林帕斯的創辦人,代號宙斯。
在當時保守的風氣下,他以一個黑人律師的身分艱難地在法律界闖蕩多年,看見了許多光憑法律無法公正處置的案件,於是他興起了設立一個新組織的念頭。他以金錢資助這個組織的發展,直到現在還是會在法律無法提供正義時私下匿名向受害者提供另一個非官方的申冤管道。
布萊克就這麼加入了奧林帕斯,刻苦訓練成為一名狙擊手。
他從此不再手持琴弦,而是執起槍管。
特別值得一提的是,宙斯的養子就是伊森,年紀稍長的他在大學時期成為了布萊克的室友,在他宣布脫離家庭後給予了他許多精神上和實質的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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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完了布萊克的故事,蘿莎琳德呼出一口氣,「我很高興他們找到了你。」
「我也是。」布萊克嘴角揚了揚,弧度柔軟。「他們也找到了你。」他轉向她,話語別有深意,蘿莎琳德明白他的意思。
「不。」蘿莎琳德搖頭,看著布萊克蹙眉,她的語氣苦澀,「你也看到……看到了我的同學的下場,我不能留在奧林帕斯。」
「你當然可以。」布萊克坐直了身體,「奧林帕斯不是一個任人拿捏的組織,我們不會輕易發生那樣的慘劇。」他的語氣嚴肅中參雜著一絲憂慮,「別當一個烈士,雷文。」
「不,你不懂。」蘿莎琳德猛烈搖頭。
「我——」
「聽我說,不!仔細聽我說。」她的眼睛裡染上深深的恐懼,像是碎裂的綠色酒瓶,「拉斐爾根本不應該這麼早出獄的,他被判的是二十五年。」她想起那張卡片,驚慌藤蔓一般攀上脊背,「但他出來了,而且他找到了我,還殺了我那麼多同學,都是我害的,是我的錯,要不是因為我,他們原本不用死的——」
蘿莎琳德剩下的話被堵在布萊克的胸膛上,他雙臂緊緊擁著她。
身下冰冷的磁磚抵不過他的炙熱懷抱,她臉埋在他的胸口,耳邊是穩定的心跳聲,他的手輕輕撫過她的頭髮,「這不是你的錯,你明白嗎?這不是你的錯,這是拉斐爾的錯。」布萊克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她能感受到他開口時胸腔的隆隆震動。
「你不懂,他不是一般人,我不能讓你們——」
「會沒事的,雷文。」她的手像是抓住浮木一般扯著他的睡衣一角,呼吸急促而狂亂,布萊克把她擁得更緊。「我保證。」
她不知道該不該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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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眾人盯緊的視線下,蘿莎琳德順服了,在奧林帕斯安定下來。
正當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之時,在第三天的午夜,她收拾了必需品,毫無征兆、悄然無息地離開了。
蘿莎琳德偷了馬克西姆的車(她有留下一張道歉紙條),不過才開出奧林帕斯總部一個路口,一台彷彿守候已久的轎車便從角落竄出,以極快的速度撞上她一側,車身不受控地飛速旋轉著,撞上分隔島停了下來。
車身四分五裂,白色的煙霧從裂開口的引擎蓋冒出。
碎玻璃落在她的臉上,在她昏過去之前,蘿莎琳德透過滿臉鮮血看見一個金髮身影向她走來,路燈在他身後打出一圈模糊的光暈。
像是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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