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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星，你剛剛想說什麼？」
「光星，你剛剛想說什麼？」
待被捉來的兵荒馬亂平息、制式的手續流程走完（告知姓名、就讀學校、家長的聯絡電話，以及在勸導單上簽名），我努力鎮定緊張害怕的情緒，向身旁正無聊到旋轉座椅打趣的光星隨口發問，以緩解只能懸著一顆心等待大難將至的磨人空檔。
相較於我併攏僵硬的坐姿，光星倒是顯得非常愜意自在――甚至愜意得太過頭，用著極度難看、吉普看了一定會皺眉大聲咋舌的姿勢：雙手掛於扶手、整個人歪斜地攤在辦公椅上，任由身體滑出一半、蜘蛛般的長腿向前伸展有意無意地妨礙他人通行。他晃過身轉向我，「……啥啊？」邊用小指掏耳朵，一臉愛理不理的回應算是答腔。
「那個……就是剛剛在巷子裡……你話沒說完、然後就被警察先生打斷……」我把音量放小，除了緊張感作祟外，也不想讓派出所的員警、大人們聽到我們的談話。因此光星得再挨近我，才能聽清楚話語內容。
聞言他隨即變臉，還沒開口便被打斷。
「――喂、我說你們兩個，還真的在派出所繼續約會啊？」
說話的人是坐在我們對面的新田巡查，也是將我和光星帶來派出所的年輕警員，他這一喊，光星與我都立刻彈起身子、把椅子移回正對鐵製辦公桌。
光星不爽地放肆回嗆：「喂！菜鳥，你哪隻眼睛看到我跟這個像小學生的小鬼約會了？」我立刻扯著光星制服外套的袖子，卻沒能阻止他繼續口出狂言，「你嘴巴最好給我放乾淨一點――」
「你才給我放尊重一點――」伴隨這句斥責落下的是檔案夾敲擊光星腦門的聲響，「織田！注意你的言詞！菜鳥是你能叫的嗎？」另一位稍有年紀的執勤警察正巧走到光星後方，聽到出言不遜的叫囂便動手教訓。而挨了一記的光星只好摸頭、連忙將扁塌的頭髮抓回尖刺，低聲咒罵幾句後也老實順從對方。
第一次看到光星乖乖聽從別人指揮，他真的轉變好多喔……光星已經不是從前的混混老大、不良少年了，他現在僅僅是一位行為讓大人有點頭痛的青少年，就和我一樣，沒什麼差別。噢，不過確實太沒規矩和禮貌。
「光星，」趁著新田巡查和另位目測應該是前輩的警察講話時，我再度輕喚他，「哈哈、你現在不是光星，你是光星2.0。」語畢，我逕自笑起。
光星果然無法理解我此時的感受，「……妳是嚇到開始說瘋話了嗎？」他擺出彷彿見到笨蛋的輕視表情，突然又想到了什麼、邪邪地勾起嘴角，話鋒一轉：「妳該不會又怕到尿褲子了吧……說一聲啊、老子這就幫妳去借條褲子來穿。」他欠揍得譏笑著，回頭就要向那兩位員警呼喊――
「你很煩欸！」我急忙制止他，臉上卻跟著浮起笑意，邊笑邊罵光星的無聊捉弄。真是……他怎麼老愛亂講我尿褲子啊，根本是子虛烏有的事好不好！
被光星這一鬧，我害怕擔憂的心情也似乎好多了，雖然等等吉普來接我回家時那場合一定會很可怕，一定會被罵得很慘，可是與其一直去操心無法避免的災難，我寧可把心思留在暴風雨前的寧靜――我還有好多話還沒跟光星說呢！
「你們兩個還有心情玩啊？」換作是那位前輩警察出聲訓斥，目光輪流掃視一遍、最後停留在光星身上，「織田，我找不到你母親。」
「哼、早說了，」光星斥之以鼻地答腔，肆無忌憚的無禮態度貌似早就和前輩警察打過多次照面，「那個女人現在大概在坐檯啦……欸、我說服部，大家都那麼熟了，你就不能直接讓我回去嗎？」
「不能。」服部警員只回瞪一眼，放棄似地懶得管教光星，「一切照規定。新田，你去聯絡如月警官。」他轉頭向一旁的新田巡查指揮道。
一聽到『如月警官』這詞，光星瞬間反彈，大呼小叫地咒罵抗議，但全被服部警員和新田巡查無視……喔！看樣子光星好像很怕如月警官呢。我心底竊笑，呵呵你也有這一天啊……
眼見毫無作用，光星只好焦躁地坐回椅子，不停悶哼發出噪音。這下該換我了――
我朝他驚呼：「啊！我們還沒有交換郵件！」這很重要啊！差一點就給忘啦……下午在餐廳和雞哥小猴阿狗碰面，我已經和他們三人互留郵件地址，現在只差光星、剛好他本人就在眼前。我低頭從背袋中翻找著手機，正要拿出時才想起手機已經沒電了……
成功轉移他的注意力，頭頂上方飄來一句：「蛤？我有啊。」
我停下動作抬頭看他，「什麼？」不解地反問。
「妳老人癡呆喔，以前不就交換過了？妳還一天到晚傳垃圾訊息來。」他篤定地說。
「什麼、居然說我傳的是垃圾訊息！……欸不對，你從來沒有回過我的郵件，好過分！」頓時我恍然大悟，原來當年光星給我的郵件地址是真的，但是他也太大牌了吧，都不回郵件是怎樣啊……「還是說你在騙我，你以前給我假電郵。」我質疑著。
「真的好不好……本大爺只是懶得鳥妳，不信妳看――」光星白眼一翻，咂嘴不耐煩得旋開手機、將螢幕展示到我倆面前，貌似想證明自己沒糊弄我。他按著按鍵，在聯絡人裡一個個查找我的名字，只不過名字還沒跳出，手機便響起一陣關機音樂、然後畫面一黑――光星爆了一聲粗口，我的耳朵自動讓它左邊進右邊出。
光星邊喃喃地低語”幸好有帶備用電池出來“，邊伸手摸進制服褲的左邊口袋（男生真的什麼都往口袋裡塞啊？），掏出電池後，他動手拆解手機背蓋、握於掌心――突然之間，我似乎看到有點眼熟的東西――大腦才剛反應，右手已先快一步伸手奪過――
「啊！是這個――」我盯著手中翻轉過來的背蓋，「是那時候我們一起拍的拍貼欸！好懷念喔……」意外且驚訝地叫著，一下子忘記控制音量。
背蓋的裏面貼著當年我和光星的拍貼合照：我做出裝可愛的表情與動作、光星的臉還是那麼臭，一如平常――還記得當時拍完，我就惡作劇得把貼紙到處亂貼，貼在光星機車的後照鏡、儀錶板啦，甚至是他身上（雖然隨後被光星通通撕掉），想不到我還把尺寸最大張的貼在這裡喔……
「幹、拿屁啊！」光星啐罵，連忙從我手中搶回手機背蓋，迅速確實地替換電池、裝回背蓋後便把手機塞進口袋，彆扭地頭一甩、撇過身連剛才本來要給我看的證明皆作罷。
他反應那麼大幹什麼呀……他生氣了嗎？
正猶豫著要怎麼跟他搭話，光星卻先開口：「……就因為妳這麼無聊、沒事找事……如月才抓妳問話。」突然沒頭沒尾得拋出這一句話。
我完全不懂他在說啥，於是反問：「咦？你在說什麼？」
他大大嘖了一聲，貌似極度無奈我怎麼如此愚蠢，光星轉向我，一臉厭煩地解釋道：「難道妳都不覺得奇怪嗎？……我跟妳又沒啥瓜葛、也早就沒聯絡了，妳還被如月叫人帶去警局……就是因為妳在我的手機上貼這種垃圾……哼、活該死好。」
「喔！這下我懂了！」將光星語焉不詳且難聽的話語和線索串起，我理清是怎麼一回事了，「也就是說――如月警官看到我們的合照，覺得我們是好朋友，我可能知道點什麼，所以也叫我去做筆錄。」
「……對啦對啦。」視線掠過我，光星望著前方磁磚地板隨便應話。總覺得他看起來有點心虛的樣子。
原來如此，這下我掛在心頭好久的疑問終於解開了。欸、這麼說來――
「光星！原來你一直沒換手機！」好節儉喔，還是因為太窮啦……我努力壓下想笑的情緒，以免它們衝出喉頭。
「呿、還可以用幹嘛換。」他斜睨一眼，「換號碼、帳號什麼的也麻煩得要死，用舊的就好。」
所以他一直有我的聯繫方式，無論是三年前還是三年後的現在。但是他卻從來沒想過要聯絡我……雖說我們是絕交了、最後一次見面也起衝突……不過還是覺得好失落啊。
我真的一點也不懂光星，每當我覺得和光星很親近很熟稔、他也對我很友善時，下一秒他又變得生疏冷淡，總是將我推得遠遠的。
――「學長好！」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16y7XGyB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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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來的雙聲道寒暄將我的心神喚回，我抬頭定睛一瞧，是新田巡查和服部警員同時與踏進派出所內的中年男性敬禮招呼，走進來的那名男性身高中等，體格也一般，不會過瘦或太單薄，身穿簡單的休閒POLO衫、衣領像傘蜥蜴一樣地立起，理著平頭，頭髮鬢角處開始往上發白，乍看之下是尋常隨處可見的中年大叔，不過卻威風凜凜，散發出來的氣勢令人敬畏――我慢半拍得反應過來他就是如月警官――同時與腦中的記憶畫面重疊，和三年前試圖舒緩我的緊張駭怕，耐心引導我好好表達、順利完成筆錄的如月警官一樣完全沒變。有人說相較於女性，男性的外表年齡變化比較小果然是真的呢（吉普甚至到二十歲年齡細胞就停止生長代謝了，他到現在都要奔三的年紀、卻還常常被人誤會剛讀大學）。
如月警官朝他們點頭示意，簡單問候隨即將凌厲的視線掃射過來――「織田，你才安份個兩天、現在螺絲又鬆了欠修理是不是？」聲音洪亮渾厚又充滿威嚴。
光星反常地收起散漫態度，切換為正經模式回話：「又沒做什麼……不過就是晚上在外頭聊個天罷了，那個菜、新田硬把帶我來這……叫他們直接讓我回去又不肯、非得要找監護人……是服部要你過來的，關我屁事、找他啊……」口吻仍是在挑戰大人底線。
如月警官彷彿相當習慣光星的說話方式，訓斥他的語氣像極一名父親：「你如果不要大半夜還在外面遊蕩鬼混，我會需要走這一趟嗎？」
「什麼半夜！現在不過才剛過十二點！那個新田還沒十一點就抓我、他才有問題嘞！……」光星不服氣地頂撞回去。
「應該是你一副可疑樣吧，尤其你還跟――」如月警官嚴厲的目光轉移到我身上，「一個看起來連十四歲都不到的小女孩在一塊。」
我吞了吞口水，突然被嚴詞厲色的長輩點名，心臟像是漏跳了一拍，我努力找回自己的聲音回話：「呃、事實上我已經快十六歲了，今年十月過完生日就滿十六歲。」不曉得這樣解釋會不會讓光星的處境好一些？
如月警官的話語卻令人出乎意料，「我知道，妳是甲斐同學。」他的眼神似乎看穿一切。
原來他還記得我……過目不忘的記憶力果然是一名出色警察的必備條件呢，「……是，如月警官您好。想不到您還記得我。」我怯生生地向他問好。
「我不但記得妳，也記得妳不聽我的勸，」言語意有所指，如月警官嚴肅地再度掃視一眼光星和我，然後輕嘆口氣說道：「唉、算了……妳和妳母親好嗎？待會是母親來接妳嗎？」
「我和媽媽都很好喔，謝謝關心。等下是哥哥來接我。」有問必答地句句報告。
「嗯。」如月警官頷首，「以後不可以再深夜未歸，知道了嗎？」最後訓導告誡著我。
「是的，我知道了。」語畢我點點頭。
光星見他的少輔官與我的談話告一段落，便督促對方趕緊將手續辦完、好讓他早點離開派出所。正當我幸災樂禍看著不滿光星狂妄指揮大人的如月警官狠狠揪著他的耳朵時，我的『大禍』終至降臨――
吉普風塵僕僕地小跑進派出所，原本氣喘吁吁、疲憊而鬆懈的臉孔在和我對視的瞬間又板起，他刻意忽略我，直接朝坐在值勤台上的服部警員展開對話，儘管語氣平和不忘禮儀，但吉普肅殺的眼神、繃緊的顏面表情明明白白透露著憤怒。啊啊……他果然氣炸了！比幫忙跑腿時不小心弄丟買東西的錢，比工作稿子打到一半尚未存檔、電腦的插頭被我踢到而關機，比把可樂翻倒毀損收藏多年的絕版書皆還來的氣極萬分……雖然吉普從未動手打過我，也不曾實施體罰，我還是非常害怕盛怒之下的他，甚至恐懼他會不會像以前那樣、什麼都沒告訴我就突然搬出去，離開我和媽媽……
我怯懦得靠近吉普，趁他們處理事情的空檔吞吞吐吐地開口，道歉的言辭和解釋的說詞在唇舌之間相互干擾，使得我無法好好組織完整的語句，支支吾吾了幾聲惹得吉普更加不悅。
「……什麼事回去再說，我不想給外人看笑話。」他瞋怒地瞅了我一眼，生硬地壓低音量說道。
我安靜了。只好愣愣瞧著吉普發呆，愧疚與不安佔據心底。
「喂、翼，」光星突然叫喚，「走囉，掰。」離開前還特地跟我說一聲，大概是同情我待會的遭遇吧。我小幅度地朝他揮手道別。
――「等等，」辦好手續的吉普出聲喊住欲離去的兩人，目光鎖定在光星身上，「你為什麼那麼親暱得叫我妹妹的名字？……你是誰？」
光星又擺出那不可一世的囂張姿態，「織田光星，怎？」居高臨下地自報姓名。
「織田、光星……你是織田光星？」吉普反覆咀嚼名字，表情若有所思。
見狀，光星很是不耐，口氣更加無禮：「對啦！有何貴幹？別浪費本大爺時――」
吉普猛然衝上前朝光星的下巴狠狠一揍――光星霎時重心不穩、幸虧身旁的如月警官適時扶著他――一切發生的太突然、猝不及防，所有人都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服部與新田巡查趕忙圍過來制止吉普，不過後者沒有下一步動作；我驚嚇尖叫著“吉普你在幹嘛！”；光星站直身軀、摸著被痛擊的左腮惱怒又憤慨地大吼：
「媽的！你這四眼田雞憑什麼打我！！」
要不是如月警官緊緊拉住光星的手臂，他一定會暴怒還手、跟吉普扭打起來！
「憑我是小翼的哥哥，是她的監護人。」吉普甩了甩方才出拳的右手，扶正眼鏡，「……國中時你拐騙我妹妹，還教唆她逃家翹課，這筆帳只揍你一拳算是便宜了――看在今天你家人也在的份上。」義正詞嚴地宣示道。
「你！……」光星氣得話都說不上，也許是吉普有依有據的算帳使他理虧。不過吉普這樣不分青紅皂白得就亂打人實在是太過分了！他一向不動粗的……這是我長那麼大以來，第一次見他跟暴力劃上關係。
――「我不是他的親人，」一直不動聲色觀察情況的如月警官總算開口了，「織田是我輔導、保護管束的對象，我是少年警察隊的隊長如月，感謝你看在我的面子上手下留情。」
「啊、不好意思……」吉普向如月警官微微鞠躬抱歉，「不曉得您是警察，還在您面前失態，不過――既然您是織田的少輔官，那應該很清楚他之前的所作所為、對於我的行為，望您能諒解。」
「當然，織田這個臭小子本來就欠教訓，他是應該跟甲斐同學的家長賠罪沒錯。但是、這裡是派出所，甲斐先生，我希望你也能尊重我的同仁。」如月警官示意一下，和另外兩位警員交換眼神後接續說道：「……你感覺年紀也很輕，年輕人、下次別那麼衝動了。」
「……是。」吉普被說的耳根子都紅了。
鬧劇總算結束，還在氣憤難消的光星被如月警官揪離派出所；我與吉普一言不發、沉默地坐上計程車，前往返家的路途。途中，我的心虛、愧疚、懊悔。不安、恐懼等等的心情全然煙消雲散，此刻我除了想光星被吉普這樣平白無故地揍了一拳，會不會影響我們失而復得的友誼以外，其餘都無法思考。光星會不會生吉普的氣、也氣到不想理我呢？……啊，結果還是不知道光星的郵件或電話，如果有的話、我就能主動先連絡他了……現在吉普打了他，還能奢求他主動發訊息給我嗎……越想我就越埋怨吉普。
返家後吉普說時間太晚了、他也累了，決定將訓話與處罰延至隔天進行，於是催促我趕緊洗漱就寢。
快速洗完澡、爬上床進入被窩，闔上眼皮之際，我的手機傳來了接收到電子郵件的提示聲響。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Z1bQ5KHX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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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礦泉水：九十圓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pEAzg9Tm8
衛生紙：一百五十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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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想也知道是誰傳的！我迅速敲打著『欸你真的很愛計較耶！』按下發送後，臉上掛著止不住的笑容進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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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yLnIv4qK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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