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去的人真是天下無敵」
可兒跟我說過這麼一句話。
在同樣的地方，同樣的墓前，我們就這樣開始。每年的春秋二祭、生死二忌，我都會陪著曉儀到天下無敵先生的墓前。跟她一起已經數年，不論平日有多活潑開朗，生活得如何甜蜜，這一天，曉儀的臉上都鮮有笑容。
在墓前，曉儀總是一言不發。只是靜靜的站著，凝望著她的天下無敵，似有千言萬語要向他傾訴，可能因為有我在旁，她不好意思說出句而已。54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ge27RYzc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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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離別是一柄刀，那妒忌就是一根針。它雖不如刀，不會狠狠地把我們無情地割開，但比刀更要命。就像新買襯服上那些固定小針，即使如何小心翼翼，也總有一兩口會刺著你，防不勝防。
這種陰險和狡詐的小針刺，你日常不會注意，卻總在你最快樂的時候，偷偷地提醒你不是真正的快樂，有時還會在相同的位置連續不斷的刺上。54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vc3GUSghe
每次看到曉儀這種表情時，我都像被刺了一下，是不太深的，但終究也會流血。這種情況，一年最少有四次，或許更多。睹物思人是正常不過的事；她那發黃的鑰匙扣、脫線的圍巾、還有自學生時代開始已積著茶垢的水杯，都是天下無敵留下來的遺物。
雖然我知道我愛的人，體內早就包含著那個天下無敵的他，也說過要把她和他一同套回家裡，但我還是希望有一天她能忘記過去，放下那個把我倆都壓得透不過氣的包袱。
曉儀是個很好的女人，比起晨、可兒、甚至其他在我生命中出現過的人，她的條件絕不輸給任何一個，亦因為這樣，我才最擔心。雖然我明知道這種想法不對，但我也是人，人誰無過？他便無過了。
可兒說得沒錯，死去的人還真是天下無敵的，他所有的壞、所有的錯，都會隨著他的死而被救贖，什麼都會一筆勾銷，剩下來的就只是美好的記憶；這種記憶會她腦海裡不斷美化、美化……直到把所有活著的人都比下去。
回家的路上，就如在墓前一樣的沉寂，也很沉重。54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xpY8aZirC
除了因為她沒有說話外，我也被那根針刺得無法開口。
一直回到家中，我把我的不滿反映出來。那是我們第一次吵架，其實也算不上吵架，最少我們沒有互相對罵；我只是單純地告訴她我想要的；我希望她放下那個包袱，丟掉那些早就不該存在的遺物。
她也沒有反駁，一件又一件的把屬於她的東西，包括他的，還有她自己的，幾乎把所有東西都收拾好，提著箱子，靜靜地離開我們同住的房子。54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03mdAdwcN
就這樣，他是我們開始的原因，也是我們結束的理由。
愛一個人才會著緊，才會妒忌，才會重視。54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B6PyBm0at
這是我告訴自己的理由。54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DsHrPbfFP
在我們開始的時候，我買了一杖戒指給曉儀。我給買過女孩送過的禮物多得很，是絕少絕少會給她們送戒指，因為我認為戒指代表著承諾，一個天下人都懂得的承諾。那杖戒指在曉儀手上戴了不到三個月便不見了，她哭著的告訴我，因為她的冒失，在洗澡時脫下來就遺失了。往後我再買回一杖更漂亮、更貴重的給她，同樣過不了三個月，更過份的是，今次連在哪裡遺失她都不知道。
她曾說過除非到結婚那天，否則再也不要送她戒指了，所以此後我都不曾給她送過戒指，就是我送她也不敢再要。當時覺得她很可愛，日子久了才發現，為什麼他送的東西，五年、十年都完好無缺，我送的卻沒法好好保存？
她對他的重視，到底達到什麼程度？
今天我終於知道了，原來我可以包容她和他，但她卻無法為我騰出一點只屬於我倆的空間。同住了數年的家，忽然變回了一楝單純的房子，我很不習慣。
第二天，我找曉儀，沒有激動和憤怒，相反地，我非常沮喪。我並沒有要求她回來我身邊，因為我知道我再沒能力把她討回來，也清楚自己不能接受他的存在，我高估了自己的包容力，原來我沒法兌現初當的承諾。
沒有激動和憤怒，我只是非常沮喪。
因為曉儀說出了一個驚人的秘密，一個屬於我，而我自己卻從不知道的秘密。多年來，我們從沒慶祝過聖誕節；四張載著早已過期的素材光碟，被安穩地保存在密封的盒子裡，放在CD櫃的第一格；因老化而斷了弦，從沒彈過卻時常拭擦，沒有塵封的木結他仍放在房間的當眼處；七八本在十多年前出版，落伍過時，卻被防塵封套包好的網頁教學書安放在書架常用書藉那一欄；一本十多年前的，我從沒上過的中央藝術學院校刊；還有唱機每天也反覆重播著的And I Love So。
原來在我陪伴著曉儀緬懷她那天下無敵先生的同時，她亦同樣見證著我對天下無敵小姐的回憶。一個連相對論也無法解釋，由四人組成的二人世界。我崩潰了，我竟然遺忘了，天下無敵先生是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份，正如晨一樣，我以為自己放下了，所以要求她同樣放下，沒想到是我太習慣晨的存在，甚至把她融入到生活中；倒是曉儀漸漸地把他隱藏，只有在特定的日子才會偶然勾起些許回憶。
我已沒有面目面對她。
一星期過去，每天也是上班下班回家睡覺，生著卻沒有活著。忽然我覺得很寂寞，我打了通電話給曉儀，十分熱切的希望她能再次出現在這個「家」。
「太遲了……」
曉儀斷然拒絕了我的要求。
「你這是迷失時說出來的話，當我回來時，我們又會……假如你第一天便說，我們還有可能，可是……你那時連叫我回來的信心都失去了……對不起」
的確，我迷失了。我徹底地失去了她。已經很久沒嚐過這種感覺，失戀的感覺。失去了醉人的她，大概還有能醉人的酒，於是我到酒吧裡買醉。
「給我一杯酒。」54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laOyrh9fR
「什麼酒？」這種酒保真是白痴。54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V90DUJdy8
「能喝得醉人的酒！」54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wTcKg5E5Z
「即是什麼酒？」54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DhQ6L8qgq
「whisky, brandy, tequila, vodka, whatever~」本來已心煩的我被那酒保氣得想殺人。
「你確定你要這些？」54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fBFtzYsAJ
「來！給我那瓶Glenfiddich，看我敲不敲死你！」54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3t2QrybHY
「先生，酒有很多種，醉也有很多種，看你想要什麼感覺。如果你想要甜的，rum吧，想要嗆的就vodka，想騙小妹妹，芝華士加綠茶，裝高級就開瓶紅酒吧，單純失眠想醉的話，吃顆安眠藥更快……不過看你早就醉了，喝杯熱茶吧！On the house！」
看著酒保把一杯冒著煙的熱茶放在我面前，我問自己，我是否真的醉了？54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d2tVLEnvZ
是，我醉了，我醉得太久。54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xv5EYUuVn
那是杯神奇的熱茶，還沒喝下，光看了一眼就叫我清醒過來。
曉儀，包袱是應該放下的，但應該由我來做。四人共存的二人世界，雖然可以，但畢竟窄了點。我們的家，還是二人比較寬敞。雖然她已不知道，但我還是把一切屬於晨的一切，全都收拾好，貼上封條。
我們都是人，都是情感的動物，一些對我們重要的人，即使忘不了，但為了活著的人著想，很應該長埋心底。我這樣做，並不是因為她，因為這箱沉重的包袱，已經把我壓得夠了，為了將來我必須這樣做，不論那個將來裡面有沒有她的存在，所以我也沒有再找曉儀。
半年之後，一個非常特別的日子──聖誕節。54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oPP9Nzz8m
我們不是第一次一起過聖誕，卻是第一次慶祝聖誕節。
「Merry Christmas！」54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NBeh4rai4
「你終於肯慶祝聖誕節了。」54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yfJ2tdqq8
「不止。」我搖搖頭「我已把一切都丟掉，一切都放下了。我打敗了我的天下無敵。」54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ts5mRaSmy
「我也是，一切都丟掉了。」曉儀低著頭說。54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ZHSrtMKV2
「都放下了？」我很是擔心：「交到新的男朋友了嗎？」54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WMHBsVyBD
曉儀搖搖頭：「東西是丟掉了，但心裡始終還有個天下無敵。」
我有點失落，卻仍強顏歡笑地把第一份聖誕禮物交到她的手上。曉儀接過那燙著Tiffany的粉綠色小紙袋，難掩臉上的喜悅。
「把東西丟掉之後，本來以為可以放下的，但……」54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zxYlczOnp
「沒關係。」我安慰著她的同時，其實也是安慰自己：「快拆開來看看吧！」
我轉移了話題，曉儀也聽話的打開紙袋接受她的「禮物」。我打開手機，把她的拆禮物樣子拍下了。那是一副有驚無喜、不敢置信的、既生氣又不敢怒、連大腦也不懂傳遞反應的表情，絕對是經典中的經典！
「為什麼會是這個？」曉儀握著從袋中拿出的一排從便利店買來價值五圓的特價巧克力。
「又是妳說不要戒指的，聖誕節情人節，當然是送巧克力了！」54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HMkfCy5bd
「也犯不著用Tiffany袋吧？」曉儀一副又想哭又想笑的樣子。
看著她飆出了兩滴眼淚，我可樂開懷了。
但曉儀是個聰明的女孩：「慢著！哪來的Tiffany袋子？」54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Mk071uRzg
「在這裡。」我把真正的禮物套在她的無名指上：「別再弄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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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ere is my cup of tea？」54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Hw4755AzY
「I’m here！」54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ZsItHLQos
「不知羞！我說我的熱茶呢？」54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MqMuecKBi
一杯熱茶放在我的桌前。一雙手在我肩上按摩著，無名指上的指環仍是那麼光亮。54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Y0ZezxZPp
「寫到哪裡了？」54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ufkyOcIBA
「寫到妳冒失的戲份……」54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d8IF3qUIx
「哪有冒失了？」54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WYz18EqTs
「每天都冒失。」54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VCg08MQc0
「不是還戴著嗎？」她的手在我面前揚了揚。54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9m3QtMzCY
「時辰未到而已。」54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geFncyH8g
「對了！也差不多是時候換個新款了。」54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zKA0B5hIa
「已經是新的了！」54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6bWc4kqqo
「對啊，打敗了巫妖王……新的天下無敵先生。」從後緊緊抱著我，在我臉上深深一吻的曉儀說。
能夠一直在心中、一直在身邊，不也是天下無敵嗎？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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