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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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陽光非常溫暖,在寒冷的北方地區,曬太陽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
我待的這間機構,是一間治療大腦及心裡層面的中心,聽櫻桃說這屬於不合法的機構,但由於幫助太多精神病患恢復正常的緣故,他們也開始極力爭取合法的營業證。就目前來說,政府也管不到這間機構,應該說它背後有非常龐大的組織及利益撐腰,所以就算不是合法的公司,也暫時沒有任何影響。
治療中心位在沿海岸,開車再往山上爬一段路,就能到一處空曠的平原,那裡海拔較高,從高處可以眺望遠方海角的燈塔和一整片的藍海、天空,這是櫻桃說的,說出院時會帶我去一趟。
坐在輪椅上,櫻桃推著我散步在治療中心裡的小花園,享受陽光的沐浴。
這幾天,櫻桃花了很多時間慢慢告訴我,自己在這邊接受的是催眠治療。為何要治療?因為賽莉娜死了,並且已經死了一段時間,而我卻一直認為,是自己殺了她。
所謂的催眠治療,顧名思義就是催眠師也就是傑森,將我催眠後,讓我自己在記憶及創造的幻想之中,找尋答案。這是很複雜的催眠,也是非常危險的事情,因為一個不小心,我可能會因為陷入催眠裡而變成活死人。
櫻桃說我因為賽莉娜的死而傷心過度,大腦創造出了一個虛假的記憶,也就是我殺了賽莉娜。
這嚴重影響到我的生活,甚至去自首,但由於找不到任何殺人的證據,所以從未被定案過。
賽莉娜是怎麼死的?我完全沒有任何印象,腦中有的只剩那些真真假假的記憶片段,多半是親手掐死她的那些畫面,但櫻桃說這不是真的。
賽莉娜的死讓我無法跨過心中的那道牆,陷入迴圈裡,無法跳脫。所以在得知有這樣的治療方式後,便接受傑森的安排。
由於治療的創傷處是在自己的大腦及心裡,意識型態的受創是外部無法診斷的,但是靠著催眠就有可能去影響,這有點像是克里斯那樣進入人心的能力吧,只是克里斯……是假的。
這種催眠療法會導致大腦創造出一個完全虛擬的世界,有著現實世界的東西卻又不盡相同,我在那裡體驗了不同的人生。而那個世界裡反應了我心裡層面的東西,化成不同形式出現,好比說那個世界的道格拉斯是個殺人魔,完全映照了自己對於殺人這部份的淺意識。有的人或多或少都會有殺人或是施暴他人的想法,只是被隱藏住了,這輩子可能完全都不會曉得自己有那樣的想法。所以道格拉斯這個代表著邪惡的心中投影,是我因為賽莉娜的死感到自責而出現的。
這就解釋了為何在那個世界裡有超乎現實的事情發生,卻又有貼近現在這個世界的真實部分,比如發生的事件或出現的人物。而我在那樣的架空世界裡,靠自己拯救了自己。
簡單來說,催眠後的世界所發生的事情,多數部分都是不存在的。
忽然想到在另一個世界,我收到的匿名信,或許就是自己內心的祈禱吧。
醒來到現在,我漸漸可以分辨出哪些是真實的記憶,哪些又是虛假的,另一個世界裡的道格拉斯如果是我心中的邪惡,那克里斯就是善良的那部分,這兩個一正一邪不斷在矛盾糾葛裡對決。
當然還有白亞,這些全都是我反應的心裡意識。
而且在內心世界的最後,我所看到的影像,也並非都是假的。
我是個孤兒,小時候住在愛紗爾孤兒院,院長卡琳夫人其實是個和藹可親的人,並不是另一個世界裡亂七八糟的怪人,環境也非常不錯,至少小時候對那裡的印象是快樂的。
後來被養父虐待、養母被殺、與賽莉娜的相遇等等,這些的的確確發生過,唯一不同的是,我們並沒有殺死任何人,養父是在一次與賽莉娜的爭執之下,不小心摔死的。賽莉娜則因為自責,所以走上絕路,而我……無法接受這個打擊與懊悔,染上了心病,便產生了是我殺死賽莉娜的記憶。
我想另一個世界發生的事情,就是在反射我內心的譴責、不敢面對現實的一個倒影吧。
櫻桃蹲在我面前,拿了面鏡子給我看,其實自己這一兩天很不習慣鏡中的面孔。摸著眉宇間的疤痕,這好像是小時候被養父拿刀砍傷的,鏡子裡的臉我曾經在內心世界裡看過,當時完全不曉得是誰,原來是我。
「拿走吧,我還沒這麼習慣……」
櫻桃笑了笑,說:「要好好活下去,知道嗎?賽莉娜也會這麼希望的。」
希望……
賽莉娜的死,不管是內心世界,抑或是現在的真實世界,我依然感受到那股痛楚,就算所有一切都不是真的好了,唯一肯定的是……我對賽莉娜的愛絕對是千真萬確。
不管存在哪個世界裡,這份愛都是真實的。
一個禮拜後,我如期出院了。在治療中心大門口處,傑森交給我一些東西,是我這次治療的資料以及帽子,看到熟悉的帽子立刻戴上,感到一陣心安。牛皮紙袋裡裝的是一些資料,如保密條款之類的。傑森同時叮嚀:「按時吃藥,好好休息一陣子,這些日子可能會有很多的記憶在你腦海中,這是正常的,因為在你被催眠的這段期間,你的大腦產生許多非你真正的記憶,麻煩的是會跟你原本的記憶交雜一起,你要當成幻覺也可以,但是記住,那些被創造出來的,絕大部分都不是真的東西,懂嗎?」
「嗯,我知道。」
「而這樣的後遺症就是頭痛,但我想這個情況會隨著藥物慢慢控制,但我不敢保證會多久痊癒,這段時間你還是要持續吃藥,放鬆心情,別讓自己處於不好的環境,這會容易影響到你。」
與傑森握手道謝後,我和櫻桃便上車離開了。
櫻桃還記得要去那個山涯上的平原,想想好不容易結束這一切,自己也很期待看到她說的美景。
車程約半小時,來到了櫻桃所說的地方,那是跨過公路護欄的一塊平原。將車停在人煙稀少的道路旁後,便下車準備前去。
櫻桃跨過護欄後,這畫面瞬間使我停止了動作,腦中忽然想到有段記憶,是我追著想要尋死的賽莉娜。短暫的回想讓我頭有點痛,不過很快就好多了。
見我遲遲沒有動作,櫻桃擔心的問:「怎麼了?覺得不舒服嗎?」
「沒有,走吧。」跨過護欄後,我們倆漫步走向懸崖邊。
那是一望無盡的絕美風景,天空和海洋各自擁有獨特的藍,海平線巧妙的分開這大自然創造出的畫作,遠方海角邊的燈塔點綴了這幅畫,陽光打在海面折射的像是玻璃亮粉,將這廣大的美景盡收眼底的感覺讓心情十分愉悅,好像自己擁有了這世界所有的一切。
我們站在平原上,微風吹拂著全身上下的每一處肌膚,非常舒服且感到放鬆。
「還好有來一趟,我覺得很開心。」
「我也是。」櫻桃附和著,她看起來也很開心,「但不能待太久,差不多要走了,回去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櫻桃轉身離開後,我再次掃視了眼前的景色,畢竟以後來這邊的機會應該很少,所以把握時機多看看。
「喀嚓!」這個機械聲使我轉頭看去,櫻桃拿著手機偷拍了一張,俏皮地說:「拍下來不就好了?」
櫻桃似乎知道我想多看幾眼,被人看穿心裡的感覺很不好意思,覺得渾身赤裸裸一樣。
正要離開時,一陣強風吹過,來不及壓住的帽子瞬間被風吹走。看著帽子隨風舞動的飛向大海,曾是那麼喜歡它,現在離開我之後心裡竟沒有太大的感覺。
那是養父送我的帽子,自己會這麼喜歡,可能是那個時候他送我時的印象,慈祥、充滿父愛,頭一次感覺到愛這種東西,是在那一刻。即便後來被虐待,只要戴著帽子,便能感受到當時的愛,美好停留在最珍貴的瞬間,這或許就是自己為何這麼喜歡那頂帽子的緣故。
帽子的離去,就像是對不堪回首的過往道別,我沒有太多的感傷,是因為自己知道必須向前進。
風越來越大,吹的頭開始有點痛,讓我不自覺閉上雙眼。櫻桃很快地來到身邊,撥了一下我的頭髮,問:「頭痛?是不是想起什麼了?」
「嗯,很多真真假假的東西在我腦袋裡,沒事,一下子就好了。」
櫻桃笑了笑,她眨著雙眼,眼神有些曖昧,她輕輕摟著我的腰,頭埋入我的胸膛,我倆非常接近彼此,問:「這樣呢?有沒有好一點?」
「我想有吧。」我感覺自己好多了,可能真的是櫻桃的功勞吧,隨即她說:「養父送的那頂帽子其實一直都不適合你,你應該要挑選一頂符合你的才對,找時間我們再去買吧。」
接著櫻桃開始跟我跳起慢舞,在腳步一直踩錯之後,她終於放棄,說:「真是的,找時間也要好好教你。」
並不是我不會跳,而是在思考一些事情。
「櫻桃,賽莉娜是怎麼死的?」
櫻桃看著我,慢慢地搖頭,「不清楚。」
雖然自己不是很想問,但仍然開口:「另外,你怎麼知道……帽子是養父送的?」
「你有說過啊,那頂你最愛的帽子是養父送你的。」櫻桃說著的同時便轉身要離去,不忘催促著我。
不對……細節怎麼會……
想起剛剛看到的保密條款文件,代表這次治療的一些事情細節,第三人應該不知才對,而不管是在催眠之中的我或是此刻,自己不是那種會把以前可悲童年全盤說出的人才對,相對地我十分厭惡那樣的歲月,一點都不想提起那些。
而且,腦海裡想起那個虛構世界的櫻桃,一旦有她的片段瞬間都變成賽莉娜的臉,與之重疊。
這次的治療是保密的沒錯,連身為好友的櫻桃,過於細節的過往,她不知道才是。
「嗯……我不記得自己會與人侃侃而談自己以前的遭遇,妳應該從來都不知道才對。」腦中對櫻桃的記憶,全是她站在飯店櫃檯的畫面,還有另一個世界的她,就再也沒有更多關於她的記憶。
「你怎麼了?你的確有跟我說過啊。」
在現實世界裡,櫻桃是我的朋友嗎?為何在現實裡,我反而覺得她比虛構世界裡還要陌生?
沉默了幾秒,櫻桃露出詭異的微笑,她不疾不徐地說:「看來我的死你始終忘不了……喔不對,應該說賽莉娜的死才對,那個被你親手掐死的愛人。」
我驚訝的無法言語,現在腦中出現的畫面,地點正是這個地方,轉頭一看靠近懸崖處,忽地有個影像出現,是我掐著賽莉娜的畫面。
不是告訴我,殺死賽莉娜是假的記憶嗎?而我腦中也的確是有這樣的記憶。不對,現在我的記憶全部混雜在一起,我根本沒有能力判斷是真是假,又怎麼能確定?
櫻桃突然放聲大笑,像是變了另一個人,「不過你也別在意了,反正賽莉娜用另一種形式復活了。」
接著櫻桃轉身,那一瞬間我著實嚇到了,她的眼神猶如賽莉娜,一時間產生她們兩個重疊的錯覺。
「親愛的,我就是賽莉娜啊。」
當時我果然沒有聽錯,一開始從催眠中醒來時,櫻桃脫口叫了一聲親愛的,雖然自己並不在意,但我們的關係也沒好到會叫這麼親密才對。
「本來我想要跟你重新來過的,但我猜想過你醒來後可能還會有以前的記憶,不過這也算是賭博吧,或許你會因為記憶太混亂且模糊,而拋棄以前的種種,重新自己的人生。可是依目前來看……似乎失敗了。」
此時我的腦中不斷搜尋對櫻桃的記憶,她是我的朋友?是我-
不對……我想起來了,櫻桃是我們合作飯店的櫃檯小姐,我們甚至連朋友都不是,只是有段時間剛好都是她在為我和賽莉娜辦理入住手續的服務人員而已……
櫻桃似乎看出我想起了什麼,自顧自地說:「這個女人不錯吧?我想如果是她,你應該也很喜歡才對。」
「妳真的是賽莉娜?」
櫻桃用手指點了點自己的腦袋,說:「大腦移植啊。」
「什麼?」大腦移植?這種東西現今的科技做的到嗎?我是指,有可能完完全全讓一個人重生在別人的生命裡,甚至取代那個人?
「簡單來說,移植了我原本大腦的某個部分到櫻桃的腦袋裡。」櫻桃撥著頭髮,接著說:「現在我的頭上還有一道很長的疤,很恐怖的喔,要看嗎?喔對了,現在戴的當然是假髮。」
「這都不是重點!什麼大腦移植?這種事情做的到嗎?而且這不會有道德上的爭議嗎?」
「櫻桃是我合約的對象,是她自願的,這個手術的成功率也沒有辦法估計,所以完完全全是存在著極大的風險。」
「合約?什麼合約?」
櫻桃靠近我的身邊,然後雙手搭在肩膀上,說:「我的替身啊,這個手術的替身,櫻桃拿了一筆鉅額的酬勞,代價就是成為我死後的替身。」
「怎麼可能……」
「我很難形容一個身體有兩個人那種感覺,總之我是她,她也是我。不過,這個手術雖成功,但還是有後遺症,像現在我的腦袋就跟你一樣,同時擁有櫻桃和我的記憶存在,可能在過不久就能完全習慣,但現在的確很難受。」
聽著櫻桃說的這些,我無法去思考,究竟是她說謊還是真相就是如此?而且我真的殺了賽莉娜?
接著,櫻桃靠在我耳邊輕聲說:「有些事情是千真萬確的,比如我們殺了很多很多的人,還有我們那些悲慘的過去。」
我驚訝的瞪大雙眼,對於櫻桃所說的,完全不敢相信,所以那些我以為是假的記憶,實際上並非如此?
看到我的表情,櫻桃放聲大笑,「你幹嘛這麼驚訝?難道你連自己都不了解自己是什麼樣的人嗎?我們都被『感染』了啊,是完美的人。但是你並非像我一樣完美,你還有一點瑕疵,所以在最後你阻止了我。」
「妳指的是……親手殺了妳嗎?」
「親愛的,我告訴你吧,你的確殺了我,而且還想要自首把這一切全部說出來,這些都是後來重生後,傑森告訴我的。」櫻桃的唇在我的臉頰、脖子上游移,呼出的氣使我感到雞皮疙瘩,「你是瑕疵啊,被『感染』的很不確實,我們這樣的人不能存在任何良知喔。所以配套措施,就是對你實行『重組』,也就是催眠你。」
「催眠我是為了……是為了讓我變的渾沌嗎?」
「也可以這麼說,『重組』會讓你對記憶感到迷惑,這也許不是最好的方法,但總比你失控做出什麼傻事還來的好。現在,你所表現出來的,讓我覺得『重組』是失敗的,可是我也不想去傷害你,能不用最極端的方法就盡量避免,更不要你活在我的威脅之下你知道嗎?我希望一切回到原本那樣就好了。」櫻桃接著說:「『重組』很危險的,弄不好你真的會變活死人,這個過程花了好幾個月的時間,沒想到還是沒有成功。但我不怕……我不怕你會再做什麼蠢事,很多事情我都已經安排好了。」
可以很確定了,眼前的……是賽莉娜沒錯,她的表情、說話的方式,那種冷漠無情的樣子,千真萬確是她沒錯。
想起當初為何要殺了賽莉娜,可能是自己僅存的良知,在無法控制的情形下所為,但其實我都知道……我們是一樣的人,而我就像她所說的,是個瑕疵品。
但我很愛賽莉娜,也許不願自己與她過著那些活在血泊裡的日子,我們都有機會重生的不是嗎?我期望我們仍然有機會過新的人生啊……
隨即我無意識的用手掐著櫻桃,並沒有真正的出力,可能自己也在猶豫矛盾著。櫻桃沒有很驚訝,她只是笑著說:「親愛的,你離不開我了,如果你還想再殺了我的話勸你打消念頭,我已經留有一部分的大腦以備不時之需,而且你知道嗎,我的合約對象不是只有櫻桃一個人,所以……如果你殺了我,那等於是毀了另一個人的生命,而你到頭來永遠都擺脫不了我。同樣地,你若想自顧自地死去,我也會讓你復活的,看看我,不就是一個活生生的實驗體嗎?哈哈!」
隨即櫻桃吻了我,那一吻讓我感受到最後的絕望,意識到以後再也不會像現在這麼理性,無法再感受擁有良知的自己了……
「你不想殺了我,是因為你對我的感情很深,但矛盾的是你又想殺死我,只因人生不想再沾滿鮮血了。不親手了結我的話,受『感染』的我們會持續殺人,且會完完全全失去人的理性,你是這樣想的對吧?你一直都是這麼難以下定論的對吧?」
賽莉再次親吻我,在耳邊說:「省省力氣吧,你不會再失去自我了,被『感染』的我們,永遠都逃不了這迴圈的。」
冷笑的賽莉娜,輕輕抱著我,在應該讓人覺得溫暖的陽光下,頭一次感受到世界是如此的冰冷。
在寫下這些文字後,也該做個結尾了。
就像我開頭所說的,這是一篇令人難過的故事。
拼命找尋答案,卻永遠擺脫不了-
我是個極度殘暴的殺人魔這個事實。
曾經我在內心拯救過自己,繞了一圈後,不過是徒勞無功罷了。
不管在哪個世界,我都在同一個迴圈裡。
是的,不可避諱的是,我愛著賽莉娜,卻也想置她於死地,無非是想終結我們悲慘的人生。賽莉娜用非人道的方式復活,自己感受到的恐懼比喜悅還要深。
在另一個世界裡,我有著進入人心的能力,如果我真的擁有它—
那麼我會進入自己可悲的內心,從此封閉自己……
逃避也好,不願面對現實也罷,事實上我沒有了再殺死賽莉娜的勇氣,也沒有了斷自我的機會。
以為自己好不容易解開了心中的那道鎖,完成自我救贖,卻發現鎖住的不只是內心。
鎖住的是道格拉斯.白亞這個可悲的人。
我是以旁人的角度去寫下道格拉斯.白亞的故事,我想再也沒有人可以比我更了解他。
我也是道格拉斯的另一面,只能活在這個悲慘故事裡的那一位……
【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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