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鎖 - 《1．匿名信》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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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身處在一座陡峻的高山上，腳踩著鬆軟的泥土，是淡藍色的。我抓著從山壁延伸出去的樹枝，往遼闊無邊的天際望出去，眼前的灰色天空，出現好幾道血紅的裂痕，彷彿刀割般的傷口，光看上去就有點噁心。

　　樹枝尖端的前方，有個雙手遮著臉的男人，在沒有任何立足點的空氣中飄浮著。晚點會說明為何有這樣的情況發生，我只能說在這個「世界」，出現這樣的畫面很正常。

　　男人雙肩不停抖動，像是在哭，但是聲音卻是從天空的血色裂痕傳來。「為什麼？一定要這樣逼我？」、「殺了妳才是最好的不是嗎？」、「沒有任何問題吧？刀子插在妳的心臟，左右轉動妳會叫吧？痛嗎？不是啊。」

　　「妳很爽才對吧。」

　　那些聲音十分吵雜，含糊不清楚，不像是人類發出的音域，且傳進耳裡會很難受。

　　我爬上樹枝，雙手張開保持平衡，慢慢走向那個男子。這時千萬不要低頭看，電影裡常會有這種橋段出現，但此時的情況又有些不同。

　　底下有好幾張黑色的大臉，瞪大眼睛看著我，他們那誇張大的嘴巴，間接告訴我：「掉下去我就把你吃了。」

　　在現實中，幾千海拔這麼高的地方，摔下去就是死，絕不拖泥帶水。若在目前這個世界死去，不知道還能不能回到現實？很想接著解釋，但我也不清楚，還是先解決眼前的麻煩再說。

　　「嘿，你知道我想說什麼嗎？」我停下腳步，身體不自覺晃動，差點失去平衡，我最喜歡的黑色帽子險些掉落，都怪它大了兩號。接著說：「你知道我想說什麼嗎？你不用自責什麼，因為你根本沒有害死誰。」

　　「不對，翠絲是我殺的。」

　　「你好好聽我說，你沒有殺她，那只是你感到自責罷了。」

　　「自責？」

　　我又開始慢慢走向他，「對，你逃不過心裡的責怪，事實上你並沒有做任何的事情。」

　　「不對，是我殺的。」

　　「聽我說，好好想一想－」

　　「是我殺的－－！」男人忽地將頭抬起，那一瞬的震撼化成好幾道風刀，全數朝我攻擊而來。我痛的閉起眼睛，但當下只想盡可能保持平衡，睜開眼睛後才發現自己全身是傷，西裝破破爛爛的，帽子都飛掉了。

　　算了，好險不是在現實世界，要不然我一定崩潰大叫。

　　我看著男人哭腫的雙眼，試著用最平靜的聲音告訴他：「好，你殺的，是你殺的。那你告訴我，你怎麼殺她的？」

　　「我用、我用刀子！」

　　「不對，她的死因是窒息而死。」

　　「對、對！我悶死她的！」

　　「啊，我記錯了，她是中毒死的。」

　　男人不斷的搖頭，又油又亂的黑髮像是海草似的，隨之起舞。他大叫，連底下的黑色大臉也跟著悲鳴，淒涼的聲音擠出了難聞的氣味，相信我，那味道絕對比屎還難聞。

　　「對！對呀！我毒死她的！我她媽毒死她的！」

　　「我又記錯了。」此時來到樹枝的尖端、距離他三十公分處，「翠絲是被炸死的，連肉塊都沒有留下。」

　　男人睜大雙眼，難以接受事實望著我，空洞的眼神訴說心痛，眼淚瞬間變成紅色。

　　「七月十五號的班機，你目送她離去，她綁著你最喜歡的馬尾髮型，手上戴著你們一起挑選的純銀手環。登機前，她最後回頭告訴你的一句話是：『要等我喔！』」

　　「碰！」我十指張開，加強聲音的張力，「起飛沒多久，整台飛機就爆炸了，你不要說沒這回事，新聞報得可聳動呢。」

　　男人發抖著，不停看我，天空的聲音隱約傳來：「不是，不是這樣。」的細微之音。

　　「為什麼認為是你殺的？」

　　「因為她死了，都是我的錯，我應該阻止她才對。」

　　「為什麼這麼說？」

　　「我反對她出國留學，還為此和她大吵一架。」

　　「喔，所以她最後還是自私地決定出國留學？這是她的決定，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

　　「不對－－！」嗚哇！男人突如其來把我抓住，然後往底下無數的大黑臉跳下！

　　我極力掙脫，在這個世界裡，所有的力量顯得渺小且不堪一擊！表面上不是被他抓住這麼簡單，而是有更強力、壓倒性的黑色流體纏繞在我們身上，像是一條重達幾百斤的巨蟒不斷施力捆住，我竟覺得有些難受，這倒是頭一次在非現實世界裡出現的感受。

　　王八蛋！他想帶我一起滅亡！混帳！

　　男人抓狂怒吼：「你知道吵架後她說什麼嗎？她告訴我：『如果你想要我留下，那我就留下。』就只有這麼一句話！我心軟了！我不願讓她放棄自己的夢想，所以我告訴她：『妳還是去吧，我不會再阻止妳了。』」

　　聲音變得更大，像是被包圍似的，我無法掙脫，他力氣大的驚人！底下的黑色大臉一張一合的嘴巴，一個個等著準備將我吞噬掉。應該早在一分鐘前就要先行離開才對，自信沖昏了腦子，認為自己還有時間勸說他，畢竟以秒計費這酬勞非常可觀！

　　「就因為你愛她對吧？」

　　「對！因為我愛她！即使她要離開我，我也只能放手！」

　　「那我告訴你，她的死你根本不用自責，因為……她根本沒有愛過你！」

　　忽然男人停止急速墜落，差膽我們就要變成大臉的食物，此時感覺到他正慢慢鬆開雙手。我們倒立在空中，整個世界都是顛倒的，如果是在現實，我絕對吐的一蹋糊塗。

　　男人顫抖著聲音問：「沒有……愛過我？」

　　我輕輕點頭，告訴他：「你有看過關於她的任何訊息嗎？不管是手機訊息或是E-mail，沒有對吧？因為你不會去查看這些，我給你看個東西，是你們吵架過後十分鐘的簡訊。」

　　好不容易從口袋拿出粉色手機，一放手，手機便飄向男人的臉頰旁，他目不轉睛的盯著，那是翠絲傳給一個叫『O』的男子。

　　「剛吵了一架，我怕他拿刀砍我！就先順他的意說不去，畢竟還得靠他，他可是金庫哪！」

　　男人異常冷靜，應該說傻了吧，隨即漸漸將我放開，以為我會掉下去？哈哈，很可惜，在這個世界我也能飄來飄去的啊。

　　「結果他那白癡心一軟，說什麼為了夢想啊之類的，噗！當下我都快笑死了！你知道嗎？他那蠢模樣真的好想拍下來給你看！」

　　「反正不管怎麼樣，就算他阻止我，我也會想辦法把他的錢掏空，然後坐上飛機，去巴黎和你會合！」

　　手機自動切換到隔天下午四點的簡訊內容：「你知道嗎？我要做一件事情，就是等等要上飛機前，我要跟他說：『要等我喔！』唉唷！害我現在渾身雞皮疙瘩！光想就好噁心唷！」

　　「他就慢慢等我等到死吧！哈哈！」

　　我立刻收起手機，告訴他：「然後，翠絲就……等等，允許我叫她婊子，那個婊子，就被炸死了，大快人心！」

　　「翠絲……那些簡訊內容……」男人像是洩氣般，慢慢的往下墜。黑色大臉全聚集過來，不斷啃食男人，喀吱、喀吱的大快朵頤。雖然下意識想去救他，但……他應該沒事才對，我是指真正的他。

　　只見被大臉吞噬掉的男人，被掩沒前舉起右手，彷彿想要抓著什麼似的。最後，右手也被吃掉了。

　　隨即這個世界開始崩壞，我也差不多要離開了。閉起眼睛、停止呼吸，耳邊忽地聽到許多翠絲的歡笑聲，但以我個人看法，那些根本就不是出自內心的純真。

　　不值得為了那個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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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匿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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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哈！」我差點窒息而死，醒來後慢慢想起自己在醫院裡，是一間很特別的單人房，裡面什麼都沒有，只有一張床和沙發，還有躺在床上被人五花大綁的男人－羅伊，也就是剛剛被大黑臉吃掉的男人。

　　羅伊還沒醒來，等他醒來後還得接受心理輔導幾天，等他心情平穩了，再來和他聊聊。

　　剛剛那些事情，如果羅伊聽進去的話……那麼心一定會復原的。

　　拿起放在沙發上的文件，還有我最鍾愛的帽子，剛剛在那個世界才遺失過，西裝也破破爛爛的，雖然知道在那裏發生的都是幻覺，但還是不禁往自己身上的西裝瞄了好幾眼。

　　正要離開時，羅伊突然大喘了口氣，重覆幾次呼吸後，語氣平靜地問：「是真的嗎？剛剛的夢。」

　　「那不是夢，不過你要當成夢也行。」

　　「我指的是，簡訊內容。」

　　我拿起手上的牛皮紙袋，伸手進裡面摸索一下，拿出一支粉色手機，放在羅伊的枕邊，「這是那婊子的手機，還認得嗎？」

　　「我知道，但不是應該一起被炸毀了嗎？怎麼……」

　　「她上飛機前有去廁所對吧？結果她忘記拿了，之後被人撿到，那個好心人通知她的父母親領回，我也是最近去拜訪她父母才知道這件事情。喔，你別胡亂猜想，會去拜訪只是想問些問題，看能不能得知一些情報而已。」

　　「你的收費價碼昂貴，比一般心理醫生還貴，這些都是你該做的。」

　　「對，沒錯。」我嘆了口氣，接著說：「冥冥之中吧，有些事情就是這麼湊巧，誰會曉得自己坐的飛機發生了意外，而且如果她沒有遺忘手機的話，那麼你永遠都不會曉得，她對你是怎樣的感覺。」

　　羅伊別過頭去，輕聲道：「不要說了。」

　　我取下帽子，深深致歉，「對不起，過幾天我會再來，希望你能夠慢慢調適心情。」

　　正走到門口時，我又問：「你還記得剛剛那些夢……那些事情嗎？」

　　「嗯。」

　　「冒昧請問一下，最後你……伸手想要抓什麼？總覺得這個舉動會有意義存在，你別在意我如此好奇，任何有關你的事情、小動作、訊息，我都想知道，這樣對你的病或許會有治療的幫助。」

　　羅伊沉思好一會兒，本來想就此走人時，他忽地開口：「也許……想抓住幸福吧。」

　　「我和她……曾經以為會有的幸福……」

　　我輕輕點著頭，回：「知道了，謝謝你回答我。」

　　「我也非常謝謝你，克里斯醫生，我心情變得平靜許多。」

　　道別後，離開房間，羅伊微弱的哭聲跟隨在後頭，不斷在耳邊縈繞。

　　羅伊會好轉的，他跟我第一次見到面時比起來，已經好太多。初見面，他只是個不斷自責的憂鬱男子，但卻不時透露著想殺死那婊子的偏激心態。

　　而飛機會爆炸的原因，是被人放置炸彈，那名兇手在事發後兩天，主動跟警方自首，還不斷在新聞媒體面前，脫序大叫：「翠絲妳這賤人！妳這下三濫！愛不到妳！那就讓妳死無全屍！」

　　我想，大概又是那婊子其中之一的玩具吧，而那個玩具還是個無惡不作的炸彈魔。其實從手機簡訊裡就可以得知，那婊子同時不知道劈腿多少男人，只不過我懶得算。

　　故事開始免不了要自我介紹，這種瑣碎之事我差點忘了。

　　我是一名心理醫生，跟其他醫生一樣，就是動動嘴，預想很多問題，然後「啪－－！」的不斷轟炸客戶，必要時還要站在他們的立場，讓他們覺得世界上還有一個人懂他們在想什麼。

　　但是我又跟一般心理醫生有些不同，該怎麼講呢……我有一些別人不會的能力。

　　進入到人的內心，最深層的世界。

　　人這種生物，潛意識阻隔了許多情感傳達到心裡，有時候覺得我了解他，實際上根本什麼都不知道。普通人所透露出的情感，不過就是這個世界、大眾需要的「真心」而已，為了迎合而產生的「真心」，連你都不會曉得，自己真正的心裡到底是如何想。

　　我的能力，就是可以讓意識進到人類最深層的心裡，去勸說他們，人心是最薄弱的地方，我能夠不受外力情感阻隔，很直接的表達「真心」。但是最後……病人們能不能痊癒，是要靠他們自己去克服。

　　這有點可怕，我也不知是怎麼有這種能力的，記得小時候常常想了解別人在想什麼，以為閉上眼睛後就能看到他們的內心世界，但每每都無預警地睡著。說也奇怪，睡著後必定會作夢，既真實又模糊，原以為只是夢，但醒來後這些夢的主角，都變了個人似的。重復這樣好幾年，漸漸知道，我所看到的是別人內心世界，且能夠受我的影響改變個人行為。

　　聽起來很抽象、很不可思議，但事實就是這樣，我很難解釋清楚發生的所有事情，久而久之就理所當然的接受它。

　　這樣的能力倒是沒什麼壞處就是了。

　　我利用這天生而來的超能力，解決許多人的心病問題，被我治療的病人，痊癒機率有百分之九十，這只是謙虛的概算，實際上我還沒遇過哪個病人是無法治療的。

　　直到那封信。

　　對，又回到那封匿名信，求我幫忙的委託信，整封信的內容只知道要救一個叫道格拉斯的人，再沒有其它可參考的訊息。

　　本來要當作惡作劇的信件處理掉，但在要丟掉時，我注意到信紙的背面隱約有字跡，翻過來一看，寫在最下面，很小的字。

　　「我不希望最後死的是你。」

　　一頭霧水，有沒有可能不是垃圾信，而是恐嚇信？1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1X7ZcG5X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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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匿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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