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會結束之後,幹部們與幾位準備幹部一起場復收拾殘局。
林梓軒收椅子收到一半,突然一個人走過來撞了他一下,他甫一回頭,臉便撞上了一個冰冰涼涼的東西。
「靠,」林梓軒看明白他手上的東西之後,壓低聲音,「──你偷帶酒?」
孟子軍對他悄悄比了個噓的手勢,把幾罐生啤推給他,把一旁撿垃圾的姜劭謙也給抓來,姜劭謙的反應也是睜大眼睛,「......你偷帶酒,小心社長知道了把你生吞活剝了。」
「少廢話,一句話,喝不喝?」
他們偷偷找了個沒人的帳篷,三個大男生席地而坐,一人一瓶喝的不亦樂乎。
孟子軍甚麼沒有膽子最大,每天被楊謹言用社規懲治還不夠,還越罰越皮,活脫脫一位問題兒童。
「我真的是被你帶壞了。」姜劭謙口齒不清的說,臉上已經帶上了微醺的酡紅。
「你好意思哦,那個問題卡誰寫的?」孟子軍嗤笑著反問。
「你們兩個都一樣。」林梓軒狠狠的瞪了他們兩個一眼,不曾想這兩個居然相視而笑,嘿嘿的勾肩搭背,簡直沒有包袱的狼狽為奸。
姜劭謙乾了兩罐,孟子軍和林梓軒各灌了三罐,孟子軍喝到一半內急,跑出去帳篷外上廁所了。剩下林梓軒和姜劭謙兩個人在棚內。
姜劭謙整張臉已經完全紅透了,像顆大紅番茄,盯著棚內一個無意義的點發呆,林梓軒看著覺得好笑,推了推他:
「喂喂,兩罐啤酒臉就紅成這樣,姜王子你這個酒量也太廢了吧。」
大紅番茄似乎很費力的理解他的話語,過幾秒後,也不知道理解了沒只是一直嘻嘻嘻的笑著。
「天啊姜王子,你這酒量我真鄙視你。」林梓軒翻了個白眼,話一說完突然想到了甚麼,撈出手機來打開相機,對著他按下錄影鍵。
「來,我們最會抓鏡頭的姜王子~你有沒有甚麼話想要對大家說的?」
姜劭謙迷濛的看著鏡頭,歪了下頭,嘿嘿一笑:「電視機前的觀眾朋友們大家好~~我是人見人愛的小、王、子~~」他兩隻手指頭戳在一左一右兩個臉頰,嘟著嘴,看起來特別智障,「我今年六歲,最喜歡唱~歌~」
所有人都知道姜劭謙小時候曾經當過小童星,就是那種拿著麥克風在台上拿腔拿調的唱著不知所云的情歌的那種,為此他們還曾經翻過姜劭謙小時候上台的影片,穿著合身剪裁小西裝的小男孩,領口還煞有介事的繫了個紅領結,一張粉雕玉琢的小臉被包裹在重重衣襟裡,真正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小王子。
小時候是小王子,長大了就變成王子,再大一點就變成老王子,依此類推。
林梓軒忍著笑,錄完了影片想著要在IG上po個限時動態,他發到一半,姜劭謙突然開始很認真的唱起歌來,林梓軒一開始不以為意,但聽到後頭卻發現旋律挺好聽,便認真的聽了起來。
「這是甚麼歌啊?」他認真的聽完之後問,姜劭謙看著他傻笑。
「這是我自己想的。怎麼樣,好聽吧?」
「哇,自己想的啊,小王子好棒棒耶。」林梓軒很捧場的幫他拍拍手。
姜劭謙被誇得尾巴都翹起來了,他邊哼邊說:「偷偷告訴你,這是我想的畢業歌。」
林梓軒聞言一怔,「畢業歌?」
姜劭謙無辜的睜著大眼,湊近前逼問:「是我、我寫的,棒不棒?」
「棒,很棒。」
「真的?」
「真的。騙你幹甚麼?」
「真的喔,嘿嘿嘿,」姜劭謙低頭傻笑,問:「你說,我是不是最棒的?」
林梓軒白了他一眼,「你這小子,之前聖誕晚會上你都出盡風頭了還不夠啊,再問我揍你啊小朋友。」
姜劭謙看起來有點疑惑,半晌之後情緒又低落了起來,低低的說:「……是大家的。」
林梓軒起初不明白,他又默默補了句:「是大家一起辦的,大家才是最棒的。」
林梓軒愣住了,突然帳篷外簾子被刷得一聲給拉開了。林梓軒頭也沒回的罵:「孟子軍你要死了幹嘛把簾子拉這麼開啊!?現在是冬天耶,外面冷死了快點關起來啦不然我就」
一道冷冷的聲音接下:「就怎樣?」
林梓軒身體一僵瞬間噤聲,顫顫地轉頭,他一見到來人便像見到閻羅王一樣,嚇得二話不說往裡面退。
簾外的楊謹言繃著一張萬年不變晚娘臉,他正拽著孟子軍的耳朵,想必是他出去放水時被楊謹言抓包,才一路被抓了回來。
楊謹言看著他,一個字一個字自從他的齒縫迸出來,「你‧們‧死‧定‧了。」
此時一直默不作聲的姜劭謙突然哇的一聲站起來,把他們三個都給嚇了一大跳。帳棚不大,他一站起來整個棚內都在顫抖,他頭頂著帳篷,找準空隙便不管不顧的衝出帳篷。
他們三個人都看傻了,呆了幾秒,孟子軍驚道:「我的天啊王子那是怎麼了?不是被甚麼東西給附身了吧。」
林梓軒聽得寒毛倒豎:「那那那怎麼辦,要不要現在去找……」
此時楊謹言的聲音幽幽飄過來,「你們兩個,當我是死的嗎?」
他冷然一笑,森寒的聲音像從地府傳過來:「都做好覺悟了吧?」
姜劭謙一路跑著跑著,亂七八糟的沒有方向,人家是酒後亂性他是酒後亂跑,腦袋重得像被人灌了水泥,跑起來像不倒翁一樣歪歪斜斜的。
夜晚的山上氣溫驟降,白天時還算涼爽,到了晚上便轉成刺骨寒意。他漫無目的的閒晃了一陣子,寒風吹得他酒醒了一半,待意識回來之後卻不知自己身在何方,徹徹底底的迷路了。
他有點慌了,想循線回去,卻發現自己根本不記得來時的路,四周又一片漆黑,因為是私人山區,路上少有路燈,他無頭蒼蠅似的晃了半天,依舊摸不著頭緒。
他正心急著,突然聽到某處傳來琴聲,他不明所以,但抱持著試一試的精神,循聲探了過去。
琴聲越來越靠近了,他循著摸到了一棟建築物,如果他現在意識清醒的話,應該馬上就能認出這裡是山莊裡的小禮堂,是明天早上他們集合的地點。
姜劭謙好似被琴聲給蠱惑一般,悄悄的湊近窗邊,鐵欄窗隔著他看不清楚,但裡頭確實有一個人在彈鋼琴,而且彈得很好聽,讓他覺得自己好像又要醉了。
他腳步不穩的走到大門口,門口緊閉著,也不知道是不是梁靜茹給的勇氣,他滿腦子只想著要離好聽的琴聲近一點,手上使勁一推,大門吱呀一聲被推開,裡面在彈琴的人被這動靜給嚇了一跳,琴聲嘎然而止。
姜劭謙扶著門發現琴聲停了,抬頭定睛一看,破舊的小禮堂裡,一個少年坐在一架老鋼琴前,看著貿然闖入的他,滿臉不知所措。
「咦,怎麼停了?繼續彈啊。」
這次租場地的只有他們自己,應該沒有外校人士,想來應該是他們的社員,但看臉沒什麼印象,想來應該是新加入的。
那個少年滿臉驚訝,他低下頭,烏黑的前額髮擋住了他的眼睛,雙手放在琴鍵上,重新開始彈奏。
姜劭謙倚在門邊,看著他彈琴。黑髮少年的指節潔白修長,指緣修得圓潤,他彈到情感澎湃處,微微的晃動身體,整個人都沉浸在音樂裡。
琴聲像晚風撥開紗簾,一抹月光輕悄悄的踏上白淨的大理石階,在上頭光影嬉戲;也像溪水逕流過腳下的鵝卵石道,潺潺流水沁人心脾予人寧靜。
他聽過這首曲子,卻說不出名字,但這並不妨礙他欣賞。
「我喜歡你彈的琴,很有感情。」
黑髮少年微微抬頭,姜劭謙正笑著看著他,臉上浮著一抹不自然的紅暈,「你學很久了嗎?」
「……還好,沒有多久。」少年歛下眉眼。
姜劭謙看著也不在乎問題的答案,他突然走向鋼琴,少年又被他嚇了一跳。
他看了他一眼調笑道:「幹嘛這麼大驚小怪,我只是想摸一摸琴。」他走到琴邊,摸了摸黑白琴鍵,「你是新生吧,幾年級的?」
姜劭謙湊的近了,少年看著他精緻的臉孔放大,臉悄悄的紅了。「……高二。」
姜劭謙咦了一聲,「高二?那跟我們同年啊,可是我怎麼好像沒看過你?」
「我這學期剛轉進來的。」少年道:「我是轉學生。」
姜劭謙哦了一聲,沒說甚麼,看著少年生澀的模樣,對他綻出了一個燦爛的笑。「我最近剛寫了一首新歌,你想不想聽?」
少年受寵若驚,沒等他反應過來,姜劭謙下一秒就擠上了鋼琴椅,老舊的椅子發出了嘎吱一聲哀鳴。
姜劭謙右手放上琴鍵,彈起他的歌。他的曲子只有初步的構想,還沒有整理優化過,但主旋律已經出來了,他一邊彈一邊哼哼唱唱,剛喝完酒,原本清亮的聲線微啞,聽起來多了一點成熟韻味,倒是意外的適合這種溫柔的曲風。
黑髮少年在他身旁看著他自彈自唱,一時之間看的呆了。姜劭謙的側臉離他只有不到幾公分的距離,他深栗色的鬢髮時不時擦過耳邊帶來微癢,胸膛下的心跳劇烈,他的耳邊充斥著怦咚,怦咚的聲響,震耳欲聾。
明明氣溫不算高,但他卻如同置身在酷暑之中,血流加速,幾乎眩暈。
他冷靜片刻,留神靜聽旋律。歌曲很好聽,但可能是因為只有單音的主旋律,聽起來略顯單薄。黑髮少年低頭思考了半晌,將自己的左手也放上琴鍵。
「?」姜劭謙注意到他的動作,不解的側過頭看他,黑髮少年看著他,定定的對他點點頭。
姜劭謙在那瞬間似乎理解了他要做甚麼,試探般的彈下第一段主歌的旋律,他身旁黑髮少年照著根音搭配彈出和弦,配的天衣無縫。
姜劭謙見狀反應過來,驚豔的看著他,又彈奏了之後的旋律,黑髮少年的左手隨即跟上,這樣完整的走一遍下來,竟然全無和錯。
他們互看一眼,你在左我在右,兩個初識的人,彼此皆是陌生,卻好像有一種說不清道不盡的默契。他在此之前從未體驗過,這感覺非常奇妙,好像他手指一動,他便能知悉他的節奏;他一開口,他便了解他的旋律,他一抬眼,便能與他對上目光。
他對上他的目光,直至現在他才看清楚黑髮少年的臉龐。他的氣質溫和,墨黑的瀏海溫順的覆在眼瞼上,卻擋不住他晶亮的眼睛,五官清俊,眼尾稍稍下垂,鼻梁高挺,一對薄唇微微抿著,輪廓中帶著若有似無的距離感。
少年見他神情呆愣,揮揮手發現姜劭謙竟然毫無反應,他的唇邊不禁勾起一抹清淺的笑,這一笑,冷淡的輪廓瞬間變得生動了起來。
姜劭謙很丟臉的看呆了。平日他斷不可能這麼失禮的直直盯著人家看,因為酒醉的關係,暈暈乎乎的腦袋運轉的不太流暢,一直到他在他眼裡看見了自己的倒影,這才突的驚醒。
「啊,那個……」他突然語塞,理智回歸一絲清明,窘然道:「你好厲害啊,你叫甚麼名字啊?」
黑髮少年看著他正要開口,突然身後碰的一聲巨響,他回頭看,宋潔在門外不費吹灰之力的推開了死沉的大門,看著前面坐的兩人,眨眨眼睛,轉了轉,似乎不太明白現在是甚麼狀況。
「呃……」
她沒多久才反應過來,「好啊王子!我終於找到你了!原來你偷偷躲在這裡!」
她氣沖沖地走過來,「你知道大家都在找你嗎?你真的很敢耶,居然跟軍軍還有梓軒一起偷喝酒!偷喝就算了重點是還被抓到……你知道阿言現在氣炸了嗎,你等等回去絕對會死得很難看!」
宋潔嘰哩咕嚕說了一大堆,正要把他帶走,發覺他身旁的黑髮少年,不解的問:「嗯?你是新生嗎?怎麼在這裡?大家都回去睡了喔,你也早點回去吧。」
黑髮少年看著她勾著姜劭謙的手,愣了半晌,沒說話,只是點點頭。宋潔一把扶著走路還有點飄的姜劭謙出了禮堂,姜劭謙回頭看了他一眼,沒說甚麼,只是微微一笑。
他們的腳步聲漸漸遠去。黑髮少年還有點雲裡霧裡,剛剛發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場夢一般不真切。他輕輕撫上琴鍵,剛才姜劭謙彈過的旋律還猶在耳邊,他輕輕哼著旋律,發現音準全部跑位便又停下,默默的按上身旁的座位,椅墊上還留著餘溫,提醒著他剛才的一切並不是一場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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