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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il to Venice
-航向威尼斯-
➸
——行經此地者必須很小心,才不會誤入不見天日的深潭之中,因為上帝根本不相信任何黑暗中的英國人。
過去的人曾稱這座城市作雨霧之都。
入秋的夜晚寂靜無聲,當男子踏入廢棄的倫敦港時,由瓦鑠和斑駁紅磚堆砌的路面早已被瀰漫的黑水給淹沒,若說半個世紀前的科技革新與海上霸權是英國人刻入骨子裡的驕傲,那自倫敦塔橋分裂兩半後他們就沒再管過下半身的體面了,斷壁殘垣中徒留破碎的燈罩,不見當年日不落帝國的絲毫榮光。
如果故事非要得從那場巨浪說起,還要說個好幾個時日,這會男子可沒這麼多閒暇,他今晚就得到碼頭。鑑於每個故事都該有個主角,雖然男子並非有意讓你們知道他身份,但我們還是給他個稱呼,叫他『影子』吧。
連綿不絕的細雨濕透了『影子』右手緊握著的信函,他輕微的嘖聲,加緊腳步,濺起的雨水浸透了他墨綠色的毛呢大衣和筆直灰褲管,好似身上另一處冰冷的血脈蜿蜒滲入他的肌膚內,最後曖昧地流淌到泥磚的縫隙裡,溶於夜色,使他行跡和城市渾然成一體。
他永遠都不會忘記今晚這場雨,『影子』想。
他朝橋的對面不留餘念的一瞥,高聳的鋼鐵之城就像隻潛伏於夜裡的巨獸,燃燒的熔爐在它肚子發出翻騰的怒吼,使它沒有一刻不吵雜,沒有一刻不貪婪,照映在海面上的璀璨光芒猶如永不熄滅的百萬顆橙黃眼珠,可如今都隱沒於這場雨霧之中,成了倫敦唯二為『影子』遺留的贈禮。
而另一分贈禮,不是靠上天的憐憫,而是靠已身緊抓不放的堅持——那份迫切的執念和渴望,就在他牢牢緊握的右掌心中,扭曲而模糊不可辨的字跡上如此寫著。
——到了碼頭,長臂猿『老約翰』會接應你。你一眼就會知道,務必準時。
信並沒有蒙騙他,碼頭岸邊,一隻指骨分明黝黑的大手伸了過來拿走男子遞給他的紙條,含糊了嘟噥聲:「這都濕成一片了。」看不清面容的老人一手將它揉成紙團,不帶遲疑的丟進身後的黑浪之中,搔著鬍子聲音低啞的問道。
「一個走了,留下的五個決定親自建立陽光,自倫敦塔倒下後,他們是誰?」
『影子』不疑有他的答道:「渡鴉。(Raven)」
「嘶,果然是大學的人。」老約翰沙啞的混濁的聲音參雜了一絲厭惡:「你也要一路往東?是吧。你們這些來自大學的。」
「就和信裡交代的一樣,給了多少陽光,就載到哪兒。」
「上個月來了五個,下個月又來了五個,一批一批的送,從來都是有去無回。我就不多說什麼哩,你們這些來自大學的。」
這麼多人?——這下男子內心突然浮現一股違和的疑惑,卻不發一語,只聽老人依然低呱碎念著:「都不是些好東西,給這辦事和去東邊都是一樣的,一樣的。你們這些大學的。」
挑起眉毛,『影子』帽簷下細長的眼眸仔細地端詳著老人的姿態,謹慎地應答到:「順利抵達那兒你我都會有雙倍的報酬,死人是換不成陽光的——記得吧。」
老人陰暗地笑了笑:「上船。反正你也沒有別的退路了。」
小船緩緩自夜裡駛離倫敦,朝向廣袤的大海另一端,然而天空卻依舊哭泣,哪裡都不見陽光的蹤影。
➸
「嗚——嗚——」
劃破黑暗,火車進站時乍響的鳴笛聲打斷了你的思緒,你放下筆稿,思緒暫時遠離了那個潮濕、昏暗且充滿陰謀的世界。倫敦午時帶點暖意橘色微光灑落在候車的站台上,不變的是秋季那略帶濕意的空氣,隨著陸續傳來操著各國方言的喧嘩聲,熙熙攘攘的人潮從你身旁走過,你眨了眨眼,終於回神過來。
候車的旅客已走了大半,顯然絕大部分旅客也和你今次搭乘同一班列車,那如同《東方快車謀殺案》才會出現的豪華快車。不同的是本次行程的終點在威尼斯而非溫科夫齊,你揚起微微自嘲的嘴角,好啦,這一路應該是不會遇上什麼麻煩才是。
將報刊收好,收好行囊,你起身不疾不徐朝登車口邁去,不遠處,你已經看到那位熟悉的藍髮身影在朝你用力揮著雙手——可要在他不顧他人眼光要將你名字暴露在大庭廣眾下阻止他,你不禁有點懊惱的想著,不由自主地加快腳步,才抽一根菸的時間,你又要開始與時間的追逐賽,而日朝日落自有其定數,他們不會、也永遠不會為誰而停下腳步。
所謂的命運還要靠自己來爭奪而來。
你來到男孩身旁,牢牢握住了男孩的雙手,忍不住在他傻笑時多加叮嚀:「記得在列車上要叫我爸爸,別念錯名字了。」
一瞬之間,眼前的男孩又露出了你讀不懂的表情,你們彼此十指緊握,他幼小掌心的熱度同他注視你的眼神般炙熱,你不動聲色的移開視線,最後他只是小聲地應答道:「好的,爸爸。」
倫敦的天空今天依然烏雲密布,可你們很快就要駛離這裡,不久後,陽光將會灑落在向東前行的軌道上。
只是剎那一瞬,你也想見到那副景色,閉上眼睛,嘴角不由得勾起淺淺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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