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維爾拉開厚重的木門,跌跌撞撞的走出去。
他抬起手遮擋光芒,呻吟一聲,閉起眼睛,試圖壓制眼睛的刺痛感。就算只是微弱的星光,在黑暗中待了那麼久,這些光芒依舊對他的眼睛產生很大的傷害。
星辰啊,我究竟在裡面待了多久?特維爾手按著額頭,試圖阻止暈眩,卻仍然跌了一跤,險些撞到旁邊的柱子,整個人虛弱得不像話。到底過了幾天了,三天?五天?一星期?
他緩慢的移動自己的身子,伸出顫抖的手扶著牆壁,緩緩地坐到地上。他嘗試運轉自己的力量好解決自己身體的疼痛,結果並沒有任何的反應。
他一愣,接著才後知後覺的想起來,他的力量被汲取光了,只剩最後一點維持身體的運作。
我的頭腦越來越糊塗了,是真的受傷太嚴重還是其他?他心想,因疼痛而悶哼一聲,不知道再過多久身體也會撐不下去。
這是不健康的,沒有人能承受那麼多次巨大的能量消耗,但是他又得默許這種事情發生。
在他們的星系之中,有一顆巨大的星球,因為強大的引力能改變隕石等天體的軌道,因而保護住了其餘星球的安全。他就是那顆擋在前方的行星。
他很慶幸這個方法依舊有效,卻同時痛很自己只能出此下策。
「特維爾?」旁邊有聲音響起,接著映入眼簾的是一名嬌小的女子,有著一頭金髮。
他輕哼一聲,沒有多餘的力氣讓自己做出過多反應。
「星辰啊!」卡洛琳驚呼一聲,快步走上前來。「黎薇蒂越來越過分了。」
她連忙伸出手握住他的,一絲力量沿著她的手臂延伸過來,注入他的體內。卡洛琳只是個恆星,能給的力量不多,但是夠了。
特維爾接受那股能量,勉為其難的使自己的身體重新運作起來。「謝謝。」他說,聲音沙啞。
「不要說謝謝。」她皺眉。「這不是什麼好事。」
他勾起嘴角,能力全失這件事情或許很嚴重,但經過多次經驗後,其實也就見怪不怪了。還記得第一次他必須在床上躺一個月,現在都可以自己走出來了。再過不久或許都能自己回到房間了。
特維爾苦笑,這也算某種災難的應對能力吧。
他甚至不知道這算不算一種好處,在戰鬥時他確實沒辦法持久的攻擊,但他可以在前幾次用光自己大部分的能量,使對方造成很大的損害,且在極短時間內他就能恢復約八成,沒有對手能料到這一點。
當然,他情願不要有這種「好處」。
「扶我回去。」又休息了十分鐘後,他對卡洛琳說道。
「早該走了。」她略帶不滿地說,緊張地望向四周。「等等黎薇蒂回來你就跑不了了。」
「那就算了。」他笑了笑,試圖緩和她的緊張。「沒什麼躲的必要,她想追上來的話,我們怎麼也逃不走。」
她瞪了他一眼,臉上滿是怒氣。「特維爾,你給我閉嘴。」
就算嘴上這麼說,但是她的動作並沒有染上話語中的憤怒,反倒十分的輕柔。他一隻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幾乎將整個重心都靠在她身上。
「我是認真的。」現在他們慢慢走入校園中比較多人的區域,他挺直自己的身子,以免被人發現不對勁。「我越來越覺得,我們真的打不過黎薇蒂。」
「特維爾……」
「我們真的打不過她。」他繼續說。「卡洛琳,我們真的很努力了,但有時事實就是如此。」
他向來認為要有希望,只是希望並不能改變顯而易見的事實。
「我們打得過,總有一天。」她堅持,語氣強硬。「我們招收到的人數已經比之前預期的多上許多,而且這幾年累積下來的法器數量也頗可觀。對,這是個困難的目標,但並非不可能。」
「或許吧。」特維爾回應,對她笑了笑。不戳破顯而易見的事實。黎薇蒂可是個殞星,代表的是無可打敗的力量。
即便有十個辰,都不見得可以和她抗衡。
「特維爾……」
他抬起手,阻止她繼續說下去。「我理解,卡洛琳。」他說道。「我很絕望,但我絕不放棄。」
「那你幹嘛還要這樣說?」
「某種無盡逼迫下的無奈吧。」
她嘆了口氣,但沒再繼續說話,只是攙扶著他繼續走過校園,朝宿舍那頭走過去。學院佔地非常廣,所有能力較常人強大的人都必須進來這裡受訓練,年齡多為十六到二十歲的青年,待滿四年就可以離開了。
他今年二十一歲,是在學院的第三年了,但對於自己是否能在明年順利出去這一點,他仍然不確定。
路上許多人都對他們兩個投以促狹的笑容,特維爾嘆了一口氣。他和卡洛琳當然不是情侶,但他自己也明白他們兩人的舉動有多容易讓人誤會,因此也沒有多說什麼。
「他們就沒別的事好做了嗎?」倒是卡洛琳先忍不住了。「現在是上課時間吧?」
「我們也在這裡。」他說。「妳認為他們會想到什麼?」
她嘆了一口氣,沒有爭辯。「快走吧,真是受不了。」
幸虧宿舍就在眼前,沒讓他們遭受到更多曖昧的目光。現在宿舍裡應該不會有什麼人……
「妳要上來嗎?」特維爾猶豫了幾秒,最後還是問出口。
「嗯。」她點點頭。「我有事情需要和你討論一下。」語氣絲毫不害臊。
特維爾點點頭,兩人往二樓走去。其實也沒什麼好談的,他忍不住這麼想,再怎麼做都不會有多大改變。
「妳知道,總有一天我也是要交女朋友的。」他半開玩笑的說,驅散腦海中的陰霾。「我不確定到時候你們繼續往我宿舍跑她會不會介意。」
她翻翻白眼。「等到有那天再說吧。」
卡洛琳比他小了兩歲,兩人只認識一年,但在過程中便發現他們十分的有默契,互相合作能讓計畫進行的更順利,因此他便選擇了卡洛琳來做他的副手。兩人間一點男女之情也沒有,只有很單純的夥伴關係。
特維爾踏上最後一階階梯,朝右手邊第二間房間走過去,牆上微弱的燭光讓他能輕易的辨明方向。就如同他所想的那般,房間中並沒有其他的人,眾人早就離開了。
「幾天後新生就會進來了。」她說,沒有多說廢話,立即進入了話題。卡洛琳的臉上是希望也是擔憂。他們自然需要更多人幫忙對付黎薇蒂,可一旦加入,便無法確保他們的安全。或者說是即便加入也無法確保。「我想利用這次機會招募更多人。」
「我沒意見。」他說。「但這件事妳應該去和修討論就好,我說過計畫在未成形之前都別來打擾我。」
「你是我們的領導者,特維爾。」她說。「我本來就該先和你討論一下,再去和其他人做更深入的安排。」
他嘆口氣,拉開抽屜,捏碎先前就準備好的能量球,補充自己的體力。熟悉的力量重新在他體內流走,減輕了不適感。特維爾舒服的輕嘆一聲,挨著床沿坐下。「卡洛琳,你應該要先有個大約的結構,才來和我討論完整的計劃吧?而非一個空想的提議。」
「我只是……」她開口,想爭辯些什麼。
「我很累。」特維爾打斷她,不想聽一些無意義的辯解。「妳知道我很累。所以有什麼事就快說吧。」
卡洛琳轉身面向窗外,遮掩自己的尷尬。「我只是……我們都很擔心你,每次只要黎薇蒂一出手,就會覺得你好像又失去了動力,而且狀況一次比一次差。」
他沉默片刻,儘管不想承認,但是他內心中明白她是對的。
特維爾明白,過去他總是辯稱自己是因為身體上的疲憊,需要休息一段時間,有意無意的放任他們自己去行動,只參與最重要的部分。但事實上,更多的是內心深處的倦怠。他厭煩了黎薇蒂沒完沒了的折磨,也恨透了自己這麼多年以來,連一絲一毫都沒打擊到她。
他還清楚記得自己的目標,將黎薇蒂從她的位置上拉下來。他們要揭開她臉上的偽裝,讓眾人知道今天坐在領導位置上的是什麼樣的人,是如何透過無辜之人得到自己渴求的力量。
特維爾清楚記得──他什麼都不敢忘。只是熱情、還有希望,任何正向的東西被消磨掉了。
「我沒事。」爾後,他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笑容。「只是身體經過這麼長一段時間的折磨,早就已經大不如前了,我只需要休息幾天就會恢復了。」
他別過頭去,撐著自己的身子躺了下來,不願再繼續這個話題。卡洛琳嘆了口氣,她知道自己該離開了。
「我明晚會再過來。」她說,一邊往門邊走去。「到時候我會和修把完整的計畫報告給你。」
他點點頭,感受著柔軟的床墊。卡洛琳走出房間,將門輕輕的帶上。
§
幾乎是一踏出去,亞忒芮絲就感覺到了後方兩個人的跟蹤。
奎爾斯到底跟那些殺手有沒有任何關係,她煩躁的想。如果有的話,不可能拖了這麼久才出手,早就該在前幾次拿出法器時就殺了她的。
如果沒有的話,那他到底為什麼要派人跟蹤?他小心且狡猾,但怎麼看不像是會因為一些小事就得罪客戶的人。
法器。在她想到這個問題的同時,答案也同時冒了出來。
所以他才會破例給她那麼多錢,試圖安撫她。亞忒芮絲一邊想,同時往更少人的巷弄走去。她是真的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回想起剛剛的談話,她幾乎確定之前奎爾斯有派人跟蹤過她,做了詳細的調查,目前她不能冒險露出任何發現追蹤者的端倪。
奎爾斯給了她多的錢,希望她放下戒心,或許真的也是為了合作。而多派兩個人追蹤她,是為了法器,他也許是認為亞忒芮絲家中藏有更多,但是不願意賣。
這個假設是成立的,她一手摸向手槍,一邊釐清自己的思緒,只是……無法解釋的是奎爾斯他們對於法器的執著。
我早已和他達成了承諾,每幾個月便會試圖弄一個法器給他,雖然不一定是奧塔索的法器,但質量肯定都很不錯,亞忒芮絲心想,若是有什麼特殊需求她也可以配合,只不過條件必須另外訂。
他們雙方都清楚知道彼此非常仰賴這個約定。她要生活,而他得確保自己有穩定的供應,才不會讓自己惹上麻煩。
若是奎爾斯忽然決定毀約,那一定代表他相信自己出手後能獲取極大的利益。看來他這是篤定了她真的有私藏東西。
可重點是她真的沒有!她挫敗的大嘆口氣,煩躁的跺了跺腳。奎爾斯的腦袋到底有什麼毛病?
亞忒芮絲看了看周圍,她家就在前面十幾公尺,地處偏僻,周圍已經沒有任何人了。
她於是轉過身,面對兩名跟蹤者。
身後兩人有一瞬間的訝異,但很快地就警戒起來,拔出武器,掌心是凝結的力量。
我到底是怎麼惹上這種麻煩的?亞忒芮絲很是納悶,她從來就不是一個衝動的人,而且實力也根本稱不上厲害。所以一直以來她都過得十分小心,時刻提醒自己遠離麻煩,等待未來有足夠的力量再報仇,而現在竟然一下子多了兩個人要取她性命?
星辰啊,是嫌她的生活還不夠有趣嗎?
「奎爾斯派你們來的?」她問。沒有回應。「告訴他我真的沒……」
亞忒芮絲還沒說完,右邊的高個子先開了第一槍。
她咒罵,下意識地撐起防護罩,但子彈卻沒被擋下來,而是直接射進了她的手臂。
疼痛蔓延過全身。「該死!」亞忒芮絲咒罵,對於自己的不小心感到懊惱。她怎麼會這麼蠢,這是真正的子彈,不是力量凝結的,防護罩擋不了這個!
這次換矮個子開槍,她按著傷處往旁邊一閃,子彈急射而去,打進了房屋的橫樑。
她拔出手槍,扣下板機,將凝結的力量射出去,槍聲在黑夜中響起,震耳欲聾。亞忒芮絲一個閃身躲入巷子。
使用真的子彈,也許是實力沒那麼高?她腦袋飛快的運轉著。還是他們只想趕快結束這一戰,所以才選擇了難以抵擋的武器?
她召喚銀河,將手槍舉在身側,默數三秒後準備衝出去。但在她數到一半時,那兩個人卻像完全不在乎巷子還躲著一個威脅一般,衝過巷口,直接進入了她的房子。
什麼?她愣了幾秒,接著後知後覺的開了數槍。
那兩個人早已不見蹤影,亞忒芮絲咒罵一聲,現在才回想起他們原先就是為了法器來的,連忙跟在他們身後跑了進去。
短短的一分鐘不到,她的家中已經被翻得一團亂,可顯然沒有找到任何值錢的物品。她朝前方兩人開槍,但力量只是打到了一層隱形的薄膜,毫無殺傷力。她再次咒罵了一聲。
「夠了。」她大喊。「這裡並沒有你們想要的東西。」
這兩人完全沒有理會她的打算,只是不斷地拉開抽屜,將裡面的東西全部翻了出來。錢財灑落在地板上,卻沒有人去注意。
她再次甩出銀河,試圖打破結界好阻止他們繼續破壞家中的一切,卻依舊沒有任何反應。只見那兩人炸開地板後發現真的沒有任何暗藏的東西,面帶煞氣的轉過身來。
亞忒芮絲下意識的倒退一步,被他們的表情給震懾住了。
該死的。她終於明白剛剛做了多蠢的舉動,他們要翻就算了,反正也沒什麼東西會是他們感興趣的,重點是,她早該跑了,她沒有絕對的把握能夠贏過這兩人!
她舉起武器,手指用力抓著槍枝,希望給自己一點安全感。
「在哪裡?」高個子問,逼近一步。「妳把那個該死的法器藏到哪裡了?」
她深吸幾口氣,試圖平穩慌張的情緒。「我早就和奎爾斯說過了,不是我不願意賣,是我這裡已經沒有任何法器了!」
矮個子抬起手,作勢使出技能。
亞忒芮絲連忙往後一閃,但他只是試圖威脅,沒有做出實質的攻擊。「法器。」他說,語氣比他同伴還要不友善許多。
「我說了我沒……」
矮個子一彈指,流星雨落下。
流星雨!亞忒芮絲震驚於他的實力,就算只有一個人,我也絕對無法招架,她立即認清這個事實,奎爾斯在想什麼,他怎麼會派這麼強的兩人?
她呆愣在原地,看著身後的房子被數顆火球吞噬,轟然倒塌。 亞忒芮絲從來就不是那種用盡全力拚一次勝利的那種人,這個人隨意地就能召喚許多火球,設下難以攻破的防護層,實力或許已經達到了星系,甚至是宇宙。
如果他們沒有收穫,奎爾斯就斷了一個很重要的來源,甚至是可能的線索,因此她知道這兩人絕對會拿出自己所有的本事來防止她逃走。
戰鬥是最愚蠢的選項,雖然她心中厭倦了逃跑,很想證明自己已經能夠反抗了,可是眼下的情況只是不斷提醒她這個想法有多不切實際。
亞忒芮絲清楚記得多年前的那個夜晚,她的家人不顧一切的戰鬥,只為了那極微小的機率。她清楚記得母親不惜放出自己全部的力量也要救下她,千鈞一髮之際保全了她的性命。
她想報仇,儘管這兩人擁有許多她想知道的謎團和可能的答案,但是她不夠厲害,亞忒芮絲打不過這些人,她只有一個選擇。
矮個子舉起手,顯然是不耐煩了。這一擊打下去就算沒有死,也絕對不可能再有任何反抗之力。
她沒有時間了!
性命或是線索,她只有一個選擇。
亞忒芮絲深吸一口氣,接著抬起手──非常恥辱地──召喚蟲洞逃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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