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面幾天他躲著女孩跟回收伯伯,窩在王爺廟裡,又過幾天他聽見第二戶的奶奶叫住往女孩家信箱塞潔牙骨的阿姨:「你又來給小虎送潔牙骨啦?」
阿姨掛著無奈的笑,答:「我也幫不上什麼忙,給點小東西我心裡好受些。」
第二戶的奶奶說:「這家哥哥過世快一年,你若能放下就放下吧。你當初為這件事奔波,幫忙申請保險,那筆錢都被他媽拿走,一毛都沒留給女兒讀書。」
阿姨嘆氣:「如果我沒趕著要美容儀,何念真或許就不會被波及丟掉性命,我想到心裡就難受!」
第二户的奶奶左右張望後聲音變得又尖又細,告訴阿姨:「你知道那女人跑去跟檳榔攤的老闆要錢嗎?不給錢她就報警,說檳榔店老闆誘姦未成年少女!檳榔攤老闆給了一筆錢打發那個女人,叫妹妹不要再去上班。」
阿姨著急的拉住第二戶奶奶,說:「如果妹妹缺工作叫她來我的美容院上班好了,還能學一技之長。」
第二户的奶奶搖搖頭:「她哥當初在你的美容院出事,她媽又是個精明的女人,你小心跟檳榔攤的老闆一樣被那女人敲詐。而且妹妹跟那檳榔攤老闆牽扯不清,我看你還是給點潔牙骨算了!」
阿姨長吁短嘆駛走電動腳踏車,第二户奶奶則推著嬰兒車唱起歌來:「天上的星星不說話,地上的娃娃想媽媽,天上的眼睛眨呀眨,媽媽的心呀魯冰花。家鄉的茶園開滿花,媽媽的心肝在天涯,夜夜想起媽媽的話,閃閃的淚光魯冰花⋯⋯」
恍惚間他好像看著小女孩坐在音樂搖搖馬上笑開懷,彼時正播著魯冰花,女孩展開雙手:「媽、哥,我要一輩子跟你們在一起!」
不知為何他周遭的景物轉換,來到了女孩房間,女孩正伏在書桌寫字:「冰湖哥,我不想分手,你因為我媽的緣故跟我分手對嗎?有這樣的媽媽,女兒一定不是什麼好東西⋯⋯」女孩的淚水糢糊了字跡,一面哭一面寫:「你還記得下一個春天要跟我一起看櫻花嗎?你說要偷摘櫻花簪在我頭上,現在哪有人將花戴在頭上。你還說等我長大一些要娶我,如今這些通通不算數了嗎?」
女孩提筆又寫:「冰湖哥,分手後我還可以待在你身邊嗎?我不要名份,什麼都不要,你可以不要離開我嗎?」女孩寫完又拿起手機傳訊息,傳的內容與書寫的字相差不遠。
他氣得敲桌子,一陣震盪後桌面的東西叮叮噹噹掉落,一張女孩與男人的照片也被震得翻倒。
女孩嚇了一大跳顧不得流淚跳了起來,滑動的椅腳發出尖銳的聲音。這時房門外傳來腳步聲,女人大聲敲著房門,罵:「何念嬌,你吵到老娘睡午覺了!」
女孩開了房門,女人蓬頭亂髮的出現,掛著兩個又深又黑的眼窩,蠟黃的皮膚,乾枯的唇瓣。女孩見了女人的模樣竟冷靜下來,說:「媽,別再喝酒,你的皮膚黃成這樣已經不正常。」
女人道:「我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米還多,你管好你自己吧,再去找任冰湖讓他睡免錢我可饒不了你!」女人拉住女孩的長髮一扯,女孩痛得大叫:「媽,你幹嘛!」
女人笑了聲:「哼,我幹嘛,我修理你這個不知廉恥的小賤貨!那天任冰湖怎麼說?『嬌嬌,我們分手了,以後別來找我。』你看你桌上的紙寫什麼?纏著人家不放還不下賤嗎?」
女孩的臉色異常難看,她用力扯回自己的頭髮,一把推倒女人:「自從哥死後你從沒當我是人看,你只當我是提款機。你說冰湖哥誘姦未成年少女,你又好到哪裡去,你叫我賺錢給你花,世上怎麼有你這麼離譜的媽媽,都是你害我被冰湖哥拋棄,要是沒有你就好了!」
女孩用力關上房門,女人在外頭瘋狂敲門:「沒有我還會有你嗎?何念嬌,你的命是我跟你哥救回來的,我對你不好是因為你欠我!你已經害死你哥,我倒要看看你什麼時候會害死我?」敲門的咚咚聲不絕於耳,女孩不開門,女人最終氣急敗壞的下樓。
女孩在饑腸轆轆中渡過一整天,直到隔天清晨才躡手躡腳出了房門。她帶上手機,途中不斷的傳訊息:「冰湖哥,我可不可以去找你?」這樣的訊息傳了好幾則。
女孩徒步走到了檳榔攤,半開的鐵門底下有一雙屬於另一個女人的腿正為開店忙前忙後,她見狀蹲在店前哭了出來。
清晨的霧靄在陽光的照射下逐漸蒸散,她卻因肚子餓手腳冰冷,感受不到一點陽光的溫暖,她的人生彷彿是陽光照不到的角落。這時檳榔攤已經拉開鐵門,有個陌生的女人來到她的身邊,說:「小姐,你不能坐在這裡,你這樣會打擾我們做生意!」
她連忙起身,一轉頭便見男人騎著重機來到檳榔攤,她開心的向男人走去:「冰湖哥!」
男人臉色凝重的說:「嬌嬌,你怎麼來了?遇到什麼困難了嗎?」
女孩搖搖頭:「我沒有遇上困難。」
男人嘆氣:「我們已經分手了記得嗎?如不是遇上困難你不該來找我。」
女孩嚎啕大哭,想撲向男人卻被男人閃過,她哭著說:「我不要分手,為什麼你們總是三言兩語決定我的未來。你好好聽過我想說的話了嗎,我不想分手,跟我分手你會後悔的,你明明還愛我不是嗎?」
男人忍不住拉著女孩走到僻靜處,說:「感情的事,只要其中一方反悔就無法走到最後,知道嗎?」
女孩堅持己見:「你是因為我媽的事才跟我分手嗎?我很快就長大了,長大後我媽不能干涉我的事。你可不可以等我?」
男人神情痛苦的搖頭:「我跟你分手本就與你媽無關,這件事是我不好,我不應該輕許未來。」
女孩歇斯底里的問:「為什麼,你們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男人說:「我們分手了,嬌嬌,你要接受現實。如不需要我幫忙就不應該來找我!」
女孩焦急拉著男人的手,惶恐的小臉流下淚水,一面求情:「冰湖哥,求求你,我不要分手,我有什麼地方不好告訴我,我會改!」
男人正要拉回手便見女人提著購物袋氣勢洶洶走來:「任冰湖,你信誓旦旦說不會再跟我女兒糾纏,現在當老娘瞎了嗎?」
男人與女孩拉扯,不知為何男人一直沒拉開女孩,此時女人加入戰局,也要拉走女孩。面對兩人拉扯女孩一屁股坐在地上,這力道男人尚且穩得住,枯瘦的女人卻被女孩拉得一個踉蹌搖搖晃晃往車道倒。
此時連不是人的他都嚇得滿頭冷汗,這裡是工業區的轉角,常有大貨車路過,現在正巧有一台有內輪差的大貨車過彎--偌大的車輪碾過購物袋掉出的酒瓶,接著碾過女人,長長的煞車痕帶著不知是酒水還是女人的鮮血一路向前延伸--
他看著救護車載走女人,警察到場做筆錄,一早的藍天白雲驟然烏雲密布,轟隆隆的雷聲大作,不久下起了傾盆大雨,行人紛紛快步避雨,才出車禍的柏油路竟然空無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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