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付靈魂 - 第二十九章：人魚的眼淚再入地底

商量完，一行人乾脆俐落的又下了地下實驗室。

洛青先分配好每個人的站位——參依、陳冠廷、洛青、柳磐酖、宋蜻溪——再一一綁上繩子。

由於不知道艾利克是否從檔案室逃脫，他們全都拿著武器戒備。

參依、洛青、和宋蜻溪又各拿了一盞燈。

這一路極為順遂，雕像沒有忽然閉合，門也沒有突然關起；走廊空無一人，只是接近盡頭的牆上，多了幾道憤怒的爪痕。

很快，他們離開實驗室，走進漆黑的洞窟。

進去前，洛青特別叮囑：「注意周遭的老鼠。另外，我們懷疑有人在背後操控，而且可以藉由老鼠得知我們的位置，一看到任何一隻，就立刻提醒。」

但當走廊的光隨著轉角徹底消失，他們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老鼠遍布。

在他們的走道旁，黃綠色星星散步在黑暗中，詭譎恐怖。拿燈一照，鼠群如浪潮，四散躲避，不久後又回到原位。

牠們一同發出微弱的「吱吱」聲，一開始細若蚊音，漸漸地從第一隻鼠傳開，引發共鳴，將外來者到來的訊息傳到遠方。

「快跑！」洛青高聲喊道。事到如今，也沒有隱藏的必要了。

不用他說，前方參依已經開始奔跑。雖說上一次來時這裡只有一條小徑，但保險起見他還是在路口畫上記號。

他們全速奔跑，想要趕在鼠群包圍之前到達目的地。最後方的宋蜻溪已經可以感受到細小絨毛擦過腳邊。老鼠將自己的身體橫躺在腳的前方，試圖將他們絆倒。

但牠們似乎沒有殺心，只是輕輕擺動爪子，在衣服上留下擦痕。

一群人不斷前行，直到連陳冠廷都有些體力不支時，他們拐過一個彎，海藍色幽光閃爍入眼。

那是個廣場，中央石桌上「人魚的心臟」無聲懸浮，緩緩轉動。石桌旁站著兩個人，一位是艾利克，另一位是鎮長。

鎮長跪在一邊，抬頭仰望。藍光照在他的臉上，狂熱覆蓋原本還算慈祥的臉孔。

如果說他是個虔誠的信徒，那艾利克則是以神的姿態俯視他。他站在石桌後，時不時伸手轉幾下「人魚的心臟」。

忽然，他手掌上多了隻老鼠，在他耳邊吱吱叫著。艾利克邊聽邊點頭，然後將老鼠放回地面，轉頭看向洛青等人藏身的轉角，道：「你們終於來了，背棄人類之人。誕生於陸地卻效忠海洋，簡直是數典忘祖的典範。」

見被發現了，他們也就不再隱藏，走出轉角。

沒理會那些嘲諷，洛青開門見山地說：「我想你知道我們為何而來。」

「當然，不就是『人魚的心臟』嗎？」說著，他將藍色球體抓起，向上拋又接住：「來啊，這裡可是我的地盤。」

洛青笑了，伸手指向過道旁密密麻麻的鼠群：「你是指這些老鼠？算了算，藥效也該發作了。」

「什......」

在艾利克震驚的目光中，生命力龐大旺盛的老鼠們，忽然一隻接著一隻倒下，宛如被風吹斷的小樹苗。

幾秒後，他終於反應過來，將目光聚焦至洛青那兒，吼道：「你——」

然而，還沒講完，一把劍朝著他的咽喉直衝而來。參依腰間上的繩索不知何時已被割斷，整個人如離弦之箭，直射過去。

艾利克甚至來不及發動「人魚的心臟」，向左一避，躲開致命傷，卻還是被刺中右肩。

但參依的目標從來不是這個。

在突襲和劇痛下，他握著「人魚的心臟」的手，鬆開了些許。而參依盯準這個機會，一把奪過，用力向後一拋。

陳冠廷連忙撲倒，接住即將落地的球體。洛青則迅速將他拉起，喊道：「跑！」

四人不約而同開始衝刺，轉眼間消失在轉角。

見此，艾利克惱怒的低吼一聲，對還跪在那祈禱的鎮長吼道：「去追他們！」

鎮長毫不猶豫地起身，衝向洛青等人消失的方向。

－

洛青跑沒幾分鐘，鎮長就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出現在他們後方。

失去參依的隊伍，不說還是新手的柳磐酖和洛青，陳冠廷也是智將的角色，能打的只剩下宋蜻溪。經過全力衝刺後，幾個體力不好的也逐漸力竭。

眼見鎮長越來越近，洛青當機立斷將「人魚的心臟」交給宋蜻溪，割斷繩子，道：「想辦法去地面上，我們撐住這裡。」

宋蜻溪點頭，轉身就跑。

鎮長似乎只認「人魚的心臟」，沒有心臟的洛青等人他看都不看，一心想追上宋蜻溪。

洛青三人連忙圍在他面前，取出武器，強行將他留下。

經歷強硬的洗腦和操縱後，鎮長的靈魂早已布滿裂痕，如被重摔在地的鏡子，呈現出的景象破碎割裂。他已經失去思考能力，只是遵從主人的命令，用力衝撞包圍圈，想奪回心臟。

洛青等人不斷後退，小心躲避著能直接在石壁上留下痕跡的攻擊，皮膚稍稍掃過拳頭帶起的氣流便是火辣辣的疼，並嘗試做出陷阱以困住他。

但他的力量實在太強大了，以力破巧，數次掙脫洛青佈下的陷阱。且他的外表看著蒼老，實則動作一點也不慢，好幾次差點一拳將柳磐酖的臉砸爛。

長時間沒有見到心臟，他的意識逐漸狂暴，被「人魚的心臟」強行黏合的碎片逐漸脫落，形成不規則的、極具攻擊性的形狀。

不知不覺間，這已經從一場戰鬥變為追逐戰。

直到過了不知道第幾個轉角，實驗室的燈光重新將視野照亮。

那一瞬間，所有人都意識到，已經不能再退了。

戰鬥中的時間，度秒如年，又如白駒過隙，將時間感打亂。沒有人知道此時距離戰鬥開始過了多久，也沒有人知道宋蜻溪是否將心臟送達。

甚至可能發生更壞的情況，她在路上被其他東西纏住了。

洛青有些焦急的看著戰局逐漸步入死局，咬咬牙，做出了極為冒險的決定。

他趁著鎮長抬手，一拳砸向陳冠庭時，握緊手中匕首，直衝進鎮長懷中。

急停的拳頭讓鎮長身體微微前傾，將胸膛暴露在危險的位置。

洛青就這麼藉著速度，將匕首刺入他的左胸，鮮血緩緩從刀柄流出，溽濕他的衣裳。

鎮長動作一滯，遲鈍的低下頭，毫無焦距的眼望著洛青，狂躁褪去後只剩不可置信——

和隨之而來的瘋狂。

我將死亡。

意識到這點後，他用身體僅剩的價值，為追回心臟做出貢獻。

他的右手從空中收回，用力抓住洛青的脖頸，另一隻手用力拔出匕首，隨意丟在一邊。

隨後，他絲毫不顧胸口中空、正噴湧血液的大洞，在洛青的掙扎和逐漸脹紅的面孔下，一拳打過去。

象徵生命最後的火星的拳頭，夾雜遺憾、憤恨、和一絲解脫，向著柔軟而脆弱的腹部攻去。

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中，他的拳頭重重的停在——

洛青的正前方。

一個小小刃尖從他的氣管穿出然後又迅速抽回，帶來大量鮮血噴濺，將洛青浸個半濕。

老人的身軀慢慢癱軟，成功掙脫的洛青也跌坐在地，不住嗆咳。

隨著鎮長的靈魂徹底熄滅，站在他身後拿著匕首的，赫然是柳磐酖。

柳磐酖緊握匕首，身軀顫抖，全身上下都是刺目的紅。他茫然的看著洛青，一如每次接收到的訊息超出理解範圍時的面貌。腦海中，淺藍色視窗上寫著：「覺醒技能：潛行。以極快的速度移動。」

「小酖酖，沒事了，過來我這。」洛青緩過來後，開口叫道。他的喉嚨還有些疼，聲音沙啞。

柳磐酖這才回過神來，匕首「匡噹」一聲落在地上。他胡亂將手上的血抹在衣襬，像是個不小心犯錯後遮遮掩掩的小孩。

這大概是他首次殺人。

洛青嘆息，若是那清澈的靈魂因此而崩潰，他可是會自責一輩子。

「我站不起來，你扶我。」洛青邊說，邊揮手要陳冠廷先後退些。

確認陳冠廷後退了之後，洛青扶著柳磐酖的肩站起，在他耳邊低聲說道：「你覺醒技能了吧。」

感受到身旁的人忽然一僵，他連忙安撫：「那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我也有，我想參依也有。」

柳磐酖明顯放鬆了些。

見話語有效，他又多說幾句：「謝謝你，用技能救了我。但我們得走了，你還可以嗎？」

柳磐酖點點頭。

「那就走吧，可以放開我了。」

洛青將自己從柳磐酖身上摘下來，向實驗室走去。柳磐酖一如既往，快步走到最前方，堅持做前鋒。

趁著和陳冠廷落在後面的間隙，洛青輕聲說道：「麻煩你，保守秘密。獎勵可以多分你一點。」

原本正打算說些什麼的陳冠廷聞言，淺笑著說：「成交。」

－

他們在走廊上跑不到一分鐘，身後就傳來急速踏步聲和參依的叫喊：「快走，他來了！」

瞬間，陳冠廷和洛青臉色一變，捎上還有些矇的柳磐酖向前衝去。

距離出口的階梯不到三十公尺處，他們終於看到宋蜻溪。她站在階梯前，被無數虛影纏住。虛影沒有舉火把，只是用自己的身體堆砌城牆，阻擋想要向前的女人。

宋蜻溪也聽到參依的叫喊。她不斷伸手將虛影拍散，他們卻在須臾間再度湧來。

參依已經和洛青會合，一同狂奔著。他的衣服破爛，原本癒合的傷口開裂，滴滴答答的淌血。經歷劇烈打鬥和長時間衝刺後，他早已精疲力盡，全力奔跑也只能維持在洛青身旁。艾利克在不遠處的後方追趕，怒吼著要小偷把心臟還來。

眼見宋蜻溪還在人潮裡掙扎，陳冠廷、洛青、和參依又都無力再跑，洛青衝到她身邊，當機立斷喊道：「把心臟給柳磐酖！」

宋蜻溪一愣，沒有猶豫，將球體扔到柳磐酖那兒。

洛青將心臟塞給柳磐酖，道：「你用技能繞過虛影，直接出去，可以嗎？」

柳磐酖原本想說些什麼，最後還是沉默的點點頭。

得到答覆後，艾利克也近在眼前。洛青趕去幫忙隊友，頭也不回的說：「快去！」

看著隊友艱難抵擋的身影，柳磐酖握緊手中冰冷而滾燙的球體，向黑暗奔去。

信任之人所託付的事，他會全力完成。

－

洛青並不知道在登上地面的階梯上，會不會出現阻礙。他不知道柳磐酖是否能將「人魚的心臟」送達，不知道柳磐酖心中是怎麼想的，只是經過他的計算，最有可能完成任務的就是他。

對洛青而言，他相信的不過是「計算結果」。

但他自己也沒有察覺，正是因為他相信那兩人，他們才會出現在計算結果中。

和艾利克的戰鬥其實和他沒多大關係。沒有技能強化，他的屬性根本沒辦法上戰場，更何況經過鎮長的鎖喉，本就稀少的HP也降到岌岌可危的29。

直到現在，躲在戰場後方時，他才有時間灌下一瓶治療藥水，將HP回到107。

他邊揮手驅趕悄悄靠近戰場的虛影，邊思考：「如果沒有阻礙，小酖酖現在應該到地面——」

想法落下的瞬間，地面開始晃動，緊接著海風與明月的氣息取代腐朽，充斥鼻腔；牆壁裡好像有水在流動，四面八方都是水流聲；腳踝忽然被水浸泡，他們抬頭一看，海水從階梯倒灌進來，水位上漲，逐漸淹沒這座乘載人類的貪欲的地方。

艾利克的心臟瞬間落至谷底，他知道最壞的情況已經發生。他咬著牙頂著阻力加速攻擊，試圖在人魚完全甦醒前打敗參依等人。

戰鬥使人忘我，海水不知不覺已經漲到腰際。水的阻力未對參依等人產生阻礙，反而加快他們的速度，每一個水分子好像都在幫助他們。

水流化為旋渦，將盟友捲起帶離戰鬥，再推著他們走上階梯。艾利克則被水定在原地，每一步都走得無比艱難。

等到洛青他們出現在月光下，人魚利用水作為媒介，在被淹得七分滿的實驗室給艾利克留了句：「等我交代完，我再來審判你。」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JUd4jvks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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