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下流 - 第32章为什么要让人恨她

　　回到家裏。余媽和秀嬸正在大廳喝茶。

　　余明打了聲招呼，發現余媽看他的表情比平時柔和了許多。

　　「吃過沒？廚房還有早餐。」余媽笑道。

　　「待會吃。」余明說。

　　「這麽一大早去哪兒了？」秀嬸問。

　　「昨晚都沒回來。」余媽說。

　　秀嬸皺了下眉。余明忙道：「昨晚喝多了在朋友家。」

　　余媽斜眼看了余明一下，沒吭聲。

　　「酒少喝點。」秀嬸說。

　　余明應了一聲進了洗手間。刷牙洗臉，吃早餐。

　　「我們幾點出發？」余明從廚房出來問。

　　「現在吧，早去早回。」余媽說。

　　秀嬸見余媽有事要忙，起身先回。余明跟在她身後出門。

　　「阿明，你跟之前那個女孩到底怎樣了？」秀嬸問。

　　被秀嬸這麽一問，余明楞了一下。「怎麽了？」

　　「你媽說你昨天見了小琪他媽。」

　　余明笑了一下說：「秀嬸覺得我跟誰比較合適？」

　　「這我哪知道。總之不管選了哪個你都要好好對人家。」

　　余明點了點頭。走過去開車。等了一會，余媽上了車。

　　「昨晚是不是跟小琪在一起？」余媽問。

　　「你怎麽那麽八卦。」

　　余媽擡起手想要拍余明，手突然停在半空中。余媽收回手：「主動點。早點把婚結了。明年我再抱一個孫子。」

　　「你不是已經有一個了嗎？」

　　「一個哪夠？」

　　「做人不能那麽貪心。」

　　「你少說話。開車開車。」余媽說，「昨晚沒睡好，我先瞇一下。」

　　余明沒再吭聲。外公家在隔壁小鎮，離老家十來公裏。余明這會開上了省道，來到那晚他騎摩托車經過的地方。

　　那耳邊呼嘯的風聲已經聽不見了。那深邃的黑夜也不見了。余明看到那晚他撞到的那棵樹。樹還在那裏，草地也好好的。

　　那些生和死，意義和虛無，在陽光下都已煙消雲散。余明心中有些感慨，扭頭看了一眼余媽。因為她，余明來到這個世界。也是因為她，余明現在還活著。

　　三十年了。余媽日漸衰老。而他，卻依舊像一個在田野上放風箏的少年。

　　這下總算好了吧，一切都將回歸正軌。

　　好好生活。好好工作。

　　余明感覺自己成長了不少。

　　一下午，余明跟著母親去了外公家和兩個阿姨家。余明盡量讓自己耐下性子，靜下心與他們交流一下現實日常的話題。但余明忍受不了這種平淡乏味的聊天內容。他一想到身邊這些人僅僅處在現實的蒼白繪製的人生當中，他便覺得生命淪為徹徹底底的虛無。

　　余明想起劉曉蘇。劉曉蘇會理解他的，他想。

　　他搖了搖頭，努力將劉曉蘇從他的腦海中甩出去。但似乎這種努力有些徒勞。與劉曉蘇在一起的點點滴滴一直徘徊在他的腦海中。

　　余明就這樣，在這些親戚周圍，貌合神離地度過了一下午。當他最後坐回車裏，他已經累得不想說話，仿佛這一下午時間，他繞著地球赤道跑了一圈。

　　回到家，簡單吃了頓晚飯。余媽開始收拾東西。余明回到房間，來到了書桌前。這張平平無奇的書桌，陪伴了余明高考前的所有學習歲月。在左上角的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那裏寫著刻著一句話。

　　「再生仍故我。」

　　余明在心中念了出來。這句話他往昔最喜歡的格言，如今他已經不記得是哪個大人物說的。余明伸手摸了摸細小字體上的灰塵，想起自己當時是多麽年少輕狂。

　　如今，那個少年已經改變。而這具格言依舊在這張書桌上占據著它的位置。盡管窄小，但也終究是有一個位置。

　　余明對著過去那個少年微微一笑，替那個少年曾經擁有如此夢幻的生活感到慶幸。也替這個夢醒時分從夢幻墜入現實的少年感到同情。

　　余明打開抽屜。那些塵封的照片和日記出現在他眼前。余明默默看了一會，輕嘆一口氣，將抽屜重新合上。他轉身走出房間，經過樓梯口的時候，停住了腳步，擡頭朝樓上看了一眼。

　　余明沒有上樓，他邁開腳步朝樓下走去，幫余媽收拾房間。

　　臨走前，余媽再一次走進了余父生前的房間。

　　余明給廖思琪發去信息。「我先走了，等我處理好了再見。」

　　余明從屋裏出來，回到了車上。他看著屋裏的燈光熄滅，余媽走了出來，鎖了門。接著余媽去跟秀嬸告別，好一會才跟秀嬸一起出來。

　　余媽上了車。「你這人咋那麽不懂人情世故，要走了也不跟你叔叔嬸嬸說一聲。」

　　「你說了就夠了。」余明說。

　　「這哪一樣。」

　　「哪不一樣？」

　　「哪哪都不一樣。」余媽說著來氣。

　　「很快就又見面了。」余明說著啟動了車，調整方向，對著門口的秀嬸道：「秀嬸，下次再見啦。」

　　「好好好，秀嬸等喝你的喜酒。」秀嬸說。

　　余明沒有說話，揮了揮手，然後將車窗關上。

　　「我就知道她會說這些。」

　　余媽笑了笑道：「知道那還不快點把婚結了。」

　　「停停停，開車不能分心，別來煩我。」

　　余媽轉笑為怒，一巴掌拍在余明手臂上。

　　「安全帶系好。」余明笑道。

　　余媽瞪了余明一眼，乖乖系上了安全帶。

　　這時余明收到了廖思琪的短信：「我等你。」

　　余明輕嘆一口氣，在手機上搜索導航，然後啟動汽車，開始在夜色中穿行。

　　回到余海那時已經將近十一點。簡單聊了一會，余明便離開了。

　　剛離開家人，余明感覺到孤獨。盡管他可以留在余海那過夜，跟家人待在一起。但是余明選擇了離開。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他就是想要清靜一下。

　　這下好了，這座夜色中的城市給余明提供了無盡的孤獨，余明心裏感到難受。余明想把許康叫出來，想到明天是工作日，只能作罷。

　　回到公寓，余明洗了個澡，然後在大廳裏喝酒。此時此刻，世界總算徹徹底底清靜下來了。

　　余明什麽都不想去想。但他的內心卻怎麽也無法獲得寧靜。劉曉蘇的影子已經擠滿了大廳，整個屋子到處都是劉曉蘇。余明甚至有股能夠跟那些影子對話的錯覺。

　　就這麽渾渾噩噩過了三天。這三天，廖思琪也沒有來信息。劉曉蘇也沒告訴他見面的地點。余媽也好像忘記有他這個小兒子了。似乎所有人都理解余明需要獨處似的，沒有人聯系他，給了他足夠的空間。

　　第四天晚上，余明不想在屋裏待了。他約了許康出來。特地叮囑他將龔丹也帶上。

　　還是約在一家茶餐廳。余明挑了個角落的位置。等了半個小時，打了十幾個哈欠。大約四十分鐘後許康和龔丹才出現。

　　互相問候了一下近況，點了五六樣點心。

　　「打算工作了嗎？」許康問。

　　「有介紹？」余明說。

　　「有啊，公司最近很缺人，你要回來不？」

　　「饒了我吧。」余明白了他一眼。「老王還在嗎？」

　　「當然在啦。上次那事情之後，她盯項目可緊了，搞得我們個個亞歷山大。」

　　余明苦笑一下，他看著許康，又看了看龔丹，心中有些羨慕他們。做一對正常的情侶多好，怎麽自己就做不到這些呢？

　　「上次的事真不好意思。」余明對龔丹說。

　　龔丹先是楞了一下，然後才反應過來。「沒關系。小事。」

　　「是啊，反正你也不重要。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也不少。」許康說。

　　龔丹拍了一下許康的手臂，對余明說：「別聽他的。」

　　「放心。我不是第一天認識他了。」余明笑道。「那天晚上你們玩得怎樣吧？」

　　「挺好呀。」龔丹說，「你應該來的。」

　　余明知道龔丹的意思，沒吭聲。

　　許康嘆了一口氣。「上次也真是服了你。當時才幾點，你就說晚了。差點沒把我氣死。我看曉蘇也是不開心，喝了不少。」

　　「是啊。她那晚挺失落的。」龔丹說。

　　「那是因為他男朋友的事吧？」余明說。

　　龔丹沒回答。許康說道：「誰知道。」

　　「她跟他男朋友到底怎麽了？」

　　「是前男友吧？」龔丹說。

　　「你有機會了。」許康說。

　　「人家有新男朋友了。」龔丹說。

　　余明的心咯噔了一下，他沒想到劉曉蘇這麽快就有新男朋友了。

　　「哦，機會又沒了。」許康說。

　　「你少說幾句。」龔丹對許康說。

　　「沒事，我習慣了。」余明說。

　　龔丹笑了笑，繼續說：「她好像是異地戀。」

　　「呀，你估計很快又有機會了。」許康說。

　　「你煩死了。」余明說，「快吃你的東西。」余明把一籠蒸餃推到許康面前。

　　「那我邊吃邊說。」許康夾起一塊餃子道。

　　余明想著劉曉蘇說的那個異地戀男友應該是他，心中感覺到一絲暖意。

　　「當時她跟前男友到底怎麽了？」余明再次問。

　　龔丹嘴裏嚼著東西，拿起紙巾輕輕擦了下嘴，似乎在努力回想。

　　「說真的我也不清楚。別看我跟她很熟，但是她很少跟我說這些事情。」龔丹說。

　　余明有些失落。龔丹看著余明，繼續說道：「不過，她兩三段感情都是無疾而終。她的前男友都很愛她，一直努力挽回她，但都沒成功。當時她有一個男朋友都找到我這裏來了。對方都為她發瘋了。」龔丹說完輕嘆了一聲。

　　「這麽奇怪。」余明說。

　　「看來你走運了。」許康說，「不然你就是下一個受害者。」

　　「是啊。說真的。當時我也不方便說這個。」龔丹頓了一下，「現在你們沒那個可能了，可以放心說出來了。我覺得你們不合適。」

　　龔丹的話像是一盆冷水潑在了余明臉上。余明有些尷尬。

　　「我覺得你們如果在一起，你也可能會像那個前男友一樣。」

　　「為什麽？」

　　「因為你看起來挺癡情的。」

　　余明苦笑了出來。「那你看錯人了。」

　　龔丹搖了搖頭。「我不信。」

　　「你真的被他外表欺騙了。」許康說。

　　「對了，她曾對我說過這麽一句話。她說，能讓那些男孩永遠記住她的方式，就是讓對方……恨她。」

　　許康發出一聲驚嘆。他打量著余明的表情。「你這次確實逃過一劫了。」

　　很她。余明在心中念道。他不理解這句話的意思。為什麽劉曉蘇要讓前男友恨她。難道愛一個人不是應該讓對方愛自己嗎？恨不得愛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爛。莫非她拒絕前男友求婚也是這個原因？

　　不過幸好，這次余明不會成為受害者。因為這次提出分手的，將會是他自己。

　　三人繼續聊著，直到九點多回去。一路上余明心中耿耿於懷，他不明白劉曉蘇為什麽要讓一個人恨她。

　　會不會是龔丹理解錯劉曉蘇的意思了呢？畢竟，劉曉蘇就如同余明自己那樣，不容易被他人理解。

　　距離周末只有一天時間了。余明心中已經差不多做好了心理準備。他將可能發生的情況都想了一遍，各種臺詞都虛構了一遍。他知道那一刻會很難熬，但總是要發生的。閉上眼睛，咬咬牙，心一橫就過去了。

　　當他回到家裏，洗完澡出來，看到了劉曉蘇發來的短信。

　　「這次我們去京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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