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倫聽完,甚麼話也說不出來。
傳說不僅僅是傳說,惡魔是真實存在的生物,而更可怕的,是『他』現在就在身邊。
「德林姆從來就沒有甚麼分部,而團長也從來就不只「一個人」。」
伊坦眉頭深鎖,每多說一句,心就縮的越緊,「德林姆從來就不是甚麼為人帶來美夢的地方,這裡的每一份夢想,都會在最終成為編織下一份美夢的絲線,在舞台絢爛耀眼的光照不盡的深處,形成了一張名為絕望的網。」
伊恩的去向,那答案與恐懼在諾倫心中越漸清晰,一切疑惑似乎都得到了答案,即便諾倫想說服自己團長決不會做這種事,但路接下來的話讓他所抱著的最後一線希望消逝的無影無蹤。
「孩子們的花用、設備和道具的保養、帳篷維修,還有很多其他費用,只靠王宮資助和表演收入根本支撐不住德林姆這麼大規模的馬戲團,但德林姆依舊活躍至今日,而外界當然也不會在乎鼎鼎大名的德林姆的資金來源。」
諾倫緩緩開口,語氣顫抖:「所以……你的意思是……」
「團長把那些所謂『送去國外訓練的孩子』,賣給了黑市。那裡的做法即便不是貴族也都有所耳聞,就像伊坦剛才說的,在德林姆有過美好生活的孩子們去到那裡根本撐不下去,而這時多倫就會出手,拋出他甜美的誘餌,也就是帶他們脫離痛苦。」
諾倫很想摀住耳朵,這個事實對他來說太過慘忍,他甚至不敢去想伊恩離開後都經歷了些甚麼,這實在是太痛苦了。
「受不了折磨的孩子們就這樣完美落入『他』的陷阱,而與『他』交易的代價便是自己的靈魂,再加上德林姆不停灌輸所有人惡魔並不壞這一事實,所以『他』基本上是百發百中。」
「這就是杜伊利奧和『多倫』……以及整個德林姆馬戲團隱藏的真相。」
眼淚不停從諾倫眼中流出,所有人……還有伊恩和他所期許的未來從頭到尾都是一場騙局,他們每個人的到來都只是為了讓團長能完成交易,而那些所謂的美夢,也只是想要削弱他們的抗壓性,好讓他們更加容易落入『多倫』的陷阱。
「我們該怎麼辦……這裡的所有人該怎麼辦?」諾倫抽泣著,無力地繼續問道:「你們一直都知道嗎?所有一線表演者……從一開始就都知道這些了嗎?」
「你們也在騙我們嗎?」
想起和一線表演者們一起練習,一起聊天,還有他們關照著所有人的模樣,諾倫不知道自己還能相信甚麼,就彷彿……所有人都戴著面具。
一個誰也看不出背後藏有猙獰面容的,有著溫柔微笑的面具。
「諾倫……」伊坦低下頭,語氣雖平緩,卻帶有滿滿的懊悔,「我很抱歉,我真的很抱歉。」
「諾倫,這也和我接下來要繼續說的有關,你可以責備我們,也可以不原諒我們,但請你相信,我們絕不是自願參與這些事的。」
拿起放在一旁,損壞的提線木偶和剪刀,路操弄著木偶,解釋道:「我們每一個人……所有一線表演者身上都被綁了線,名為「羈絆」的線。」
路讓木偶舉起雙手,放下,又再舉起來,「『他』用那條線操縱著所有人,只要我們試圖反抗,他就會剪斷那條線。」
路用剪刀剪斷牽著木偶四肢的線,「不光是我們自己本身,我們珍惜的人也會跟著遭殃,就好比我如果反抗他,他就會對安不利。」
「所以你們都被威脅……」
點頭回應諾倫,路繼續道:「德林姆給我們的美夢是溫暖的床、溫熱的飯菜以及晝夜相處的同伴,正因為如此,沒有人能逃出他的掌心。」
諾倫覺得胸口很沉重,再也不知道能說些甚麼,只能任由眼淚不斷落下。
「如果一起逃呢?所有人一起離開?」這是諾倫唯一能想出的方法。
「上一組一線表演者也是這麼想,他們制定了一個完美無缺的計畫,帶上自己珍視的人,在深夜時刻逃離了馬戲團。」
彷彿尋到一線生機,諾倫睜大他潔白的眼眸,「真的嗎?他們成功了嗎?」
路像是在哀悼閉上眼,緩緩開口,「馬戲團在荒郊野外,即便找得到馬車,到城裡最快也要兩天,但他們在逃跑的隔天就全部過世了,身體被野獸啃得無法辨識,有些人甚至連屍體都找不到。」
絕望壟罩著諾倫的心,他不知道該怎麼辦,「那我們……就只能等死了嗎?」
「當然不是。」
路堅定的語氣再次帶給諾倫希望。「這就是我們犯險告訴你真相的原因,你或許是我們逃離這一切的關鍵。」
「團長為了某些原因,一直在找人,而那個人就是你。」
「團長在找我?」
「對,剩下的就等我們把你送出去再說,接應你的人會告訴你。」
沒等諾倫提問,路又恢復成那個傻呼呼的模樣,「啊!太難了,今天先這樣吧,再不回去安要來罵人了。」
站起身,路抱起諾倫幫他重選的那匹布,離開了帳篷。
「安!你怎麼跑來了?你看看這匹怎麼樣?」
「選個布也太久了,你是在裡面睡覺嗎?」
諾倫能聽到路和安在帳棚外對話,兩人的談話方式總是能讓他會心一笑,但此時,他明白這也不過是謊言的一部份。
「諾倫,不用擔心,我們不會讓你遇到危險的。」
伊坦溫柔地安慰道,但諾倫只是點點頭,抹去哭腫眼角上的淚水。
「送我出去是甚麼意思?」
「在外面,也有一群人為了幫助我們而努力著,他們比我們知道的更多,你去到那裡不但更安全,也能讓他們更快找到解決這一切的方法。」
諾倫在心裡猶豫,他明白這是唯一的辦法,但在知道自己被騙那麼久後,一下子他還是很難再次相信他人,尤其是也騙過他的一線表演者。
「諾倫,我知道你很難再相信我們,所以如果你想逃走的話,就在離開的路上逃吧。」
聞言,諾倫瞪大了眼,「甚麼?」
「我和路不一樣,應該說做事的方式不一樣,我們都是想保護珍視的人,但如果你不願意的話,我絕不會勉強你。」
輕輕摸了摸諾倫的後腦勺,他繼續道:「我明白知曉真相的絕望,我也曾是對這裡深信不疑的孩子,所以哪怕只有你一人,我也希望你能逃離這裡。」
「不光是我,我相信安德莉亞也會這麼想的。」
伊坦的話讓諾倫想到了一個事實,那就是一線表演者們也曾是對團長、對馬戲團生活報有憧憬的孩子們,只是他們為了珍視之人被迫接受了現實。而現在他們正為自己,也為所有人挺身而出,那麼他沒理由逃避,他希望自己可以逃離,更希望這裡的所有人都能夠得救。
抹去仍奪眶而去的淚,諾倫回以伊坦堅定的眼神。而伊坦似乎是接收到了諾倫眼中的決心,他露出淺淺的笑,蹲下身仰望著他稚嫩,卻帶著決心的臉,「謝謝你,諾倫。」
「謝謝你,願意再次相信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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