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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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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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放鬆的感覺很棒，很像不存在任何空間之中，飄盪在無形裡。手啊、腳啊、身體啊，每一處都喪失其擁有權與知覺，全部散開了。
化身成一道氣流，穩定的如波浪般流動，我看到眼前有一團棉花，飄近後才知道那是一團雲霧。終點彷彿就在雲上，我的意識跟隨著流動的軌跡，慢慢停住在軟綿綿的白雲。
「阿守，阿守！起來啦臭小子！」這熟悉的聲音把我喚醒，一睜開眼睛，眼前浮現的是老闆的大老粗面容，頓時嚇了一跳。
「老闆？怎麼……」我四處張望，以為自己在夢想麵館的椅子上……的確是這樣沒錯，眼前的的確是夢想麵館，擺設完全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是週遭全部變了個樣。所見一切都成虛無，不管往哪個方向看都是白茫茫一片，什麼東西都沒有，難道自己真的跑到雲上了？
那是我從未到過的世界，該不會是天國？老闆這時插一句話：「啊，我忘了帶啤酒，下次再請你！」
「老闆，這是哪裡？」
「夢想麵館啊臭小子！」
「不是，我是說－」
「不用擔心，這裡不是什麼危險的地方，認真說來，這個地方比我房間還要來的親切多了！」老闆一貫的大笑，豪邁不做作的笑聲雖然讓我放心許多，但還是對這陌生之地有所恐慌。
「是什麼你就講嘛！幹嘛搞的神秘兮兮？」
「嘖！讓我有點料可以爆嘛！」老闆用手擦拭桌子一角的污漬，說：「不用怕，你很安全，因為這裡……是柔依的世界。」
「柔依的……世界？你在說什麼？我完全搞不懂！」
老闆停止手邊的動作，表情稍稍轉為嚴肅，「怎麼說呢……這裡是柔依的夢，我把你的靈魂跟她的夢連結，所以－」
「夢？等等……現在到底是……」隨即我打了自己一巴掌，頓時有些驚訝，一點痛楚都沒有。
見我滿滿疑惑，老闆大笑著說：「哈哈哈！我沒想到你會真的打自己一巴掌！真是『賞臉』啊！哈哈！」
「你別笑啦！現在到底是……」站起來後，便四處察看，更加確定這個地方我從未到過。
「就說別緊張了，這裡很安全，難道你連老婆的夢也會害怕？」
「不……我只是……從沒在夢裡有這麼清楚的意識，感覺好像活在另一個世界一樣。」
「夢不就是這樣？只是這次的夢比較特別，所以你暫時清醒不了，坐下吧。」
聽著老闆不慌不忙的解釋，我也稍稍不再感到恐慌，坐下後，我問：「老闆，這是怎麼一回事？聽你的口氣，你似乎知道所有事情的面貌？」
「當然，我當然知道。」老闆淺淺一笑，說：「事實上，你今天就別當我是麵館的老闆了，我有兩個身份，一個是現實世界的老闆，另一個身份呢……是管理夢的負責人，你也可以叫我『夢境清道夫』。」
「『夢境清道夫』？這……你在跟我鬧著玩嗎？」
「可不是？反正在夢裡什麼都有可能嘛！哈哈！」
「所以你要告訴我賣麵只是副業，正職是清什麼夫的？」
「夢境清道夫。」
「隨便啦！總之，這一切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不能亂叫啊！我很在意的！」老闆清了清喉嚨，接著說：「先大約解釋我是幹什麼的，顧名思義，我是專門清理那些多餘、無意義或是超過負荷的夢。而所謂的夢，其實就是想像與記憶的混合體，有時候是不是常夢到一些不合邏輯且場景、畫面和劇情跳來跳去的夢？有時候是不是會夢到某個回憶的夢？還有一種預知夢……其實都差不多啦！」
我思考了一會兒，稍稍還能夠理解，「我不知道夢的真正解釋為何，但你說的跟現實生活聽到的有些不一樣，但又類似。」
「一種未知的東西，人們總喜歡用好多說法去解讀它，實際情況如何呢？或許沒人知道本質是什麼不是？」
「你說的……也沒錯……等等，說簡單一點，我覺得再這樣下去會越來越複雜。」
老闆大笑，還差點被口水嗆到，他回：「總而言之，夢就是一種意識型態，人們要怎麼解釋這個現象，我是管不著啦！但事實擺在眼前，人類的靈魂可以分裂成好幾種型態，其中一種叫『夢魂』，也就是現在的你。」
「意思是說……現在的我是靈魂其中一部分？」
「對！一點都沒錯！你就是會觸發夢境的夢魂，只是暫時被我拐來柔依的夢裡了。」
「拐來……」我苦笑著，的確正如老闆所說，但應該說自己是在毫無意識的情況下被擄來的。
「然後回到一開始，我負責的工作部份。關於夢魂，也就是你，會在有意識卻不知道自己是誰的情況下徘徊於想像與記憶這兩個區塊，實際情況我無從得知，這樣的舉動就好像人需要食物才能活下去一樣，靈魂也要在心靈層面上獲得糧食，藉由獲取那些混合意識可以讓靈魂運作下去。或者這麼講，人類除了物質上的需求之外，心靈的依靠也是維持生命的原因之一，若失去某些看不見的東西，舉凡信念或是意志力，都有可能讓生命變成空殼。」
「等等……你一定要講的這麼複雜嗎？而且跟我認識的你完全不同，敘述事情有條有理，真的是你嗎老闆？」
老闆頓時感到不悅，大叫：「什麼意思！所以你是在說我很粗俗就對了？」
「對！這樣的你我才習慣！」這調侃讓老闆氣的咬牙，隨後他從桌底下拿出不知道從哪生來的海綿，用它吸著桌上的水漬，告訴我：「回正題，夢魂就像這塊海綿一樣，吸收力非常強，那些想像與記憶的混合意識，很快就會被徘徊的夢魂給吸走，進而成為所謂的夢。夢有時很零碎，有時卻很完整，更常見的是東湊西湊莫名奇妙的夢，夢魂無法保證它吸收什麼樣的東西，因為它自己也毫無知覺，只知道自己，正在演出好多劇本的故事。」
桌上的水漬很快被海綿吸收，老闆將它放置一旁，繼續說：「但是，過多的夢會造成困擾，夢魂很脆弱，擁有太多繁雜且破碎的想像和記憶，會讓魂體負荷不了。就像人類的心，承受不住各種壓力所引發諸多問題，在這點靈魂也是一樣。我的工作，就是清除夢魂吸取不必要或重複的夢，讓它不至於那麼疲累，以維持運作。」
聽老闆這麼說，我感到不可思議，但是在夢裡，所有事情有可能發生。因為這一切……只是一場夢而已。
「等等，那你在現實世界開的麵館……現實世界的你到底是真是假？什麼遊走世界各地開店……這些該不會都唬我的吧？」
老闆搔搔頭，一臉苦惱樣，「我要怎麼解釋啊……那些都是真的，但我只能告訴你，世界還有好多你尋求不到的知識存在著，好像幽靈啦、鬼神啦，你們知道的世界不過就是皮毛蒜頭的事而已。我不解釋了，這會違反規定，但我可以告訴你，現實世界的我是真的啦，所以才說我有兩個身份。」
「這種事情……聽起來很詭異！我還是當作這全是一場夢好了……」
「能這樣想最好啦！畢竟有些事情你從未發生過，硬是要去理解，人類的頭腦還沒這麼厲害喔。」
「你剛剛說的那些，也有點難懂，你真的是我認識的老闆嗎？」
「嘖！貨真價實好嗎！如果聽不懂的話沒關係！你只要知道夢是怎麼一回事兒就行了！」老闆將海綿隨意往後拋，接著表情凝重，說：「我把你找來柔依的夢裡，是我自以為是的猜想。」
「什麼意思？」
「唉，是這樣的，先說說為何柔依一睡不起，實際上跟她的夢魂有關。事實上……我直接坦白說了，柔依的夢魂，已經不見了。」
「不見了？這就是造成她醒不來的原因？」
「可以這麼說，但最大的主因是……夢魂跟意識融為一體。正常來說，夢魂會在想像和記憶之間遊走，最後回到我們現在這個地方，跟人類一樣，夢魂也是必須暫時休息的，而這裡就是它們的休息地。我會趁夢魂休息時清除多餘的意識，認真說來我並不知道這裡是靈魂的哪個位置，但夢魂活動範圍極為狹小，通常只要稍微在這附近找找的話，就能找到了。」老闆攤手，表示一臉無奈，「可是，這一次我找不到柔依的夢魂，跟前幾次一樣的情形，但是這次更為嚴重。」
我也聽的有些疑惑，皺眉問：「怎麼會這樣？靈魂也會走丟？」
老闆聳聳肩，說：「說起柔依的夢魂，從她出生以來，就有好幾次不見蹤影的案例，最後都找的回來，就屬這一次，簡直憑空消失了！」
「該不會……她跑到別人的夢裡？就跟我現在的情況一樣，不是常常都會有那種夢到誰的經驗發生嗎？」
「不可能，沒有經由像我這樣的管理者，跑到別人夢裡的情況不可能發生。而且夢到別人……老實講大部分跟想像有關，一般只是夢魂觸動想像區塊所發生的情形而已，並不是誰的夢魂跑到誰的夢裡這樣，跟你現在的情形不太相同。」
眉頭深鎖，我問：「還是說……她走丟在那些意識區塊裡了？」
「沒錯，這比較有可能，如同我剛剛所講，跟意識融為一體，這並不是一件好事情。」
「到底……到底怎麼樣？」
「就是……極少數的夢魂會把自己當成意識裡的一部分，一般是不太可能這樣，融入那些記憶或者想像之中，會間接中斷靈魂的運作，要真是這樣的話根本束手無策，因為你不知道這些夢的『柔依』，哪個是她的夢魂，我沒有辦法從中阻止或打亂那些如影片般的意識，這會要了靈魂的命。柔依的夢魂，只能隨著意識，像是電視重播似的，不停重複下去。」
「為什麼會這樣？既然夢魂是觸發夢的靈魂，為何會將自己當成夢境的一部分？」
「嗯……缺陷，柔依的靈魂本來就有缺陷，這是天生的，無法改變。」
「所以，沒有任何辦法可以救她嗎？」
「很遺憾的，是這樣沒錯。」
突然間，我感到絕望不已，一直存在著對柔依的信心，確信她會醒過來，先不管這夢事真是假，任誰聽到對自己打擊信心的事情時，都極為難過不堪。
握緊的拳頭不停顫抖，無法接受這結果的我，忽地克制不住激動的心情，我抓著老闆的領子，失去理智的大叫：「不可能！你說的根本不是真的！這跟她無法醒來沒有任何關係！不要一臉正經說的跟真的一樣！這些聽起來都是唬扯！你只是夢而已！只是我的夢而已！」
「阿守！你冷靜一點！不要對我大呼小叫！你說的沒錯！這裡只是夢！但卻是充斥著真實的一場夢！」
「叫我怎麼冷靜？一想到所有事情真如你所說的那樣，就代表柔依已經無法醒來了不是嗎？你叫我怎麼冷靜？你叫我怎麼冷靜！」沉重的心情宛如鉛塊，即使是夢、是靈魂，仍感覺到它壓的我有多難過，「柔依……柔依她……」
我鬆開雙手，赫然發現這所有的激動都是沒有意義，靈魂在啜泣著，我清楚感到那股不甘心的鼓動。
老闆語氣漸緩，告訴我：「我知道你很難過，但又能如何呢？只要找不到柔依的夢魂，她就會永遠無法醒來。」
「可惡！可惡！」傷心欲絕的我不想失去任何希望，急著問：「如果用我的靈魂代替呢？代替柔依！這樣可以嗎？」
「我說過了！冷靜點！你要代替什麼？又要怎麼做？就算真的有辦法好了，想想看你的家人，你的兒子，又要如何承受這個事實？到頭來根本什麼都無法改變！」
這些話，其實我都懂，但是只要能找到任何一個可以讓柔依醒來的方法，就算要獻出生命，我也會這麼做。
只是……這樣做根本沒有改變，沒辦法得到完美的結果。
好不甘心……自己什麼都做不到……
老闆拍拍我的肩膀，告訴我：「我把你找來，其實是我自己的意思，但仔細想想，柔依或許也是這麼想的。」
我帶著疑惑的眼神盯著老闆，他和藹的笑了笑，說：「我覺得柔依一定想讓你看看，她的夢。」
「她的夢？」
「對，一直沉睡的她，究竟夢到什麼，有一些東西，你可能還不是真正了解。」語畢，老闆走到一旁，忽然間從他腳邊，向上冒出階梯，隨後他回身問：「如果你準備好的話，就過來吧。」
那長長的階梯不斷向上蔓延，不知最後會到哪裡，但我並不害怕，只想著－如果往上走，或許就能見到柔依。想起柔依之前沉睡的經歷，她告訴我作的都是關於記憶的夢，這次搞不好就是這樣。
我想知道她的記憶，迫切的想了解到有過的一切，讓我感受她的存在。
柔依，我想見到妳，好想見到妳。
「柔依沒辦法說話，但是……她也許可以用夢告訴你。」
「我知道了，走吧。」
「好，跟我來。」老闆領在前頭，踩著一片雲霧的階梯向上，我希望自己能夠振作點，好好探索柔依的夢，傾聽她想要告訴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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