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生曳動》 - 第三十五章往事

　　站在屍橫遍野的戰場上，衛子君厚重的戎裝也蓋不住一身的傷痕累累。

　　祂白皙的臉龐上血跡斑斑，單膝跪下，氣喘吁吁將長刀半截插進黃土之中，勉力支撐疲軟的身體。

　　鮮血不斷從眼睛上方的傷口流下，衛子君不得不將左眼閉上，視野一下子狹隘了起來，依稀之間，祂看著對面正集結著剩餘的殘兵，一點一滴地回復成一支配置大致完整的軍隊。

　　而另一方的十萬大軍，只餘衛子君一人。

　　對面不知道是收到了何種指令，從戰鬥後半場開始，所有敵軍都對自己沒了殺心，一來一往之間都留了手，避開致命的位置留下放水的痕跡。

　　眼前的世界艷紅一片，衛子君艱難地看著兩個騎在駿馬上的身影帶領著一隻數量龐大的士兵整齊有素地向祂而來。

　　身邊全是戰友的屍首，衛子君一身與來人為立的裝束，孤傲地等待著審判。

　　為首的那人右手握拳舉在臉頰邊，一眾士兵停下腳步，祂與落在祂身後半步的人打了一個手勢，兩人一同翻身下馬，朝衛子君緩步而來。

　　敵軍長官向自己走來，無論是過去飽讀詩書的衛子君，還是現在已是文武雙全的衛子君，都不允許自己跪著面對敵對的將軍。

　　用盡全力站起身來，穩住搖搖晃晃的身體，從層層黃土中拔出長刀，寒光一現隨即被收入刀鞘。

　　右手提著長刀，左手自然地垂在身側，衛子君挺直背脊，不發一語。

　　「這孩子，性子挺傲的。」頭帶金冠的男人說道，祂為人形卻帶著野獸的特徵，眼中的血性不免讓人心生防備。

　　「剛剛注意了，是個好苗子，能以一擋十。」另一人開口說道，蒼老的聲線也藏不住肅殺之氣，刻滿皺紋的眼睛銳利地看著衛子君「心性也不錯，能屈能伸，忍辱負重。」

　　「難得有這般高的評價。」半獸形的男人上下打量著衛子君好半晌，然後像是在哄小孩般的笑道「那這位小孩，祢可願叛變到吾方陣營？」

　　「呵。」衛子君冷冷的移開視線不去看這比祂高出兩顆頭的男人，祂直視著遠方的地平線，沉聲說道「要殺要剮，聽悉尊便！」

　　「小孩，吾不是讓祢來當吾的兵將。」顯然男人也是第一次被這樣拂了面子，啞然了好一會兒，失笑說道。

　　衛子君聞言狐疑又質問地望去，聽男人繼續說道「吾一直在找未來能繼承吾之位置的繼承人，今日遇見祢，一是有緣，二是覺得祢挺有資質，便想收祢為兒。」

　　衛子君退後一步，警戒的問道「收我為兒？我能有何好處？」

　　男人微笑，露出兩顆尖銳的虎牙，說道「前程似錦、執掌大權。」

　　“嗡”的一聲，衛子君腦中被短短兩句話炸得一片空白。

　　身體不受控制的發顫，興奮、渴望和無數的慾望交織在一起而形成的激動擄獲了祂。

　　「如何，點頭，這便是祢的。」

　　浸淫在軍中無數年的男人自然能看出衛子君的動搖，祂勢在必得地朝少年伸出一隻手，靜待回復。

　　衛子君唯一能張開的右眼散發著不容忽視的光彩，目光灼灼地盯著那隻向祂攤開來的手掌。

　　男人滿意地勾唇一笑。

　　勻稱的手指搭上那長滿厚繭的手掌，男人仰天大笑，說道「很好很好，祢叫什麼名字？」

　　「姓衛，名子君。」

　　「從今以後，祢就改姓晏，晏子君。」

　　「好。」

　　坐在偌大的書案前，晏子君懸著手腕快速地批閱著公文。

　　距離祂被晏王收養至今已過了幾百個年頭，鬼域也不如祂剛來時的動盪不安，過去紛亂不休了好長一段時間的各處勢力已厭倦於無用的爭奪，在自家的地盤上落地生根，學會了和平共處。

　　其中控制了鬼域大部分勢力的六大勢力，更是合作起來維持底下勢力的躁亂。

　　晏子君不發一語地批改了一整個下午，從看守邊界的人員調度到它營尋求結盟等軍運等大小事，在過去一百年來都慢慢的被祂收攏到手中。

　　書房內小廝來來去去，端茶磨墨報時不曾斷過，除非必要晏子君幾乎沒主動開口說過一句話，一心全撲在公事上頭。

　　桌角處放著的沙漏被翻轉了好多次，三大疊公文全被晏子君一目十行地看過，寫下批註後由小廝們送往該去的地方。

　　「什麼時辰了？」晏子君接過小廝捧過來的熱手絹擦去手上沾的的墨水，隨口問道。

　　「已是戌時中，少爺今日可要用飯？今天送來一框栗子，廚房便做了您愛的栗子雞湯。」

　　「是嗎？」晏子君神色上壓根看不出祂對那道菜品的喜愛，批折子都比現在有精神。

　　放下染上黑墨的手絹，晏子君站起身，可有可無地說道「那就用點。」

　　那小廝應了一聲，立刻去幫晏子君備菜。

　　晏子君轉轉手腕活動活動痠疼的手腕，隨後閉上眼養會兒神。

　　「少爺。」一名小廝趁著這空檔，走近晏子君身邊，低聲彙報道「晏王差人送東西過來。」

　　聞言，晏子君表面上一動也不動，維持住了祂平日裡的沉靜，但心思卻活絡得如滔滔江水。

　　好幾個應對之策在腦海中列出優缺點，晏子君在短短幾秒內便做出了反應。

　　「該擺哪兒擺哪兒去，這還要我說？」晏子君睜開眼，懶懶地掀了掀眼皮看了眼這在祂跟前伺候了百來年的的小廝，說道。

　　說完，又閉上了眼，看起來真像批折子批得太累而在休憩。

　　「但……」那小廝看似有些為難，彎著腰輕聲說道「晏王派人送了一副屏風過來，說一定要擺在少爺的書桌前。」

　　晏子君聞言輕蹙起眉頭，心中又是翻騰過好幾個猜想，淡淡地說道「那就擺上吧。」

　　放鬆身子靠在椅背上，晏子君冷眼看著三個小廝將一座六折屏風搬進來。

　　小廝合力將屏風打開，看清了上面繡著的圖案，晏子君眼中滑過一絲狠戾，不發一言地注視著那座屏風。

　　其中一位眼生的小廝一點規矩也無地上前一步走到晏子君案首之前，也不行禮便假笑著說道「晏王說了，以少爺的聰明才智必能理解這屏風上的圖案之涵義，便也沒跟小的多交代什麼，只說了這屏風少爺必須擺到祂說可以撤下為止。」

　　知道這是祂父王派來的人，不然這小廝也沒這麼大的膽子。

　　心中氣憤到氣血翻騰，臉上也是卻是一點兒也沒表露出來，晏子君抿唇一笑，手肘抵在太師椅扶手之上，偏著頭聽那小廝轉述完晏王想下馬威的要脅，說道「知道了。」

　　那小廝也不多留，訕笑了幾聲，躬身便離開了。

　　讓其他人也退下，晏子君死死的盯著這副用黑色薄紗為底，金紅白三色為主要色調的屏風。

　　如此簡單的一副圖，怎麼看不出來？

　　晏子君繞過桌子走到那架屏風之前，上手撫摸著那絲線的紋路，臉上不屑地獰笑著。

　　一幅地獄受刑圖。

　　祂的好父王真是沒什麼文化。

　　「呵！」晏子君一甩衣袖，悠悠慢慢地從右廂房走到左廂房，繞過十二折的屏風時，小廝已將菜品佈好了。

　　而祂也已經藏好所有的在光陰間增長出的憎恨與血性。

　　祂不能生氣。

　　整座廂房中，沒有一個是自己的人，全是從晏王那邊分派下來的。

　　晏子君知道，從祂進府的第一天起，祂的每日起居，飲食作息，全會在晏王就寢之前寫得規整放到祂的案頭上。

　　身為晏王眼中的好兒子，祂怎麼毀了這美妙的謊言。

　　餐桌上擺上了六種飯食、五色麵食，三十六碟菜品與二色湯品，比平常的份例多上許多。

　　原來是鴻門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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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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