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子君蹙起眉佯裝不知地斥責道「怎麼準備這麼多,不是早就說過去掉三分之二的份量嗎?」
「這……」面對晏子君的訓斥,小廝臉色露出些許為難,還不等祂辯解,左廂房的門被人無禮至極地推開了。
夾帶著一身屋外寒氣的晏王闊步而來,在餐桌邊坐下後也不打聲招呼便用了起來,一邊說道
「是我吩咐祂們多準備一些的,怎麼,本王不能來找兒子吃飯了?」
晏子君反應迅速地淡化了眉宇間的不耐,莞爾一笑,說道「怎麼會呢,父王也不先告知兒臣一聲,兒臣也好先準備準備。」
「有什麼好準備。」晏王本是武將出身,不拘小節早就身刻在骨子裡,用盡一切繁文縟節也拴不住祂散發出來的匪氣,祂隨便挑一碗飯食,忽略一邊佈菜用的公筷,夾了幾筷子的肉食,三兩下將一碗扒了個乾淨。
晏子君看著桌上再也不精緻,甚至能說得上是髒亂的吃食,原本就不高的食欲瞬間降為零。
揮退了還想幫忙佈菜的小廝到一邊站著,晏子君撩起衣袖為自己斟了杯茶水,用了乾淨的銀筷夾幾口還未被動過的素菜到盤子中,慢條斯理地陪著晏王用飯。
也就晏子君兩盞茶的時間,桌上只要有點肉沫菜品全被掃蕩一空,只餘兩三碟素菜乏人問津。
「父王今日心情很好。」晏子君說道。
「何得以見?」晏王打了個飽嗝後問道,傾身去幫自己倒茶的間隙錯過了晏子君眼中的嫌棄之色。
「父王已有許久有這般好胃口了。」晏子君垂眸盯著自己背中琥珀色的水面,平淡的聲音裡勾著一抹恰到好處的笑意。
這句話像是深入晏王心扉一般,讓祂朗聲大笑了起來,痛快地說道「本王今日和晏全到西邊的林子裡打獵,獵到不少好東西,晚點差人給祢送點野味過來。」
「兒臣先謝過父王了。」晏子君頷首謝道。
「小事小事。」晏王擺擺手,無所謂地說道。
父子倆又東聊西扯了一些無關緊要的瑣碎事務,一來二往之間,敏感的晏子君嗅到了暗藏在平淡之下的波濤洶湧。
腦中飛快地想著最近府中大事,又按照晏王的習性為可疑事項畫上了先後順序,晏子君沉吟了一會兒,試探地說道「父王,兒臣有一事想稟告。」
「喔?說來聽聽。」晏王的沒什麼反應,只是放下茶杯,十指交叉而握放在桌上。
「上個月王大將軍身死戰場,幾位副將紛紛上折子來說想提攜林副將上來。」左手大拇指摩娑著右手的虎口,晏子君說道「兒臣認為林陶這人挺可靠的,為人正直,功勳也多,不失是個好人選。」
晏王深深的看了晏子君數息,才不喜不怒地說道「如此甚好。」
「那兒臣明日就幫父王擬旨,再煩請父王下印了。」
晏子君說完這事兒,繼續撿著這幾日無關緊要的正事上來,慎重地一一跟晏王稟告,說得煞有其事。
「晏子君,本王不想聽你說這些。」晏王沉著一張臉,陰冷地盯著晏子君說道「本王想聽祢說說那張送去陳府的折子。」
終於。
晏子君捧起茶杯抵在唇邊,遮去唇角勾起的得逞笑容,不慌不忙地啜飲了一口杯中物,祂才不卑不亢地說道「父王說的是那張陳王提出想和我軍合作攻打章軍的折子嗎。」
「本王不是早就說過,不浪費軍糧在一些小兵小將身上了嗎?」聽見晏子君認下此事,晏王怒氣衝天地一拍桌子,震得直將桌上的茶盞茶壺,還有幾個碟子掀翻在桌上,湯湯水水淌了一桌「祢有這些時間,怎麼不去想想如何吃下祢小六叔這塊大餅!」
神色如常地晏子君招招手讓後在一邊瑟瑟發抖下人過來收拾桌子,不言不語。
「竟敢違背本王的意思?祢該不會以為,祢已經能翻天了吧?也不過就是本王一時心軟撿回來的玩意兒,真有那天惹本王不高興了,本王定會將祢扔出去!」晏王也是氣到狠了,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幾句話吼得震耳欲聾「錦衣玉食習慣了吧,能回去過那種被看不起,到處流浪的生活嗎?出了這座王府,誰會將祢當成一個正經主子瞧?啊?」
「父王誤會兒臣了。」
相較於晏王的氣急敗壞,晏子君溫和的彷彿在另一個世界。
「兒臣沒想要越矩,只是覺得父王沒必要冒過多的風險去追求一蹴而就,長久計議也不妨是個好計謀……」晏子君語調平緩,語氣宛如緩緩流水地說道「父王或許不知,這幾年來與我方邊界相鄰的章軍已成隱憂,連續數月攻打我方邊界,雖然沒造成多大的損傷便被壓制下來,但長久以來仍是一個問題。」
「這問題不是不大嗎?」晏王指著晏子君鼻子怒吼「假若真有章軍攻破邊界那天,本王親自御駕出爭,將章軍打得落花流水。」
「是,這也一計解決之道,父王威武,必定能震懾章軍。」晏子君絲毫不見退縮地恭維了晏王幾句,接著話鋒一轉說道「但誠如父王所說,沒必要浪費人手在小兵小將身上。」
「祢到底想說什麼?」被順著毛安撫了幾句,晏王果不其然有軟化的跡象,但放不下面子來,梗著嗓子反問道。
「兒臣認為父王可假意承下陳軍這次的合作。」晏子君揭開謎底。
晏王沉吟了一瞬,說道「說說。」
「陳軍雖然勢力尚未發展良好,領地位置也不佳,不過勝在陳王非常有野心,祂想藉著這次機會攀上我方,希望能在祂們根基尚弱之時有強者扶持,那我們何不抓這這次機會,教唆陳府派出較多士兵,貢獻七成的糧草,但打下來的章軍勢力由雙方平分?」晏子君接過小廝重新斟好的茶水,繼續說道「相信陳王礙於父王勢力,不會拒絕這般提議的。」
「如此,我方利益也不大啊。」晏王皺著眉道。
「未必。」晏子君用茶蓋輕撥著茶漂浮在水面上的茶葉,道「再過幾年,陳府的發展許會有隱隱出頭之勢時,父王在一舉吃下也不遲,還省了培養貧窮領地的功夫。」
「待到那時,父王便有機會和小六叔一搏。」
晏王聽完靜默了半晌,就當晏子君還在揣測晏王心思以便應對時,祂突然仰天大笑「好!好!好!哈哈哈哈哈。」
至此,晏子君完全放下心。
「本王的好兒子,是本王誤會祢啦。」晏王站起,傾身越過大半桌面,長臂一伸使勁地在晏子君肩上重拍幾下。
「父王言重了,為父王分憂解擾,是兒臣的本分。」晏子君不動如山地受了那下重擊,尊敬地說道。
「好啊!」晏王一屁股坐回位置上,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臉色頃刻間有些尷尬地說道「如此,那副屏風……」
晏子君立刻心領神會,體貼地說道「既然父王送給兒臣了便留下吧,就放在兒臣書桌之前,兒臣好以此為戒,時時刻刻提醒自己。」
幾句話說的晏王心中大悅,越發覺得把晏子君帶回來是筆好買賣。
父子倆和顏悅色的又說了幾句,才散了。
「喝!」
自夢中醒來,晏子君按著太陽穴坐起身。
「少爺?」
蒼老的聲音伴隨著驚慌的腳步聲傳來,季末出現在被撩開的床幔之後。
「無事。」晏子君反應過來,緩著氣息和思慮「做夢了。」
季末立刻便明瞭晏子君是夢到糟心過往,既心疼又自責地說道「老奴失職,太晚找著少爺,讓少爺吃了太多苦。」
「瞎說什麼呢季爺爺。」晏子君倒回床上,用手遮住眼睛,字裡行間不難聽出絲絲頹然「是子君無用。」1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twmX9DOX9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