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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獄裡的生活，該怎麼說呢？親身體驗以後，利恩發現好萊塢電影裡頭那樣殘暴驚心的景況的確有，第一天就是很好的例子，但是，一天二十四小時每天每天累積下來，被囚禁的人、有限的空間、有限的自由，更多時候面臨的是無止無盡的無趣無聊。
換言之，就是什麼也沒有。No, nada, 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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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事都不能做不被允許去做，主觀的時間感，彷彿神奇的延長成了雙倍四十多個小時，而即使終於進行了活動，那也是拔草勞作體操那類充斥著反覆的機械化無趣。廉價勞工的作業著，如果就這麼放空腦袋，大概，遲早就會連思維都枯竭退化了吧。
入獄數週，利恩這時才有些理解了以前學校宣導短片的內容——為什麼不要犯罪，為什麼刑期長的人會發瘋。無聊就像是吞噬人的怪物，一但放任其滋長成令人發瘋的絕望，就會被醫護人員綁上束帶，拖往走廊盡頭晦暗的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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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好在目前而言，那些事情大多距離他是遙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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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常生活裡，利恩要面對的事物瑣碎而簡單，卻也足以佔據全部心思了，舉例而言，近期困擾他的分別是：臭烘烘的體味腳臭味、搶不到的難吃食物、還有朝夕相對大眼瞪小眼的室友們。
時間證明，莎夏這個人確實挺好相處，唯一缺點就是總愛敲床板哼哼唱唱鬧得他心煩。
思緒至此，上鋪便應和似的傳來嗙嗙嗙的節奏，嘶吼著聲情並茂的我愛你你不愛我但他愛你他是好男人的歌詞，利恩沈默了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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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誰愛誰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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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對不是自己愛計較，說真的，要是一個人怎樣都好，但是在這種狹小到令人窒息的共享空間，要唱歌至少調子對準吧？對不準的話，至少維持在一個雖然跑了但相同的旋律線吧？上上下下這句升那句降難道莎夏自己聽了不會抓狂嗎？
耳朵！耳朵跟腦袋都好痛苦。1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HGLIyIrFK
他不喜歡跟人為了這點無聊的小事針鋒相對，所以只一邊默默忍耐拿毯子摀住雙耳，一邊在內心裡小小的寄望諾亞會吱個聲發個話，但這樣卑微的期望卻很可惜的落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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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利恩嘆了一口氣想道，這兩人在此之前就當室友好一陣子了，既然莎夏依舊唱得這麼開心，就代表諾亞沒意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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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彷彿這樣的考驗還不夠，生無可戀躺屍在床板上的利恩忽然看到從上方翻下來個嬉皮笑臉的欠揍臉，是噪音的元兇，「之前就聽說了，有個罪犯長得太帥進來拍個照被流出去，然後就被模特公司挖角了你知道嗎？喂喂你說我唱得怎麼樣？出去甄個選沒準以後我——」
「算了吧，高音fa都唱成低音do的人還是在裡面唱唱就好，我一個人還能...忍...忍...不能忍。你還是不要隨便出去折磨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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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忖著，這些日子比較熟了，倒是能抓著尺度調侃一番，不過話又說回來，就算不那麼親近，利恩想他遲早還是會說——冒著幹一架的風險，在自己的耳朵爛掉之前。
天氣逐漸熱了起來，還要花心力應付精神污染什麼的，實在是讓他雙倍心浮氣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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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少來，你又知道。」莎夏爽朗的笑了起來，碰地翻回上鋪。
諒對方也看不到，利恩華麗的翻了個白眼，「幼稚園小孩都知道好嗎。」
言外之意，你個音癡！1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frct9OYsK
「並不知道好嗎。」語尾強調，莎夏怪腔怪調的模仿了利恩的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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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真是夠了！利恩猛抓頭髮，對空崩潰地叫了一聲，然後，「fa這是fa，『愛我不愛——』這是你唱的，中間不是只隔著re和mi喔？你跨了整整八度，還不止喔？小學教過的吧，我忙著拿直笛跟人當劍打架都記得，你要裝傻也不是這樣——」
「等等，不是，你認真的啊？」
「不然呢，」利恩吐了一口氣，「不然你問問別人啊，隨便誰都行，不認真的人只有你好嗎。愛唱歌怎麼還可以唱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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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到像是淋過浴，汗珠隨著撥頭髮的動作滴落下來，他知道今天這樣實在是有些小題大作，但身體不冷，心又怎麼可能冷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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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諾亞，我真的唱了個壞掉的Fa嗎？」
「等等不是——」雙眼猛地睜大，利恩叫出聲。
諾亞？什麼諾亞？諾亞是這麼隨便叫的嗎？剛剛熱昏到遺忘了某人的存在⋯⋯為什麼不出個聲？難道他一直在聽莎夏和自己沒營養的對話？
「是啊。你走音了，不用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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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的臥鋪擺置是直角，他和莎夏睡著的方位是走進房裡就能看見的兩條橫躺的身體，而諾亞的話則是垂直入口，轉頭第一眼看到的是頭頂。雖然覺得這是無比奇怪的設計，為什麼不做成上下舖之類的，但既然是監獄，好像也無法質疑些什麼。
無論如何，如此不對稱的格局，如果躺著，雖然牢房小的不像樣，依舊不可思議的存在著死角，利恩看不見諾亞，只能聽見對方絲滑的嗓音從非常、非常近的地方傳來。
偶爾夜裡，在其他房間歇的鬼叫以及警棍敲擊金屬欄警告的聲音之間，他甚至能夠聽到對方平穩的呼吸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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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啊不早說！你們都在看我笑話嗎！」莎夏誇張的叫道，捶了一下硬梆梆的床鋪，「嘶好痛。」
活該，利恩無言的想道，悄悄地、悄悄地撐著上半身爬了起來，探頭。
「哈。看你自信的樣子還挺好玩的，不過，fa還是do我不知道，走調了走去哪個音對一般人來說可沒差，利恩，說的如果正確，大概是絕對音感吧。」
「才怪，諾亞你不是音樂系的嗎，音什麼的你還沒有？就不用安慰我了，給個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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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樂系？什麼音樂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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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慰你這個粗糙大漢幹嘛呢，就說了，聽不出來。音樂系，」諾亞好笑似的哈了一聲，「沒進去念啊，過譽了。」
「嗯？等等，可是怎麼會，我從小都跟我姐這麼玩？猜音符、猜消防車？電器的聲音呢？你們沒玩過嗎？」利恩喃喃自語，還沒有消化突然「得到」，聽來有些酷炫的能力，還有，音樂系？？他沒聽錯吧？
「沒。」諾亞的回答簡短。
「沒。誰玩這種遊戲啊，都出去丟棒球跟人打架好嗎。」莎夏的倒是多了股新奇不可思議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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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恩有些昏眩的回想，他記得，小學音樂教室開放給合唱團的使用，距離團練以及放學時間實際上有一段不短的空擋，那時候他跟姊姊會溜進去叮叮咚咚亂敲鋼琴鍵，家裡連電視都沒有，待著也是無聊，還會被抓去顧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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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說的是不要跟人胡鬧趕快回家，沒有說不能在學校裡玩。』麗莎總是理直氣壯地這麼說，結果出事了，雞毛撢子和拖鞋飛起來了，都是自己在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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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先不論最後被打到皮開肉綻刻骨銘心的痛如何，那依然是一段美好的記憶。放學後，他們會想盡辦法在音樂教室拖時間，甚至志願幫忙老師整理作業本。說起來，他還曾經心動過那些合唱團樂團來著，結果回家一說要團費，就沒有下文了。要唱歌自己就可以唱，去什麼合唱團——那時候，媽媽好像是這麼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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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不只我，我姊姊也——」
「那就是你跟你姊都有絕對音感，恭喜。」了無生趣的平平語調，隨便的掌聲，是諾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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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不是誰都可以做到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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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音感？」好像挺厲害的，利恩抓了抓後腦，雖然不知道如今困在監獄裡的自己要音感有什麼用，但依舊覺得輕飄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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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實真殘酷，我破滅的夢想就靠...你了，撐下去！出名以後可不要忘了你的老朋友啊，以後出去當歌星賺大錢的夢，我就托孤給你了，兄弟。」莎夏誇張的做了一副嚥氣的音效聲響，然後笑點極低的自己逗笑自己，翻身翻到床板都在抖。
「莎夏，聽我說，別放棄，你還有機會，」諾亞忽然一副語重心長的模樣，翻身坐起，撐著下巴，「現在努力培養他的信任，以後當他的經紀人，負責收錢這工作好得很，不排除有機會伺機捲款遣逃......」
「最好是，你們兩個少來鬧，一邊去。去去去！」利恩也爬了起來，想也不想地，朝著莎夏扔出一記白眼攻擊後也順勢扔給了諾亞一個，視線對上的瞬間，他看著鏡片後方那放鬆的眼尾細細的笑紋，輕鬆消弭於無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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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哦。跟這個人還沒那麼熟，差一點。來不及道歉，莎夏吵鬧的聲音又插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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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地方去啊！你看這，我去他媽，牆牆牆，欄杆！...啊我操蟑螂！」一口一個fuck，莎夏嚴正抗議。1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wevwvw6nM
「白痴，你去操啊。看會不會生出變種蟑螂人，對對不要忘了順便找利恩做教父。」而諾亞放聲大笑，利恩抓抓頭，好像⋯⋯他也滿好相處的嘛？自己這是終於走運了嗎？在監獄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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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裡的歡笑聲一時聽來相當歡樂輕鬆，利恩跟著傻笑了起來，明明他怕蟲怕得要死來著，明明被調侃來著，怎麼回事呢？眼角餘光捕捉到，滿口跑著垃圾話的諾亞流露出了些許的少年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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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不知道諾亞到底年紀多大來著？1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CijoILETJ
而且，真是奇怪，一個好區的孩子再怎麼瘋，也該是跑趴喝酒呼麻那類屁點大的事情，怎麼會淪落到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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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恩自然不會冒然開口問這些，內心的疑問卻從沒有熄滅過，總是在這樣平和的時候，滋生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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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出諾亞是個思維非常清晰理智的人，甚是是個溫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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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所以，到底為什麼？他犯下了什麼樣的罪行？又為什麼能成為「領袖」？他有這樣的氣勢嗎？不會被欺負嗎？利恩在床上翻來覆去的，他將臉一會兒埋在被單裡，一會兒探頭往轉角偷瞥觀察。
不知道自己怎麼就糾結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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