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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恩發現墮落其實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兩個禮拜前，他才在姊姊麗莎的淚水祈求以及母親的拖鞋爆擊之中，發誓自己會好好念書，不做那些見不得人的事情，賺那些不乾淨的錢；兩個禮拜後，他發現自己又趁著夜色，順著屋房總是漏水的外牆管線而下，悄悄回到了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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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告訴自己只做這趟，誰叫他們沒有保險，而母親真的該去醫院看一趟，都說是關節老毛病，但偏偏每次發作都不斷加重，對於夜裡那一聲一聲壓抑的哀嚎，裝作沒發現是母親的願望吧，但利恩想，他注定要讓媽媽失望了，誰叫他原本就不是父母寄望中聽話的好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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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姊要念書不能整天顧店，他們兩個下學期的學費原本就還沒湊足，現在又在特殊情況下挪用了部分，什麼都要錢，連求助也能化為等價的數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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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打了越洋電話，用最快的語速，請求依然故鄉的外公支援一些錢，但即使如此，利恩並不抱希望——那些他一面也沒見過，遙遠「家族」的人，都認為他們在國外過上好生活了，就算成功，等待支票飄洋過海什麼的，他也等不起，不想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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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利恩又回到了隱蔽可疑的街角，販賣起上回剛好來得及藏起，沒被麗莎沖進馬桶的紙包。
裡頭可是對見不得光的生物來說，最具吸引力、美麗的白雪公主，他們的狂熱願意為這一點點粉末形狀的快樂付出一切，而他就只是投機者，從他們身上剝下一層利益，各取所需。
至於最開始如何站得住腳，利恩靠的是壓低價格，搶附近行事已有幾年、穩定供應的拉丁裔藥頭的客源，那些已經生活一團敗壞，再也負擔不起的毒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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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所面對的總是那些走投無路，瘋狂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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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沒關係，他敢做，有必須要做的原因，所以他可以比他們更瘋，更加不可理喻；今年年初，跨年夜剛過，當一群操著一口腔調不標準英文的高大混混團團圍住他的時候，利恩就是這麼一遍又一遍反覆在腦海中唸誦著說服自己，蟄伏的姿態像只野貓，他不動聲色的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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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閃電一般出手，將半隻手臂長的刀刃送進了為首的青年腹中。又硬是抽了出來，不知道而來的力氣，往腿上猛刺數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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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恩聽見自己粗喘的聲音，像是頭怪獸，野蠻，陌生。2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MnE1Lkx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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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自覺的，他知道自己是個壞孩子，麗莎總是碎唸著廚房裡找不到的那把菜刀，他是如此自然的、目光疑惑的聲稱「不知道呀？」，卻早早順走，用皮帶綁在衣服下面。
大家都是糊口飯吃罷了，他知道這群年紀明顯比自己大了些的混混們可能有槍，但利恩在賭，賭他們不敢開火，不願造就一絲吸引警方注意力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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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賭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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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從那天起，利恩有了自己的「地盤」。意料之外，明明當時沒看到有誰圍觀的，話語卻如春日的飛花一般，絮絮傳了出去。
明明一直是獨來獨往的單幹著，在學校裡，像是雙重人格還是可笑的兒童間諜電影一樣，總搖身一變成低調不起眼的瘦弱Nerdy Asian，然而那次事件以後，不只中國城底層那些「不正經」的少年們，看向自己的眼神帶上了敬佩，就連那些不想惹事的白人好學生，也漸漸繞開自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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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後續發展到麗莎也聽聞了傳言，就不是利恩願意或者所能控制的副作用了，但總的言之，結論來說——他仍然憑著自己的血性與衝勁，成為了夜色裡獨霸一方的頭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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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終究還是太年輕，也太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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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禮拜，在夜間的街頭足夠發生很多事。
例如，當時他一夜壓住了拉丁裔小團體的勢力，又或者一名出手大方的常客在罕無人煙的街角醜態畢露的死亡，更甚者，便衣警察摸清門脈，裝作顧客，悄悄來到了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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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在紅藍交錯的光線之中，他的側臉重重撞上柏油地面，胸口的衣料感覺直接被路石碎屑撕裂開了，一處一處一點一點刺破揉入血肉肌膚之中。剎那之間，他想到了麗莎哭泣的眉眼、母親失望的表情，他想到了好不容易考到的年級第五成績單，他還沒來得及給他們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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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忽高忽低的喊叫聲，鳴笛聲都沒能讓他從這突然而來的恐慌中清醒回神，該說自己果然是卑劣的原始的生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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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後腦被一腳踩著嘴唇一抿，濃烈鐵鏽的味道，竟然才諷刺的令他冷靜了下來，利恩無聲的笑了，舔了舔鼻血，試圖讓自己不要太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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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趴下！手放在頭上！」「名字？證件——」混亂的手電筒燈光、車頭燈，還有，更加混亂的鳴笛與警察大吼聲。
「⋯⋯利恩。利恩・程。」
「這小子，還沒成年吧？」「唉，你媽媽要為你而傷心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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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心，嗎。
雙手被按在身後銬起的瞬間，利恩閉上雙眼，轉念想道，將那些一閃而過的懊悔不安埋藏在深處。也好，他告訴自己，起碼這段時間麗莎不用看到他就心煩，家裡也少了他一份需要煩擾的生活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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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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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小就不學好，等著吃牢飯，讓大人教教你這個社會的道理吧，嗯？」
身後，一位警官特別不懷好意的說，而利恩只是倔強的別開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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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獄小檔案
Snow white: 古柯鹼，因其雪白的粉末而得稱，街頭用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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