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護——戀人(處女作) - 第四章——見面．羅西的生活

四之ㄧ

距離開天界已有三個禮拜之多。塔爾幾乎把羅西的家都翻過來，卻仍沒鑰匙的蹤跡，除了那精緻的寶盒外。至於開寶盒的鑰匙——塔爾猜想，他可能置於羅西的公事包內。

有著長長的睫毛、緊閉的雙眼的塔爾正深睡於沙發上。

昨晚，他總覺得自己很疲累，原先是想睡在床上，但一想到羅西也會躺於此——就放棄了。

當他睡醒時，羅西已出門上班。

塔爾便化為肉體，以懶洋洋的姿態前往臥室。

突然，他的瞳孔竟浮現一樣令他歡喜萬分的物品——公事包！

他迫不及待的將公事包取下、打開，找尋能開啟寶盒的鑰匙。

結果是——無……

既然公事包裡未有，那應該是跟開家門的鑰匙掛在同一處吧！他揣測。

嘆了長長一口氣，塔爾腦中閃過若干疑問……

她不會把『鑰匙』送人吧？或者，她早已弄丟了呢？甚至拿去賣？

搖搖頭，他拋開這些難以估算機率的問題。

塔爾往後方一瞧，一股腦地躺平床上，最近，他真的累了，不時睡意便會席捲而來。

但——這一睡竟為他帶來一件極大的困難！

「砰」一聲，女人回家了。

在臥室的塔爾卻仍睡得很安穩，直到——

一陣驚叫使他從睡夢中清醒……

「啊——」喊叫的人顯然是羅西，他一見眼前一位來路不明的男子，不禁大聲喊叫。

塔爾心想大事不妙，即使變回靈體也無用。

原本他是想趁時間還早，要在柔軟的床上小睡一下，並沒料到羅西會『提早』回來。

忽然間，他知道原因了！

女人的公事包未帶，也就是說——她應該不會出門太久。

現在他插翅也難飛了，於是，塔爾在極短的時間內想出『對應』的方法——

他以凡人看不見的速度逕自撂倒羅西於床上，並以手摀住她的嘴，把她制在床上，最後，用沉重的語氣道：

「妳給我安分點！」

這一句命令，讓羅西再也說不出話，但她的手腳仍不斷在掙扎。

甫看見塔爾時，她馬上知曉他不是本地人。

那長長的波浪般金髮、雪白的皮膚，突顯他的俊美。

現在，塔爾清澈的藍眸直朝她看，金髮也散落她的身體周圍，整個人快陶醉於此。

之前，她還住在美國時，也常見過金髮碧眼的人，卻從未看過有著一頭金『長髮』的男性，今晨，她彷彿置於攝影棚般，是如此神秘又動人。

——回過神，羅西拋開方才那愚蠢的想法，用腳踢踹塔爾的腹部。

這一踢便激怒了塔爾，她將原先放於羅西嘴上的手，換成抓住她的右手，另一隻則反，且握得越來越緊。女人因而再度大喊：

「你這個無恥之徒！究竟有何目的？放開我！」

塔爾知道她會錯意，便予她一個忠故：

「妳給我聽好！我們天使是絕不會妄想你們人類的肉體的！」

語畢，他起身離開羅西，直接在她面前化回靈體，襯衫及牛仔褲瞬間掉落一地。

如今，塔爾他仍無法相信神託凱文給他的那番話。

羅西一見陌生的身影猝然消失得無影無蹤，還說他是天使！

無法置信的羅西起身坐於床沿，做個深呼吸緩和情緒。

她萬萬沒想到，自己的家會遭『小偷』！

但，一見塔爾的金長髮便知他不是普通人。

難不成——他真是天使？她猜測。

總之，她今晨可經歷了一段駭人的『冒險』。

化回靈體的塔爾暫時離開羅西的住所，飛往附近的公園。

此公園有著悅耳的鳥聲、翠綠的樹葉以及新鮮的空氣。

可是，塔爾並沒沉迷在眼前的事物——他根本沒心情去理會。

他竟讓世人知道他……天使的存在！

極度懊惱的他，佇立在地面，緩緩收起羽翼。

他無法使人類失去記憶，也無法製造幻象，更無法殺人滅口。

一籌莫展的塔爾，臉神呆滯的坐在公園的雕花銅長椅上，一旁還有一對人類情侶在打情罵俏。

試著靜下心來，閉上雙眼，塔爾拼命思考解決方案。

不過，耳邊傳出的聲音嚴重影響他的思緒。

於是，他張嘴訓斥旁邊的情侶：

「你們這對情侶能不能安靜點！真是……」

雖有勇氣，可惜的是，他的聲音就像耳邊風般，沒有任何人聽見。

身為靈體的塔爾，深知自己要與人類溝通是多麼的困難。

之後，他在公園挑兮達兮。沉思了半晌，他決定和女人羅西溝通看看，立刻展翅回到暫時的居所。

中午時分，一陣香味從羅西的家飄出，塔爾正乘在那香氣之中。

收起雙翼，他降落在女人家中的廚房裡。

他見女人煮著菜餚，還以唱歌的音調在『自言自語』：

「曇花天使！出來吧！曇花天使！快出來吧！……」

聽她說的內容，可推測是在喚塔爾現身。

被叫喚的『曇花天使』躊躇，無法下決定自己是否該現身，但，這或許能開創他與羅西的溝通橋樑。

他跑往老位子，隨手拿起衣褲迅速穿上。

著裝完畢，他旋即化成肉體，出現在羅西的視線中。

羅西一見口裡哼的天使突然乍現在她面前，不禁嚇了一跳。天使道：

「找我有事？」語氣帶含疑問。

「……嗯！我們坐著談，好嗎？」

語畢，她帶領塔爾到餐桌，請他坐下，心跳仍是起伏不定。

桌上擺著兩盤剛煮好的小菜，以及一碗白飯。

女人也坐了下來，吃起午餐，突道：

「你要吃嗎？」

「不用了，謝謝妳的好意。」

見塔爾拒絕，女人嚥下一口飯後，又道：

「那……你來我家究竟有何目的？天使！」

塔爾早料到她會問此，因此在公園已想好『對策』，不假思索的回答：

「我只是隨便下凡人間，剛好進入妳家罷！」

一聽塔爾的這番問答，羅西皺起眉頭，不相信眼前這位天使所說的話，又道：

「那你還可真閒，甚至躺在我的床上？而後又忽然消失，衣服掉了也不拾回？」

「那是因為情況危急。」塔爾的聲音變得無奈。

接著，只見女人離開餐桌，朝廚房的方向走。

塔爾以為他惹羅西生氣，想重新跟她解釋，。

女人打開冰箱，拿起一瓶罐子，倒在兩杯玻璃杯中，雙手各拿一杯，走了回來，溫和地道：

「喝杯冬瓜茶退退火吧！聽你方才的語氣有些無奈。」

『茶』！

塔爾只鎖定這個字，他原本無奈的心瞬間轉為歡喜，也開始對羅西有正面的評論。

接下冬瓜茶，塔爾立刻喝得一滴不剩。

羅西一看，笑道：

「看來你火氣真的很大呢！要再來一杯嗎？」

這時，塔爾才因羅西的話而顯些不悅。

事實上，引他不悅的字詞早在上一句話出現過了。

「你說我火氣大！我哪有？」

天使雙手叉腰，做抱怨狀。

這舉動讓羅西發出甜美的笑聲，再加上她白皙的臉龐，笑容更加燦爛。

快樂過後，羅西告訴塔爾自己的全名，塔爾還知道她不是本地人的事，當然，塔爾也介紹了自己。

鬧劇……就此結束。

夜晚時分，塔爾已化回靈體，佇立在沙發旁。

他邊看正在閱讀的羅西邊想著一些事……

這女人真奇特。今晨，不斷反抗我，一到中午整個人都變了！人究竟是什麼樣的生物？……

半晌，他坐回老位子上，翻起古書，不再胡思亂想。

四之二

翌日，女人沒有出門。

塔爾不斷觀看時鐘，揣測羅西沒出門的原因。

之後，他等了又等，羅西依然沒睡起。

嘆了一口氣，他想今天暫時把任務暫停吧！

於是，塔爾張開雙翼，飛往外頭逛逛。

差不多過了三小時，女人才醒來，睡眼惺忪的進入浴室。

然後，只喝了一杯牛奶充當早餐。

她走往客廳，看看四周，喚著：

「塔爾！你在嗎？塔爾……」

她喚了又喚、望了又望，判定塔爾不在家就一屁股的坐在沙發上，似乎有點無聊的模樣。

羅西的生活原本就很平常。

週一至週五早上上班，黃昏返家，洗澡、吃飯……等。

之前，她在美國都靠父母的龐大事業過生活。

現今，她離鄉背井已有二年之多，也漸漸習慣低調的生活方式。

但，獨自一人總會寂寞，忽然有個能與她談天的對象出現，她必定雀躍萬分。

塔爾一去就是整整五個小時。

一返『家』，他立刻化為肉體，突然出現在羅西面前。

這使原本在彈奏鋼琴的羅西被嚇到節奏亂掉，她氣呼呼地對塔爾道：

「我可以拜託你別再突然出現我面前嗎？」

天使皺眉，想不出其他方法能見她，便問：

「那妳要我怎麼辦？」

「你可以在我家門口按鈴，亦或敲落地窗。」

塔爾聽完點點頭，沒接半句話，靜靜站在一旁。

之後，羅西重新彈奏方才的樂章。

在天界，並沒有鋼琴這類的樂器，因此，塔爾瞪大雙眼，感到非常好奇。他問：

「這是什麼？我從拜訪妳家以來，就想問這個。」

「原來天堂沒有鋼琴呀！我還以為你知道。」羅西邊談邊說。

「鋼琴？」

「對！每個琴鍵都有各自的音階，下面還有三塊踏板。」

聽完解說，塔爾頷頷首，聆聽這首美妙的曲子。

一會，羅西停止彈奏、蓋上保護琴鍵的黑蓋，起身面向塔爾，道：

「我要出門，你跟我一起來吧！」

「不行！為何要我跟妳去？天使不能隨便出現在人類面前！」

一聽要以肉體的型態出門，塔爾堅決反對。

然，羅西卻又附加一句：

「你一定得出門，把你留在這裡，誰知道又會闖出什麼好事？」女人將聲音提高，強調她所說的話。

塔爾心想再怎麼反對也沒用，只好應允了。

接著，女人帶一抹微笑，以手勢要求塔爾跟她到臥室的梳妝台，請他坐在椅子上。

不斷蹙眉的塔爾，透過鏡子得知羅西的一舉一動。

只見羅西走往床頭櫃翻找東西，又折回來，才開口道：

「你的頭髮太長，出門會有些麻煩，我幫你綁起來。」

她拿出一條髮圈，又伸手拿取梳妝台上的梳子，開始梳理塔爾的金絲波浪長髮，又含笑道：

「好懷念的髮色，在美國常看到呢！只不過沒那麼長。……你們天使皆是長髮嗎？」

「也是有短髮的，但不……啊！」

語未畢，腦後剎時傳來一股刺痛。

「剛才梳到打結的地方，你還好吧？我梳慢一點。」

聽完話，塔爾仍按住頭皮，對很久沒梳髮的他來說，這足以形成劇痛。他慢慢回答：

「我很好！……對了！你剛說『美國』，那是何處？」

「美國是我的家鄉，位在太平洋的另一頭……」話到此，她抓起塔爾的頭髮。

「……我是移民至台灣的——你可以幫我抓住左手裡的頭髮嗎？」

塔爾照辦，伸手到頸後，接住他的金髮。

羅西蹲下來，把髮圈套過塔爾的髮尾，確定牢牢圈住他頸後的金髮，終於『大功告成』。

一綁完，塔爾站起身來，轉身用鏡子瞧瞧自己現在的模樣，耳邊還傳來一段話：

「你的頭髮真的好長，要綁起來挺花工夫的！」

「那真是辛苦妳了。頭髮不用撿，會自然消失。」

塔爾看著正蹲身拈著他所掉落的些許髮絲的羅西道。

「為何會消失？」問完後她起身，把手上的金絲放於梳妝台上。

「因為天使的頭髮本身是氣體所構成，幾分後會像消失一樣，分解成極小粒子。」

語畢，塔爾隨手拿起一根金髮，觸摸那最細最軟的纖維。

然後，二位走往玄關準備出門。

羅西都快跨出家門，塔爾卻站在台階上，一直不願下來，她便問問情況，而他回答：

「我……沒有鞋子。」

也對！

羅西不由得頷頷首，她望了望地面，一會道：

「你暫時穿這雙吧！那是我的拖鞋。」

邊說邊指向台階下的白色平底拖鞋，且看著塔爾。

塔爾照做，可是，尺寸實在不合。

羅西早料到會如此，又道：

「果然——鞋底不夠長。待會我買一雙送你好了。」

「送我！這哪好意思。妳的我心領了。何必麻煩？我自己去買。」

塔爾雙手在胸前伸直搖晃，不斷表拒絕狀，也質疑羅西為何對他這麼好。

只見她手叉腰，帶點斥責的語氣道：

「自己買？你哪來的錢？我看你身上的衣服八成是偷來的！最近，賣那種品牌的店，生意忽然興隆起來。」

「因為祝福奏效啦！」

面前的天使小聲的嘀咕，而後，換回原本的音量：

「我沒偷！」

「若非偷的，你那身名牌哪來的？」女人又追問。

「……」

這回，塔爾決定不再回答，以免鬧成不必要的爭吵。

他乖乖開啟大門，走出家外，想直接往外走，背後隨即傳來一陣叫喚：

「塔爾！不用走的！要開車去。」

『車』！那是什麼？彷彿激問般，塔爾問著自己，隨答案的方向走去。

在他的眼前，有一輛銀色『四輪大機器』。

羅西將車門打開，也順道替塔爾打開了，請他坐進去，並教他如何繫安全帶。

然後，羅西以她良好的駕駛技術，帶領塔爾至商業圈。

銀色小客車停駛於一家鞋店旁的停車格。

車掌開了車門，站在紅色的人行道上，綁著一頭金長髮的男子隨後跟上。

眾人的目光全往他們望去，金髮俊男一陣錯愕，小聲對羅西道：

「為何大家都往我們瞧？我身上有什麼不對勁麼？」

「大家是看你宛如潘安再世。快走吧！以免待會又有人圍過來。」

羅西的語氣顯些不耐煩，她也曾經歷這種事情。

塔爾仍是不懂，他邊走邊思考——

潘安！怎可能？在天界，比我俊的天使多的如碉堡，像凱文就是其一呀！

此問題一直跟著塔爾到店裡，在選購鞋子時也是。

羅西看他若有所思的眼神，便知他在想事情，於是，她用手在塔爾的臉前上下揮動，塔爾才回神。羅西笑道：

「你剛是怎麼了？」

塔爾沒答話，只是搖搖首，羅西則繼續說：

「你看看，這裡全是男用涼鞋，選雙你喜歡的吧！」

塔爾盯著展示櫃，無法下定主意，這時，前方不遠處有一位店員向他們走來。

店員的黑眸瞧見塔爾的金長髮，但，她並沒忘了自己的工作，親切的詢問：

「先生小姐，需要幫忙嗎？」

天使看了看店員，沒說半句話，一旁的羅西則說：

「是的。請幫他拿雙適合的的涼鞋。」

「好。」

店員照做，她先目測塔爾腳的尺寸，一會，她手上拎著一雙黑色真皮涼鞋，走回來，說：

「這雙如何？既輕巧且舒適，是我們最新的款式。」

塔爾仍沒說話，眼珠上下左右不斷晃動，羅西只好幫他回答。

「外觀也不錯，塔爾！試穿看看呀！」

她用手肘推了推塔爾的手臂，他才吞吞吐吐地道：

「喔、好。」

聽到客人回答後，店員放下涼鞋，卻目睹到讓她差點大笑的事——

眼前的『男人』竟穿著和自己不搭調的女用拖鞋！

方才，他一直欣賞金髮，完全沒注意到下方。

終於，她再也忍不住，趕緊摀住嘴，二話不說，走往員工休息室，暗自大笑起來，留下一時楞住的顧客。

耳力極好的天使，隱約能聽見來自休息室的笑聲。

塔爾以他的直覺去判斷笑聲的起源，念頭一閃過，他尷尬的脫掉尺寸不合的拖鞋，換穿新鞋。

羅西一時還搞不懂店員離去的理由，偏頭一望塔爾的舉動才獲得解答。

她忍不住也嗤然一笑。塔爾旋即又氣又糗的對她說：

「是妳叫我穿的！別笑！」

羅西見神聖的天使生氣，馬上用手掩飾笑聲，身體卻發抖似的，帶著濃厚的笑意。

塔爾向四周望去，見許多客人全神貫注於他和羅西。

不知是因尷尬亦或是著急，他好想盡速離開這場面。

拉起羅西的手腕另一隻手拎著白色拖鞋，塔爾走著說：

「這雙剛好合我的腳，就買它吧！」

他說的確實是實話，店員只不過隨便目測，就拿到合他腳的尺寸！羅西便問：

「你確定合？那也得脫下來才能結帳。」

「脫下來！那豈不是要我在穿回它！」

他邊說邊鬆開掌中的手，指著另一隻手上的拖鞋。

「你稍微忍耐一下，買了自然會給你穿。不然，你打赤腳走路。」口氣稍大，表明她快發火了。

塔爾只好乖乖的以心不甘情不願的心情穿回拖鞋走往櫃檯。

結帳時，櫃檯小姐一下看價一下看塔爾的金髮，還問道：

「你們是一起移民的夫妻嗎？」

夫妻！像嗎？

被誤會的二位互看，羅西回頭『講明』她與塔爾的關係。

「不是。他是我的表哥。」

表哥！妳可真會掰，塔爾繼續想——

倘若我們是夫妻，那羅西必定是寡婦，聽說天使愛上人類是會被判死刑的——我在想什麼！即使不會死，我也不可能愛上……

沉思未了，一陣聲音突然打斷他——

「塔爾！塔爾！換上新鞋，走了！」

「嗯、好！」

他迫不及待穿上新鞋，手便拎著拖鞋，離開有著有趣店員的鞋店。

乘上車後行駛了一會，二位抵達一棟購物中心的地下停車場。

甫下車，塔爾旋即問：

「羅西！妳來這做什麼？」

他四處張望，見若干人走向上方寫著入口的地方，也聽見若干來車的聲音，及一道語聲：

「到了你便會知道，先進去再說。」

語畢，他們到達入口處，並乘坐手扶梯——

在天堂，僅有樓梯之類的助走建築，塔爾因而好奇的問：

「樓梯為何會動？」

他嘗試走下一階，卻害怕地縮回去，就這樣，持續站到最後。

一踏上磁磚地面，羅西立刻對塔爾說：

「電梯沒什麼好怕的，跟樓梯差不多呀！」

語畢，她隨手拿起旁邊堆成堆的一只塑膠籃。

身後的塔爾沒開口，眼前琳瑯滿目的事物吸引他所有的注意力。

羅西原本是想要嚇嚇他，使他回神，後來僅拍拍他的肩膀，道：

「你今天怎麼一直呆呆的？」

「……」塔爾看著她仍沒說話。

一會，他邁起步伐，走在羅西前道：

「你不是要買東西？走啊！」

聽聞，羅西有點惱火，他在心裡暗忖，到底是誰不走的？真是……

在食品販賣區，塔爾看見許多他從未看過的食物，眼珠不是瞄那就瞄這。

甚至還瞧見他最喜歡的茶類，此刻，羅西正要拿起一瓶牛奶，偏頭一望，見天是似乎又在發呆。

她莞爾一笑，沒朝塔爾走去，大概知道塔爾的心思在哪。

她轉身，走往後面放滿鋁箔包的鐵架前，挑選一包茶類飲品，然後拉回仍處於呆滯狀態的塔爾，直至收銀台。

羅西將提藍裡的所有東西放置輸送帶上，塔爾也幫忙……

一拿就拿到那一包『花茶』，不敢相信的他，用充滿感激的眼神看著羅西，差點忘記把花茶放在台上，根本不知曉羅西會不會給他喝。

負責幫羅西結帳的是一位男士，他跟鞋店的櫃檯小姐雷同，除了沒問出那愚蠢的問題外。

離譜的是，他因太入迷於欣賞金髮，不小心把要找的錢全散落在收銀台上。

他尷尬的拈起硬幣，將找的錢交給顧客，口中不停道歉，二位客人走後，他的臉上顯些淡紅。

後來，羅西與塔爾手拿購物袋走向手扶梯，準備離開購物中心。

突地，旁邊的一項活動吸引羅西的注意——抽獎活動，凡購買本公司商品皆可摸彩。

她推推塔爾的手肘，道：

「塔爾！你的運氣好嗎？」

「還可以。怎麼問這？」

的確，塔爾的運氣一向不賴，比如獲得金冠一事，他始終認為那是僥倖。

塔爾看著少他一顆頭的羅西，想不透她的意圖。

只見羅西拉他到摸彩箱前，遞出錢包裡的發票給服務人員。

其中一位員工笑著說：

「我們的頭獎是夏威夷五日遊；二獎是一台電動按摩椅；三獎是一組雕花瓷器……請問二位要由誰抽獎？」

「他！」羅西指向塔爾，使塔爾一臉疑惑，他驚訝地道：

「我？」

「你運氣不是不錯麼？就試試吧！」

聽羅西這麼信任他，他不得不試試看。

於是，一名服務人員請塔爾抽箱子裡的一張捲起的紙條。

塔爾隨便抽起一捲，服務人員再請他拿過來。

員工將套住紙的小管子拔出，俄頃間，一道驚訝的叫聲引起許多路過的人注意……

「是二獎！真的是二獎！恭喜你們獲得一台電動按摩椅！」

羅西無法相信自己雙耳所接受到的訊息。

塔爾則以為中二獎的機率很高，仍無法相信自己的運氣很好。

眾人一收到如此令人歡喜的消息，全拍起鼓掌。

有需要如此誇張嗎？塔爾暗忖。

仰頭一望，看板上寫著『二獎僅三籤』的斗大黑字。

這才讓他更明白自己是多麼幸運。

一旁的羅西正開心地填寫資料，臉上帶著微微的甜美笑容。

之後，他們便離開購物大樓。

回家的路上，羅西不斷誇獎塔爾的運氣……

「你的運氣真不是概的，按摩椅我老早就想要了，雖有本錢，可是好貴，捨不得花錢。」

她一下興奮尖叫、一下哼歌，直到塔爾問：

「有一點我真的想不通——妳最近早上為何沒出去？」

這是他心裡殘存最久的問題，到現在才鼓起勇氣詢問。羅西回答：

「因為我們公司為了獎勵員工，而出國旅遊了，但我沒去……」話說到此，語氣忽然轉變——

「塔爾！快『離開』！有人在我家門口！你若是被看見就糟了！」

四之三

晚上七點多，一名身材曲線接近完美的黑髮女子佇立在羅西家門口外，她按著門鈴，身後還有一台黑色跑車。

突地，一道白光及喇叭聲引起她的注意……

她奔往羅西的車旁，輕敲車窗，叫車掌轉開它。羅西顯些驚訝地道：

「天蒂！妳怎麼會在我家門外？」

被叫天蒂的人正是這位要找羅西的女子。

在車燈下，天蒂的妝透現出來，雖濃卻濃得美麗。

她用塗著櫻桃色口紅的嘴唇說：

「我按妳家門鈴好幾次都沒看妳出來，連手機也是。」

「手機？……啊！我放在家忘了拿！」

「果然……我來是想請你幫我一個忙。」

語畢，天蒂莞爾一笑，這笑容足以迷倒所有的男人。

「等我停好車再說吧。我開鐵捲門，妳先進去。」

化回靈體的塔爾，在車未進家的時候，觀摩天蒂的長相，他也認為天蒂很美，卻又帶點讓人難以捉摸的感覺——

不過，他並不能去干涉羅西的交友狀況，因此，他展翅，飛往羅西家的陽台上，獨自享受夜風的吹拂。

『鑰匙』一事，他暫時拋在腦後，靜觀其變。

天蒂一進客廳就一屁股坐在雙人沙發上，並從手提包裡拿起鏡子檢查自己是否該補補妝。

不久，羅西放完剛才買的所有的食品，跟天蒂談起天來，且吃著晚飯。

事實上，幾乎都是天蒂在講話，羅西僅是回應幾聲，很少發表意見，進一步說，是因為她根本沒機會插話。

談了好一陣子，天蒂總算回去了。

羅西覺得輕鬆許多，她起身走往廚房喝幾口水。

然後，她坐在客廳裡……

在陽台盤旋的塔爾一廳樓下的交談聲消失，又聽見大門被打開，便知天蒂已離去。

他立刻飛往客廳，隨意拿起一套放在老位子上的衣褲穿。

見羅西在發呆，他急忙想詢問天蒂來訪的意圖。

於是他迅速著裝，輕敲落地窗幾下，等待羅西回應。

開是開了，可羅西卻又坐回沙發上發呆。

沒綁住金髮的塔爾看她這樣，難免有些擔心，他盤手靠在沙發上，問：

「那位叫天蒂的女士，找妳有什麼事？」

塔爾雖不能管羅西的生活，但他的好奇心一直命令他問此。

一到人界，他的好奇心不斷增強，特別是人類的一舉一動他最感興趣。

只見羅西嘆了一口氣，回應：

「天蒂只是她的暱稱，他的本名是黎燁婷。前來託我幫她做事，每次都是——快煩透了！」

「妳們不是朋友嗎？」塔爾又問。

「……在某種意義上算是。」她手抵住下巴，語氣有些無奈。

「意思是說他不大算是妳的朋友？」

這問題，羅西沒用言語表達，僅用頷首表示。

「那妳還真會忍耐。」

「忍耐？」羅西驚訝道。

看她一頭霧水，塔爾進一步說：

「妳不是說她託妳做很多事？妳雖說『煩』卻仍去執行，可見妳很有耐心。」

語畢，塔爾坐了下來，美麗的藍眸往羅西看去。

「那是因為她握有我的把柄。……我可以求你別再問下去嗎？」她每說一字，聲音就愈來愈大。

冒失的塔爾不明白她為何生氣，只知曉情況不大妙，改以關心的語氣道：

「妳做錯了什麼？她又有何權利能掌控妳？」

他似乎學不乖，以為用溫和的語氣詢問，女性人類會願意回答，甚至想打破沙鍋問到底。

孰料，羅西真的發火了！她臉色凝重，咬牙道：

「我不是說過別問了嗎？我就是不想說有關天蒂的事！你聽不懂我們人類的話嗎？」

塔爾嚇到離開沙發，心中湧起一股茫然。

羅西一見自己過於衝動，不禁感到羞愧，她起身，背對塔爾，囁嚅：

「你……出去、出去！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塔爾照辦，在客廳化回靈體，原本穿在身上的襯衫及滑板褲瞬間掉落於磁磚上。

他——暫時遠離羅西家周圍。

離自己發怒的時間已有一陣子了，心情仍不太平靜的羅西對自己及塔爾感到非常抱歉。

她走往臥室，拉開放滿光碟的雙層櫃，挑起一片能平靜心情的水晶音樂，放入音響，邊聽邊反省自己的過錯。

昨晚一直在空中沉思原因的塔爾，直到翌日正午才返回『暫時的居所』。

放在他老位子上的衣褲僅剩一套，最近他都直接在羅西面前化回靈體，偏偏在化回的瞬間，本實體的東西無法跟著化回靈體，但，是要他以赤裸的身子的去拿，這塔爾哪敢？

穿起最後一套衣褲，重覆昨晚的見面方式。

處在客廳看書的羅西，思考是否該幫塔爾開門——她還對昨天的事感到抱歉。

良久，她決定開門，允許塔爾的再訪。

等待那麼長的時間，塔爾其實很想離開了，他甫踏入客廳，就聽見羅西道：

「昨晚真是對不起，今天我會盡量把整件事說明清楚，你願意聽嗎？」

她仰頭，見天使頷頷首沒發話，請他坐在沙發上，自己則走往廚房。

沒多久，她雙手各拿一罐飲料回來，那正是塔爾夢寐以求的花茶。

羅西在他對面坐了下來，微笑道：

「別客氣，喝吧！看你昨天一直盯著『茶』瞧。」

聽她一說完，塔爾也不說聲感謝的話，伸手就拿起放在強化玻璃桌上的飲料，喝下一口後才道謝。

之後，羅西開始她的遊說……

「自從我移民半年後，我犯了一件足以構成刑事責任的罪，當時，天蒂在我附近，她幫我解脫此罪，我很感激她，也跟她結友。然而，她卻叫我做許多事，萬一我拒絕，她立刻威脅我，要把我所犯的錯公諸於世。」

說了長長的一段話，沒有良好的頭腦是無法一次聽得懂的，而天使的分析能力比凡人高明許多，一次便能全懂。

「原來是這樣啊！」塔爾嘆道，手上仍持著未喝完的花茶。

他沒問羅西犯了什麼罪，他想，既然羅西不肯告訴他，他也別追究太多。

仰頭，看女人望著他，似乎有話要說。

塔爾頷頷首，給她一抹微笑，請她說出她想說的話。羅西支支吾吾的道：

「你們天使……會使用……使人消除……記憶的法術嗎？如果會的話，可否能消除天蒂她……天蒂遇見我時的那段記憶？」

她知道自己根本是在逃避現實，也不奢望塔爾會應允。

只見塔爾起身，將花茶輕置桌上，步往羅西所坐的沙發後方，低聲道：

「天使不能因個人私事而擅自濫用法力，況且我也不會使人失去記憶，不過，妳若有煩惱或痛苦的事，我很樂意當妳的訴苦對象。」語畢，他莞爾一笑。

坐在他前方的羅西並不知曉他笑了，身後卻散發一股舒適的氣溫，感覺自己彷彿處於林中，接受陽光的沐浴。她回話：

「那你可以當我啜泣的場所嗎？」

轉頭一望，她看見正趴在沙發背上的塔爾，又微笑回答：

「可以。」

得到答案後，羅西走往庭院，這時塔爾又道：

「我『放』在妳家的衣褲能麻煩還我嗎？」

一聽完話，羅西溫和的道：

「這件事你早該提了。」

語畢，她轉身換走往臥室。

一會，她手捧著疊成一疊的衣褲，遞給塔爾。

他答謝後，說了一聲「再見」，帶著衣褲消失在羅西眼前，此時，穿在他身上的衣服又掉落一地。

四之四

過了若干天，羅西總算去上班了。

在那之前，她還呼叫塔爾出來，用嚴肅的語氣對他道：

「你可別趁我不在的時候亂搜我家喔！我家可沒什麼金銀財寶！」

事實上，羅西並不認為天使需要金銀，亦或他們喜歡有炫麗顏色的物品，他自己本身都比金銀炫麗多了。

問題是，他不清楚塔爾到她家的意圖，而塔爾也不打算告訴她真相。

塔爾坐在老位子上嘆氣，覺得一天比一天無趣，他多盼望凱文再來找他，數日以來，他終於體會到什麼叫做『孤獨』。

良久，他穿過窗戶，展翅到處晃晃。

塔爾一飛就飛到商業圈，驀然間，一陣花香引起他的注意……

紛紛人群中，惟有花店看起來寧靜。

塔爾降落在花店外，首先映入眼簾的事一片紅薔薇。

他俯身聞花香，喃喃道：

「好久沒看到薔薇了。不知家裡的薔薇現在開了多少？」

語未畢，他的腦海已浮現家門的薔薇、康乃馨，及他最喜歡的百合。

隨記憶尋找，塔爾看見一旁有著白色花瓣的百合，想伸手拿起一束卻無法，畢竟他現在是靈體。

在人界，不能做的事情真多！他在心理悲嘆。

在花店徘徊一會後，他展翅與百合道別。

然後，他又去了很多地方，一直到黃昏才有返回羅西家的念頭……

正當塔爾想降落在大門時，一輛黑色小客車停駛於羅西家門外。

塔爾好奇地偏頭一望，想看清楚是誰在掌車。

只見右車門被坐在助手席的人打開，又向車掌禮貌性的道別。

原來是羅西呀！……載她回來的又是誰？塔爾不多疑，轉回頭，收起白翼，經玄關到達客廳。

他瞧羅西坐在客廳裡安靜地看電視，猜測她現在並不繁忙，便輕敲落地窗。

羅西立即為他開門，用高興的語氣道：

「方才想你在不在這，結果你就來了！」

她莞爾一笑，旋又坐回沙發上。

塔爾看看她，腦中湧起疑問。

他站在老位子前方，首度開口：

「我可以問妳一門問題嗎？羅西。」

女人望著他，答覆：

「可以。要問什麼？」

「……今天載妳回來的人是誰？」

「為何要問這？」

羅西手持裝滿牛奶的馬克杯，問到。

「沒什麼，只是好奇。如果不能說也沒關係。」

語畢，塔爾聳聳肩，等待羅西說話。

「他是我的上司，名叫余洛尹。

今天，他忽然說要載我回家，起初以為他在開玩笑，哈——」

她笑了起來，臉上宛如浮現一道光芒。

緊接著，塔爾又問：

「他是妳男友？」

若她真的有男友，那塔爾得小心一點了。

「不是！而且我若有男友，豈不是破壞與家人的約定？」

羅西馬上否定，隨後關上電視，把注意力集中在談話中。

「約定？」塔爾以充滿疑問的語氣道。

「還記得我說我是移民到這裡吧？」

她看到塔爾頷首回應才續道：

「我還未移民時，家母曾咐囑我一句話：千萬不能在台灣談戀愛。

我猜，或許是不想引起國際問題。」

語畢，她起身，手持馬克杯，往廚房的方向步去，耳邊傳來令她稍震驚的一段話：

「想問的問題都問了，謝謝妳，再見。」

甫聽完，羅西停下腳步，在塔爾未化回靈體前，道：

「這麼快？我還想跟你聊聊呢！」

羅西以為他會留下，繼續陪獨居的她，孰料，塔爾卻道：

「不行！我若劃為肉體太久，可能會變不回靈體。今後的一星期，我不會現身。」

為了不讓羅西有再『抱怨』的機會，他一說完就消失在她面前，好比曇花一現的陣雨，只留下原是實體的衣褲。

此刻，羅西又回到幾分前的狀態。

她步往流理台，邊洗馬克杯邊嘀咕：

「之前是誰自己說願意聽我訴苦的？」

這話塔爾不可能沒聽見，除非他飛往外頭遊蕩，可羅西不確定他在這兒。

他站在餐桌附近低首斂眉，對羅西的抱怨不予苟合。

真的是要找我訴苦？我看不是吧！

良久，羅西出了門，用雙腳走出宅區。

而後坐在老位子的塔爾沒有動靜，他望望眼前——因沒開燈而因陰暗的環境，深覺一直處在這兒一點意義也沒有，但，他能飛往何處？

「這裡的夜晚可真寧靜。」他喃喃道。

不知不覺間，他打了個哈欠，才知道這片寧謐激起他的睡意。

拿起一旁的古書，又瞄了瞄放在老位子上——羅西所放的擺飾——水晶做成的人魚雕像，透著淡淡的水光。

它的大小差不多是一顆籃球，如恆星般可自行發光，但很微弱。

塔爾搖搖頭，深知這一點光不適合看書，於是，他往唯一有燈光的玄關走去，找個不錯的位置，坐下來閱讀。

七天過後，按摩椅已送到，塔爾緊緊遵守自己說的諾言，在一星期內從未現身。

幾天的觀察下，他還發現——羅西與余洛尹同時出現的次數不斷增加。

他質疑之前羅西的那句話是不是假的、要敷衍他的。

今晨，塔爾看好時間，在羅西睡醒之際，並開啟臥室的木門時，他敲敲幾下落地窗。

孰料，羅西不但沒幫他開門，反而走向玄關，說了一句：

「應該來了。」

塔爾沒聽見她所言，單純地以為羅西沒聽見「叩！叩！」二聲，畢竟，自己已有一星期沒以肉體的型態出現，她有可能沒注意到客廳周圍的聲響。

塔爾望了望四周，確定沒半個人影後先化回靈體，在變成肉體，拾起衣褲。

重新著裝，直接在客廳化為肉體，同時，通往玄關的門被打了開。

以為那是羅西的塔爾，逕自坐在沙發上。

他萬萬沒料到，羅西的身後會有客人！

為時已晚，即使塔爾化回靈體也來不及了！

首先，被塔爾下到的是——羅西。

她看天使也是一臉徬徨，清澈的藍眸值瞧她身後的男子——余洛尹望去。

羅西一見大事不妙，她見機而作，想出一句話來應付：

「余副理！我來介紹，她是我表哥，昨日到台灣玩，寄宿我家。」

又是表哥！沒有其他可以掰的嗎？

怔在玻璃桌旁的塔爾一時還不及反應，聽見羅西說『表哥』二字，才拼命想出一句話：

「表妹！他是妳們公司的副理？」

他上前，發覺余洛尹已與他並肩，他莞爾一笑，伸出手表親切，以禮貌的口吻道：

「很榮幸能見到你，我叫塔爾。」

「我也很榮幸，我叫余洛尹。」

他的聲音帶磁性，看起來比塔爾大幾歲，修長的身子穿著一套灰色西裝，長相也足以形容成『潘安』。

佇立一旁的羅西，看『危機』解除，且兩位似乎很投緣，便抱著愉快的心情，留下他們，自己走往廚房做早飯。

塔爾和洛尹則坐在銅製的餐椅上，談起天來。

「請問，你的家鄉在哪？」

只是一門小小的問題，竟讓塔爾思考良久。

總不能回答『天堂』吧！

他左思右想，終於蹦出答案，對眼前正在蹙眉的洛尹，道：

「義大利！我是來自義大利！」

佇立冰箱前的羅西聽完差點笑出來，她摀著嘴，另一手拿起一瓶果汁。

信以為真的洛尹，倒是笑道：

「義大利人是長這樣呀！還是說……你是混血兒？」

「沒錯！我是義美混血，家父是義大利人。」

這次的問答，他幾乎沒思考；他立即應變了。

他簡直無法置信，自己竟會配合羅西說謊！

但，他確確實實是混血兒。

當神創造天使時，有數種不同的天使，分別住在其他地區。

想當然耳，天使也和人類一樣可移民，而生出混血兒的機率也隨之增大。

一會，羅西手拿托盤，坐在『表哥』旁邊，請余副理別客氣，自行拿取三明治吃。

洛尹啜了口果汁後，又問：

「你何時要回國？塔爾。」

「啊？」

又是一門難以回答的問題，塔爾在腦中搜索適合的答案，誰知羅西卻道：

「他還不太會說中文。我記得，他是說一星期後回國的，副理問這個……有事嗎？」

羅西知道塔爾說不出口，逕自隨便說一說，把問題搪塞過去。

「我是想請他喝個茶，不知塔爾意下如何？」

一聽到『茶』，塔爾一口答應。

可感覺有些風險，羅西溫和的回絕：

「這樣不大好吧！余副理，您工作繁忙，假日應好好休息。」

「呵呵——我們公司能有妳這麼體貼的員工還真幸運。」洛尹笑道。

羅西的臉泛起微微淡紅，她已低頭吃飯掩飾尷尬的氣氛。

一旁的塔爾嗤然一笑，道：

「原來羅西對待同事皆很體貼呀！哈哈哈——」

「是呀！……那我星期日中午會來接你一同喝下午茶。羅西！謝謝妳的招待，我先去開車。」

語畢，他起身靠上餐椅，步出羅西的獨棟洋房，淡淡的古龍水味餘留於餐桌周圍。

塔爾看他彬彬有禮的態度，不禁讚嘆幾句：

「好有禮貌的人士呀！完全沒有位居上者的的驕傲！」

「的確如此！他在公司很看好呢！」羅西跟著幫腔。

之後，她先把碗盤放入流理台，請求塔爾幫她洗碗，不想讓余副理等太久，立刻提公事包，出門去了。

水泥圍牆外，一輛黑色轎車裡頭坐著二十七歲的男性——余洛尹。

隨著車內的音樂，他用長指點著方向盤打節拍。

幾分後，助手席旁的車門被打了開，羅西坐入後，道：

「抱歉，久等了！」

「不會。」洛尹莞爾一笑。

待羅西繫好安全帶後，轎車發動，離開宅區。

「妳表哥的頭髮真長，走在路上肯定很耀眼。」洛尹嘆道。

「常有人這麼說呢！連我也不知道他留長的原因。」

接著，二位皆露出迷人的微笑，直至工作地點。

時間稍縱即逝，眼看快到黃昏了。

靜靜坐於沙發上無所事事的塔爾，等待羅西返家的那一刻。

那一刻，羅西手提一指塑膠帶及公事包進客廳。

她對甫化為肉體的塔爾一彎微笑，沒氣他直接坐入她家。

將塑膠袋內的便當取出，之後，進臥房換衣服。

這段短暫的時間內，塔爾的腦裡浮現許多問題，且全都針對余洛尹。

當羅西吃下一口飯，他終於問：

「余洛尹真的只是妳的上司？」他用詫異的眼神看著羅西。

只見羅西放下竹筷，用非常肯定的語氣回答：

「真的！我絕不會毀約的！」

「可，讓一位男性進入獨居人家不大好吧！」

塔爾撥了撥掩住臉龐的金髮絲，低身握住雙手。

「你自己不就是男的？」

羅西見塔爾往右偏頭，猜測他已問不出什麼，自己安心吃起飯來。

二位一直沉默下去，直到羅西吃完飯後，才由她打破寧謐……

「你方才……說的沒錯，我確實不該如此行。」

聞言，塔爾看了看站在電視旁的羅西，附帶他的莞爾一笑，沒說半句話。之後，就化回靈體消失了。

米色沙發上殘留幾絲金髮，天花板上的吊燈正好反射那金光，羅西的視線完全被吸引過去。

她不曉得塔爾是否有回天界過，她只曉得——有他在的期間很美好、很短暫。

四之五

濃濃咖啡香飄流在一家古典咖啡廳，裡頭涼爽的氣氛蓋過中午的熾烈陽光。

離門口不遠處——一張靠窗的沙發桌椅上，坐著二位擁有強烈對比的男性。

一來，膚色不同；二來，頭髮一長一短；三來，一位來自『西方』一位來自東方；最後，一位是天使一位是凡人。

附近的客人不時用眼尾偷瞄他們，甚至低聲與各自的朋友評論著……

「那位金髮男子好英俊啊！」

「我倒覺得短髮的較帥。」

「我是第一次見到在電影裡才會出現的『人』呢！」且大多是女性在談論。

有人還拿起手機就拍，想留下美好的回憶。

這些舉動及談話全納入塔爾的耳眼中，他不禁嗤然一笑。

不清楚為何使然的洛尹朝塔爾蹙眉。

若非天使耳力好，塔爾也不會因聽到旁人的評論而露出笑顏。

他瞧了瞧洛尹，似乎看出他的疑雲。

拿起桌上的冷泡茶，他享用那不苦澀且含淡淡的甜味。

此咖啡廳雖專賣咖啡，各式茶類也毫不遜色。

今午，塔爾的裝扮和以往不同，金色長髮全綁成一條辮子於背後，正面只有些微瀏海垂於額前。

長辮是他借羅西的梳妝台及髮圈來綁的。

當時羅西有點不悅，她氣呼呼對在綁頭髮的天使——塔爾，道：

「早知你自己會綁頭髮，那天你為何不說你會？害我大費周章！」

塔爾沒回話，僅瞇著眼笑了幾聲。

他綁的非常整齊，洛尹無法置信這是他的傑作。

他用咖啡匙攪拌熱拿鐵內尚未融解的砂糖，又望了望塔爾那杯置於中國風圖紋桌巾上的茶。

忽地，洛尹開口問：

「塔爾！除了冷泡茶外你都沒想喝的嗎？不用客氣，想喝什麼就點吧！」

語方畢，他也沒問塔爾的意思，逕自朝附近的男服務生招手。

塔爾並不是在客氣，他根本不清楚金錢對人界的重要性，但，二百元以上的飲品它仍不點，他認為那金額已很高了。

只不過目錄上實在太多他未曾聽過的『茶』，使他無法下決定。

他攤開夾在一旁的目錄，又見服務生漸漸走進他們，趕緊找個『數字』較少且未嚐過的茶，一方面不讓服務生等太久，也不讓洛尹花太多錢。

俄頃間，他決定……

「麻煩給我一杯擂茶。」語畢，他又喝了一口冷泡茶。

洛尹則點了份酥菠蘿。他說：

「我在報紙上看過這家店，來過的人都推薦他們的酥菠蘿。」

塔爾沒回話，頷了頷首。

在洛尹面前，他顯得安靜多分，毫無提及關於人界奧秘。

之後，二位聊了一些，塔爾也漸漸對羅西的舉動感到認同——洛尹絕不是隨便的男人，而是規規矩矩的紳士。

他覺得跟洛尹談話，彷彿是在跟天堂的兄弟般，令他憶起種種歡笑。

當二位要離開咖啡廳，店內眾人的目光全往他們瞧去。

塔爾能感應到他的背後有許多視線，不禁又嗤然一笑，洛尹則又蹙眉。

隨著日子一天一天的流逝，羅西與洛尹同時出現的時間漸漸增加，同事間的對於兩人的傳聞也漸漸增長。

但，羅西絕沒忘記母親給予她的忠告。

洛尹正值適婚年齡，父母已臨花甲之年。

身為長子想必下半人生的伴侶已有人選、

他與家人住於四成的透天厝裡，弟妹拼命找工作，全家人幾乎靠洛尹維持生活。

今日，洛尹加班至三更半夜，返家時身體已疲憊不堪。

他脫下西裝外套、拉掉領帶、解開襯衫的第一顆鈕釦，最後，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喘口氣。

一會，坐在他眼前的高齡父親，道：

「洛尹啊！趕快娶個好女人，生活能較穩定，爸媽方可放心！」

「爸！我想等家收入較穩定在談另一半的事。」

語畢，洛尹啜了一口放在一旁的白開水，耳朵還傳來一陣從樓上步下來的跫音及話……

「洛尹，你不是有女朋友了？」

『女朋友』！洛尹揚眉，眼神定在下樓的的母親上。

母親以為兒子裝做不知道，又道：

「就你的同事——懷特小姐呀！你時常提她，不是麼？」

「我跟她只是……」

洛尹語未畢，立刻被父親阻擾，父親笑道：

「沒關係、沒關係！可以先交往看看。」

「爸、媽！懷特可是美國的豪門，我們這些貧窮人根本高攀不起。」

「那……你有別的人選？」

母親邊走邊說，說到一半的時候，人已坐在兒子身旁。

她見兒子久久不答，自己先道：

「洛尹！以你的聰明才智必能使懷特一家接受，娶了有錢人家的千金後，生活也會很富裕。

我和你爸都希望你能幸福。」

「媽！您或許說的沒錯，可，您有考慮懷特家的立場嗎？」

這次，母親沒給予回應，反倒是父親道：

「聽你的口氣，好像有錢人得嫁給有錢人，現在社會講求平等，別理會那種『政策婚姻』！而且，你沒試試怎麼知道？」

「爸！這會引起國際問題的！」

父母見乖兒子跟平常不大一樣，質疑洛尹究竟喜不喜歡羅西，於是又問：

「洛尹，你到底喜不喜歡懷特小姐？」

洛尹僅頷頷首，沒說任何話。

「那就好，國際問題我們會想辦法解決的，對吧？老公。」

「當然。」

雖見父母敲定沒問題，洛尹仍沒說「好」，此外，他們並不知曉羅西與她母親的承諾。

洛尹嘆了一口氣，煩躁地按著太陽穴。

即使他晉升為董事，也比不上懷特一家。

「爸、媽，請您們放棄這樁婚事，我會另外尋找別的配偶，在那之前，請等我收入穩定再談。」

語畢，他拿起一旁的西裝外套，打算回自己的房間，然，父親阻道：

「洛尹！你給我說清楚再回房休息！」語言從中文換為台語，看來是生氣了。

洛尹不發一語，沉默走向樓梯，踏入房後鎖上了門。

父親隨後追上，在洛尹房間門外叫著：

「你給我開門！快開門！」

此段話與敲門聲不斷反覆，坐在床沿的洛尹，暗忖：

我怎麼像個小孩子？逃避並不能解決問題，可，我又有什麼辦法？

他猛然起身，走往房內的辦公桌，直盯透明桌墊下的一張名片，在此下定決心。

他換下一身西裝，改穿較休閒的格子紋襯衫，手上僅持方才盯著的名片，神情逐漸沉悶。

接著，走向父親仍在叫吼的房門前，吞了口唾液，轉開門把。

只見父親怒氣沖沖的，似乎又要說什麼教。

洛尹仍不發一語，迅速步往車庫，沒理會雙親，自己開車出門散散心。

四之六

黑色轎車行駛在三更的街道上，半夜——人煙稀少，只打車燈的黑色轎車，足以說是藏匿於夜色中。

洛尹單手握住方向盤，另一手持白色名片，喃喃道：

「好久沒去拜訪，住址都快忘了。」

他將方向盤往右轉，之後，又轉了好幾個彎。

半晌，他踩住煞車，把車停在一家名叫『霍華德』的酒吧附近。

腳步蹣跚的的洛尹走進酒吧內……

店內撥放帶有巴洛克風的音樂，客人不多，正合洛尹的意——他不大喜歡吵雜的環境。

他選了吧台的位子低頭坐下，臉前的一名調酒師往他走來，親切的道：

「先生，需要來點什麼嗎？」

「方城瀲！」

「咦？我們認識嗎？」

沒別名牌的調酒師一時之間認不出洛尹是久日不見的朋友，因此，他俯身一看。

他確實叫「方城瀲」。

洛尹緩緩抬起頭，讓城瀲能清楚看見他的臉龐。

「……余洛尹——原來是你！什麼風把你吹來這？我想想我們有多久沒見面……大概有半年吧！哈哈哈——」

城瀲看見久違的朋友，既是高興又是排斥。他想：這個人來找我絕不是要說什麼好消息。

洛尹沒跟著城瀲笑，他那凌亂的黑髮更加突顯他哀怨的神情，也突顯了他的俊美。

城瀲也沒辦法，他拿起酒杯用餐巾擦拭，過了一會，才道：

「你發生什麼事了？」

見洛尹仍不說話，他續道：

「該不會『又』想借酒澆愁？你只喝一百毫升的雞尾酒就會醉呀！」

「給我來杯『藍色夏威夷』。」

城瀲才剛警告他，他就立刻說出違反城瀲的話！

「你可別重蹈之前的覆轍，我的老闆今天剛好來店探察，你可別醉酒鬧事。上次你醉倒，我怎麼叫都叫不醒，最後，是我帶你回家的。」

城瀲再次勸道，但洛尹仍當耳邊風般，生氣的道：

「嚕囌！快給我！」

城瀲無奈的吐了一口氣，再次拿起一杯玻璃杯，似乎想替洛尹調酒。

現在的洛尹心情極低落，他三不五時搖搖頭、嘆嘆氣。

一會，城瀲走回來，手裡的酒杯盛滿液體，他道：

「拿去，喝冰水就好。」

雙手趴在大理石製吧台的洛尹，原本半掩的的雙眸全部睜開。

他沒聽清楚城瀲的話，只感覺到酒杯與吧台相碰而發出的清脆聲響。

視線才剛閃過那杯冰水，他便毫不留情的對城瀲喊：

「給我水做什？我要酒！」

聲音大到可傳至半家『霍華德』，坐在洛尹旁邊——離他四個座位的女客人，迅速移往較遠的四人用桌，甚至有想離去的念頭。

城瀲無奈的搖搖頭，他假借要端酒，暫時留下洛尹，離開吧台，向方才的女客人們道歉。

「小姐們，真抱歉，這兩杯是本店的今日特調，算是賠禮，請收下。」

「真難得！很少看你離開吧台呢！那我們就不客氣收下了。」

女人拿下酒杯，城瀲對她們莞爾一笑，之後折回他的『崗位』。

一入調酒區，洛尹立刻說出雷同方才女客人所說的話：

「你會離開吧台——真罕見！」

城瀲聽朋友的語氣似乎平穩下來，他苦笑一番，手移至倒吊的酒杯上，猶豫是否要拿下。

洛尹沒看城瀲，他的一根食指不斷敲擊冰冷的吧台，顯示出不耐煩的神情。

停在酒杯正顫抖的手，手的主人闔上眼，一會，城瀲下定決心。

他拿起酒杯，深知沒有其他辦法可使洛尹的愁退去。

他開始調酒，但，洛尹沒看，他根本毫無心情去理會任何一景一物。

幾秒後，一杯酒完成了，在將其遞給洛尹前，再次勸他：

「我還是覺得這樣不大好，紓解壓力的方法很多，並非得用酒精。算我求你，別用酒了。」

洛尹靜靜『聽』他把話說完，然後，用平穩的語氣回應：

「沒關係。給我。」

在怎麼勸也無用，心情不好，任何話都聽不大進去。

城瀲知道，但仍姑且一事，結果——失敗。

持著酒杯的手移往洛尹面前，洛尹先付錢才拿下。

他完全不怕裡頭的碎冰，一口氣喝光它。

嘴裡的冰冷未退去，耳邊就傳來城瀲的聲音：

「洛尹！我曾說過，『霍華德』不是星期五餐廳或銀座，你的襯衫鈕扣可以扣上嗎？」

自從坐上吧台座後，洛尹又解開襯衫上的二顆鈕釦，也許是太熱亦或是火氣太大。

他沒照辦，右手緊握酒杯腳。

忽地，他思及起羅西，一思考到明天該怎麼面對她，頭頂感覺更佳疼痛。

他看了看四周，感到頭部暈眩、意識模糊，在一次的證明，他不適合飲酒。

店內柔和的音樂，在他耳裡轉變成古怪的音色；排列整齊的酒杯，在他眼裡成現扭曲狀；舒適的環境，在他心裡成了種負擔。

城瀲看他的頭搖搖晃晃的，深知他又醉了。

揚起手，他輕搖洛尹的肩，顯然沒任何反應，於是，他拿起一條乾淨的服務巾，往洛尹燒燙的額擦去。

此刻，洛尹才有反應：

「不要碰我！讓我好好休息一會。」

「要休息就回家吧！這裡不是讓你小憩的地方，而且，我也快下班了，可沒人能陪你。」

語畢，他見洛尹鬆手，便取走吧台上的空酒杯，背對朋友洗杯子，等待回應。

半晌，城瀲只聽到美妙的音樂，他立刻轉身，又見洛尹趴在吧台上一動也不動。

城瀲俯身，低頭一看——他竟在睡覺！

啊啊啊——不會吧！

你這從房才一直唸結尾是『驚嘆號』的人，光明正大地在此呼呼大睡！我慘了！

城瀲在心理哭喊，臉倒是一『愣』狀。

良久，他才回神，想起自己又得送損友回家，真是可憐的被害者。

濃濃的霧中有條人影，除了雪白的肌膚外全是一片黑。

驀然間，人影道：

「後悔還來得及，命運是自己掌控的，千萬別忘。」

話中帶股夢幻，讓人摸不著其涵義。

語一畢，人影身前又多了條『人』影，他漸漸變大——不！是愈走愈近，直到他的長髪完全呈現……

躺於床上的洛尹猛然起身，因夢而嚇得氣喘吁。

頭暈暈的，好像有點宿醉。

躺回床上，他篤定是城瀲送他回家的。

望了望床櫃上的鬧鐘，時針指在偏七的位置。

「看來今天非請假不可。」他喃喃道。

無力的手伸入褲袋中，取出手機，撥起同事的手機號碼，貼在耳邊，告知他要請假的事及原因。

一棟位於市中心的證券公司，其三樓靠窗辦公室內沒半個人影，門也鎖的死死的。

門外附近有許多人坐在自己的辦公桌上處理資料，除了羅西在凝視那靠窗——余洛尹的辦公室外。

洛尹沒來上班這件事，讓羅西感到訝異。

在她的記憶中，副理從未請過假，連得了重感冒也沒。

「發生什麼事了嗎？」她低聲說了一句沒頭沒尾的話。

此問題即使她想破頭也想不出個所以然。對呀！還是算了。

她坐回原本的姿勢，雙手在鍵盤不停跳動。

忽然間，她的耳邊傳來一句怪話：

「羅西！副理沒來，妳很擔心嗎？」

「啊？」羅西對突如其來的問題感到驚奇，也沒聽的很清楚。

仔細一看，她的識別證上只印了『羅西』二字，並無她在美國的姓氏。

畢竟，她遠在美國的家庭特殊，『懷特』這個姓氏也僅告訴一些熟人，否則大家皆用『羅』小姐來稱呼她。

羅西往一旁的女同事瞧去，手亦停下作業，一臉狐疑。

只見同事笑的很詭異，再次複頌雷同方才的話：

「我是說：余副理沒來，妳不會擔心嗎？」

在羅西還來不及反應時，後方的女同事一同幫腔，還稍抬高音量：

「湯堇！羅西她哪會擔心！想必副理早有告訴她原因了！」

「也對。」名為湯堇的女同事以手抵住下巴，頷首贊同。

「什麼意思？我聽不懂。」

同事互相關心彼此是正常的吧！羅西暗忖。

她仍然一臉不解，重新思考方才的話，甫想到一半，湯堇又道：

「妳別裝了！妳和副理不是在交往麼？」

「對呀！」坐在羅西後方的女同事又附和。

忽然，羅西恍然大悟，她憶起近期來，常和洛尹上下班，甚至到她家坐坐。

這些舉動的確會引起『公司緋聞』，她嘗試解釋：

「我跟副理只不過是普通朋友。」

「是嗎？我們常看妳和副理上下班，關係絕不單純。」

於是，羅西不發一語，她知道，在怎麼解釋也沒用了。

其二位女同事仍不時說出令她懊惱的話，直到……

「認真上班！不要談天！」

「對、對不起！馮經理。」她們異口同聲著道歉。

問余洛尹上層的經理，雙手插腰，朝二位下屬瞪去，吵雜聲也再此落幕。

重重地將皮包擱置於家中的沙發上，穿著制服的羅西一臉不悅。

坐在她斜對面的塔爾一臉納悶，他的好奇心催使他問：

「心情為何不好？」

聞言，羅西將視線移了過去，知道塔爾肯聽她苦訴，安心道：

「今天，余副理請假沒上班。有同事就問我會不會擔心，起初，我以為在開玩笑，直到她們愈說愈過火——我只不過把他當成自己的親哥哥般看待啊！」

「早跟妳說過會有這種可能性。」

沒錯，在事發當前，塔爾已說過多次，因為他記得羅西跟她母親的承諾。

「妳完全沒想過這類問題？」塔爾問。

只見羅西起身拿走皮包，打算走往臥室才道：

「我昨天有考慮過，是否該離副理遠些，結果他今天正好沒來。」

語畢，她沒等塔爾回應就走入臥房了。

嘆了一口氣，塔爾將背全貼在沙發上。

到人界快滿四個月了，如今，他連『鑰匙』一事都未跟羅西提起，他提不出……何時能拿回仍是個謎。

翌日，洛尹仍請假沒來，羅西將此事告訴塔爾。

塔爾開始起疑，他雖知再怎麼健朗的人都有生病的一天，但請了二天假，實在不合理。

愁著也不是辦法，只不過，公司有規定……

「副理若再請一天假，可能會被革職。」

「那可慘了。」塔爾頷了頷首。

四之七

洛尹將愛車停放在公司的地下停車場。

昨日，城瀲來探望他，鼓勵他今日來上班。

洛尹思忖半晌，最後的決定——在他的公事包內。

一進公司大門，如他所料，同事的眼光各個怪異，但他不在意，直接步往經理室而不是自己的辦公室。

經理看見二日不見的好同事終於來了，感到非常安心，直到洛尹從公事包中拿出一封信，突然臉色大變——

「為何要辭職？公司對你不好嗎？還是有別家公司想拉攏你？」

比洛尹還要大好幾歲的的經理起身問話，音量連特好的隔音門板也擋不大住。

勤勞的副理方來上班，第一件遞出的卻是辭呈！

佇立門外——一群好奇的同事，把方才的聲音毫無保留的全聽了下去，裡頭的情境彷彿映在眼前。

之後，聲音逐漸喊小，許多好奇的員工，把耳緊貼在門上，羅西則蹲在門前，雙手貼在門板。

突然間，一名手至於門把上的同事，不小心一滑，門隨即被他往內開，羅西便順著跌入經理室。

正副二位經理，頭一轉，只見一群屬下臉上浮出『慘』一字，以及不經意而跌倒在地的羅西。

羅西想大事不妙，站起來拍掉灰塵。

正想說聲「對不起」前，經理搶先說道：

「你們方才都在偷聽？」

羅西緩緩退回門後，大夥皆低下頭來。

忽地，一名勇敢的男同事喊：

「副理！請不要辭職！」

一聽到此話，許多人也一同喊起。

「你、你們……」

洛尹望著屬下們，見羅西也充滿不捨的眼神。

他在心下了定，跟經理說幾句話後就不發一語，逕自拉起羅西的手腕，把他帶進自己的辦公室，且鎖上門。

而原先佇在另一頭的人群，迅速移往那一角，靜觀其變。

「余副理！你這是做什麼？」

羅西輕撫紅熱的手腕，直盯眼前的上司從未轉睛。

「我就說明白好了。」洛尹說出一句怪話。

他站在羅西前方一公尺處，眼神毫無敷衍，是十分認真的。

微微吐出一口氣後，他不問過羅西，直接說出他辭職的理由：

「……，我不想給妳添麻煩，所以我選擇『退出』。」

羅西靜靜聽他講完長長的理由，但仍對洛尹先前的舉動感到些許駭然。

他所說的因素羅西根本無法接受，她反駁：

「不可以！要辭職的話也該是我，公司很需要您的，我即使沒工作還能請家人寄生活費給我，請撤銷辭職一事吧！」

她的眼神遠比洛尹堅定，令人無法斷然拒絕。

洛尹早料到她會回答這番話，他也不會讓她犧牲的。

可，羅西竟邁起步伐，步出副理室，繞過外頭的人群。

她知道洛尹會跟過來，所以沒刻意拉他的手。

返回經理室，瞧見經理一臉狐疑，沒問就直接拿起桌上——洛尹的辭呈，嚴肅地道：

「余副理不會辭職，我辭！」

「妳……這怎麼行？」

跟上來的洛尹，見狀想阻止卻無法。

坐在辦公椅上的經理，一時反應不過來，雙眸張得大大的，直盯眼前一對男女在『爭執』。

羅西僅持上司的辭呈，走向經理，再度道：

「我辭職就可以了。」

「等等！」

此話由經理發出，他明白若要面對取捨，洛尹絕對會被留下，但，洛尹的決心是很難動搖的，得跟他好好談談才行。

於是，經理請羅西先出去，也請大家回自己的工作崗位去。自己則和洛尹私下談談。

良久，洛尹出來請羅西進去，此事件在此劃下句點。

結果是：洛尹留下、羅西離開。

休息時間，羅西跟余副理私下談了一些話……

「家母並不會嚴格要求我的丈夫，僅要求我別在本國談戀愛罷。」

隨後附贈一彎微笑，感覺是『離別的贈禮』。

「是嗎？那……我可否請求妳一件事？」

羅西沒說話，已頷首回應。洛尹道：

「請妳回美國住吧！為了……妳的安全。」

「啊？」羅西一陣輕喊。

「我知道這很無理，但……」

他似乎還想說什麼，卻又縮回喉嚨。

羅西眼看『上司』不好意思說出，也不想追究太多，她道：

「我會考慮。」語畢，她轉身就走了。

赫然間，洛尹的心臟彷彿停止跳動，麻痺到無法接受。

手提包從肩上滑下，身體無力地坐在沙發上，眼神黯然失色的女人，思考著一些事。

「妳還好吧？」

塔爾的一句話打斷其思考。羅西那顫抖的唇，發出凡人聽不見的音量：

「辭職了。」

感覺半開玩笑的話傳入塔爾耳中，他瞪大了眼，原先倚在牆上的身子換成直直站立。

昨日明明說，副理可能會被辭掉，現在卻——

塔爾調整慌亂的情緒，問道：

「那妳接下來要怎麼辦？」

「怎麼辦！」羅西猛然抬頭。

在這一瞬間，塔爾臉色大變。

一名看似堅強的女人，竟流下眼淚！

他急忙接近她，羅西卻順勢墊起腳尖，用雙手搥打他的胸膛，以悲悽的口吻道：

「事到如今，我還能怎麼辦？我……大可請美國的哥哥寄生活費給我，可，余洛尹請我……回國。這……塔爾！你告訴我呀！為什麼有錢人就『一定好』？為什麼？」

不斷的欲言又止、不斷的唉聲歎氣，塔爾時在不忍心看下去，他以溫和的語氣道：

「妳的問題，我也許一輩子都答不出來，不過……」

話才說到這，塔爾將溫熱的手放在他頸前顫抖的手，輕輕推開。

驀地，他的背後冒出白色及藍色的煙，它緩緩塑造成一隻毫無裝飾——天空色的馬。

此匹馬在走動毫無聲響，有股似有似無的存在感。

塔爾轉向馬兒，輕觸牠的背。

瞧見羅西一臉驚訝，他笑道：

「這是『心獸』，主要用來緩和情緒。別怕，牠是每個天使都會有的，不會咬人亦不會叫。」

羅西擦拭眼淚，望一望塔爾和白馬，猶豫了一會，仍在顫抖的手上前輕撫。

觸感是如此清涼無比，柔軟如白雲般，令人賞心悅目、身心舒暢。

「心情好點了嗎？」塔爾摸著馬背詢問羅西。

羅西沒回話，輕微頷個首，之後，把臉頰貼回馬的頸間。

見此態因而莞爾一笑的塔爾，輕拍她的背，給予第二重溫暖。

保持這樣的姿勢幾乎快十分鐘，塔爾驀地道：

「馬先寄放在妳這，想要牠移動，拍拍牠的背即可。我先走了。」

「嗯！謝謝你。」

對於她的感謝，塔爾僅以微笑收後，然後，消失的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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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見面．羅西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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