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護——戀人(處女作) - 第五章——不同的去向

五之ㄧ

離辭職後已有一段時間了，之後的日子皆跟昔日一樣，然而，這只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今日，羅西邀塔爾一同到市中心吃午餐，算是感謝他前陣子的付出。

自從離職後，羅西就極少到都市去，八成都在家裡處理情緒。

塔爾認為，辭職一事對羅西並非天大的打擊，雖然，事發當天，他看她是含著淚睡去，但，沒過幾天已恢復原先的神情。

難不成，她在壓抑自己？

瞧瞧眼前的女人，面帶微笑，似乎一點壓力也沒有，不管是人亦或天使都無法看透她的心思吧！

艷陽高照的中午，塔爾和羅西位於一家西餐廳裡，這是塔爾首次在外吃人界的西方食品。

他用叉子捲起義大利麵，猶豫了一會才咬下去。

羅西目睹眼前的情景，不禁嗤然一笑。

「什麼事值得妳笑？」塔爾蹙眉問道。

「沒什麼。」

她輕搖頭，轉望窗外的景色。

驀然，手上盛西班牙燴飯的湯匙因她一愣而落回盤上。

視線仍保持在外頭，雙眸瞪得極大。

塔爾見狀也往外探去，卻摸不著頭緒，直到——

「……蒂。」

羅西緩緩說出話來，聲音小到難以耳聞，連身為天使的塔爾也不行。

「慘了！竟會遇到她！」羅西又說了一句難以捉摸的話。

「妳在說誰啊？羅西。」塔爾終於問。

「天蒂，她就在窗外不遠處。唉——她已瞧見我，還打算過來的樣子。」

聲音雖充滿哀怨，神情卻是開朗的，因為她正在跟天蒂簡單的招個手。

一聽到如此突然的消息，塔爾立刻停止吃麵的動作，為不影響鄰人，他放低音量，慌張道：

「那我該消失嗎？黎燁婷並不知曉我是誰。」

「你別慌！這樣反而不自然。也只好老樣子了。」

『老樣子』！意思是又要他演那名角色？

一思及到又得騙人，他又感到心虛無比，但不配合，後果又難以收拾。

「早知就坐裡頭些，而且我們的桌位剛好是三人坐的。」羅西手拿咖啡匙攪拌咖啡，低首道。

剎那間，餐廳的玻璃門被打開，其後方的風鈴隨之傳出「叮鈴鈴」的聲響，抹著濃妝的黎燁婷朝他們走了過來，其他客人的目光全移向那頭。

天蒂拉其靠在走道上的藤椅坐下後，明亮的黑眸直盯那素未謀面的『男人』——塔爾，好奇地問：

「這位帥哥是誰呀？妳男友？」

面對這類問題，塔爾全權交給羅西處理，自己則瞧瞧黎燁婷，並重新吃起麵來。

「他叫做塔爾，是我的表哥，因來台灣玩，暫時住我家。」

「喔——你好，塔爾。」

塔爾還來不及做回應時，燁婷已拿起身前的菜單，使他難以與她面對面打招呼。

他心想：也罷！反正我又不想跟她有任何關聯。

闔上雙眼，他盡量把燁婷拋出視線之外，但她的香水味卻比過餐廳內的香氣，耳也接收到她的聲音：

「來一杯水果茶。」

終於，塔爾張開雙眼，只見燁婷用塗著紫色眼影的黑眸及抹著淡紅色口紅的唇對他微笑，讓他感到訝異。

「天蒂！妳今天怎沒上班？」

聽到羅西的發問，燁婷的頭轉了個方向，她手托住臉頰，一副很不耐煩的模樣，無奈道：

「還不都是那個爛製作人，我的經濟人隨便接他的案子給我，我不想去就翹班啦！」

羅西聽完頷個首，又吃了口燴飯。

之後，『三人』談起天來，不過，塔爾幾乎沒說幾句，要參予她們的話題可說是件難事。

這三位俊男美女，替店內增添不少風光，可惜某位風光就快走掉了……

燁婷手腕一轉，發覺她待太久，喝幾口水果茶後，急忙道：

「我該離開了，萬一我經濟人找著我，肯定會把我拉回公司臭罵一頓，掰掰！」

語畢，她立即拿起手提包，靠上藤椅，迅速走人。

「真是來去一陣風啊！」塔爾莞爾道。

「也好。凡人多留無益。」

安心地闔上眼，羅西仔細聆聽餐廳內的柔和音樂，以消除她的不安。

啜了一口紅茶，塔爾質疑羅西與燁婷的交情，從方才的對話中，他清楚知道自己仍不了解眼前的女人。

些許時間過後，他們離開了這家餐廳。

翌日中午，羅西獨自泡了一壺花果茶，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她原本專注於新聞的雙眼，忽然四處張望，似乎在尋找什麼。

塔爾呢？有茶的話，他應該會出來才是，真難得！她暗忖。

沒錯，塔爾暫時出去一下，他正以靈體的姿態坐在一棟大廈的頂樓下，邊仰望天空邊想如何取回『鑰匙』。

他猜測現在就是時機。

一陣風吹過他的波浪般長髮後，他說了一聲「好」，並撥開垂在藍眸前的髮絲，站了起來，準備飛回羅西的家。

然，當他一踏入暫時的居所，一映入瞳中的卻是愣掉的羅西，而她對面的電視仍是開著的。

塔爾趕緊化成人類，蹲身在羅西旁邊，問：

「發生什麼事，害妳一臉慘白？」

頭沒偏，羅西顫抖的唇吐出沒句點的隻字片語：

「你……看電視，天、天蒂她……」

又是『天蒂』！前陣子是余洛尹，現在換黎燁婷，未免太戲劇化了吧！

塔爾搖搖頭，如此『懸疑』的事，他根本想不出因果。

視線一同專注電視上，當他瞧見最大的字樣顯示新聞主題，不禁他也一愣，後道：

「黎燁婷她……車禍傷亡！在昨天中午！這是……怎麼一回事？」連他也囁嚅了起來。

「夠了！我不想聽、我不想聽！」

羅西把電視關上，語氣中充滿濃厚的悲傷。

她不懂、不懂自己為何會悲傷，明明燁婷在她的生活中是那麼微不足道。

她站了起來，背對塔爾，雙手輕扭褲管，道：

「我想……我還是去黎氏本家看看好了。」

語聲間，塔爾似乎聽到另一到聲音，他在羅西離開沙發之際，單手拉住她的手，用另一隻手將她擁入懷中。

羅西猜不透他的舉動，如果要讓她的心平靜些，也僅放出『心獸』才對。

在她來不及反應時，塔爾靠近她的耳邊，用溫和的語氣道：

「哭吧！雖然妳方才未流淚，但，聲音已出來了。」

此刻，羅西才明白他的用意。

她好久沒得到這種溫暖，整個人舒暢許多。

終於，她流下淚來，裡頭蘊藏著悲傷及感動。

塔爾伸手輕按她的頭，他想，『鑰匙』一事，或許又得耽擱一陣子。

倒是懷中的女人，是從何時卸下堅強的面具，展現真實的自我？

思及此，塔爾發覺自己的衣服前端被淚水沾濕了些，知道她還在流淚，自己依然持續此態。

良久，羅西用手推了推塔爾的胸膛，暗示要他放開。

鬆手後，塔爾看見她的眼紅腫腫的，看來眼淚是流乾了。

「眼睛要不要稍微熱敷一下？」他拉拉微皺的衣袖道。

「也好。」

一答完，羅西旋即步往浴室，待眼框較不紅腫才出來。

她見塔爾靜靜坐在沙發上，自己也坐了下來，一會才道：

「我得去黎氏本家一趟才好，總覺得是我害死天蒂的，如果……當天我沒跟她招手的話。」

她又沉悶下來，嘴裡已吐不出半言半語，只能嘆出婉惜燁婷的聲音。

塔爾想，讓她一人靜一靜也好，但，在她準備離去前，羅西早開始預備出門到黎氏本家去。

這是暴風雨，一陣災源沒在羅西中央的暴風雨，卻波及到她，她——能忍受得住嗎？

快二更羅西才返家，臉既不笑也不悲，彷彿什麼事也沒發生。

在陰暗的客廳裡，唯一發光的靈體——塔爾，決定在今日把鑰匙拿回，既使那機率是少之又少。

他直接在客廳化為肉體。

最近，他已習慣這樣了，羅西也沒表示出不悅。

他瞧瞧眼前的女人，問：

「黎家伉儷怎麼說？」

金色如波浪的長髮，在羅西的瞳孔中恍如一盞照明燈，使她能完全看見塔爾的姿態。

她先打開天花板上的燈、坐在沙發上後回答：

「去是去了，不過，他們似乎對喪女之痛有很大的打擊，令尊一臉沉悶、令堂流淚不止。我未跟他們說幾句話，就被燁婷的哥哥請回。」

語氣中含帶無奈，她在心裡發誓，今後絕不與黎家往來。

塔爾沒回話，仍靜靜靠在窗台上，尚未採取任何行動。

忽地，羅西的下一句話震驚了他。

「我回美國好了。」

「為何？」

塔爾向她走來，一臉狐疑。

只見女人苦笑一番，盯著眼前的玻璃桌子，道：

「也許是我太傻吧！天真以為移民會使自己放鬆些——好了！事不宜遲，既然決定就得趕快辦好。要綠卡、整理家具……真多。」

她邊說邊起身，塔爾見她要開始忙碌，若不在此刻提及鑰匙一事，下次的時機不知要過多久才有。

「等等！」他鼓起勇氣叫住羅西。

腳步停止前進，羅西轉過頭，面帶微笑，問：

「有事嗎？」

「在妳去忙之前，可否先把我的東西還給我？」

「喔——我知道，你等一下。」

什麼？她知曉鑰匙一事？

塔爾心想這絕對不可能，但仍靜觀其變。

只見她拿出一疊折好的衣褲，是塔爾日月累積，每次化回天使後，所遺留的衣褲。

他苦笑一番，承認那是自己忘掉的物品。

收下後，他把真正要的東西講得清清楚楚……

「謝謝！不過，我並非說這些衣物，我是指一把外型精緻的鑰匙，柄部有翅膀的形狀，記得麼？」

他用手稍微模擬鑰匙的大小，激出羅西的記憶。

羅西手抵下巴，努力把記憶拉回。

眼神泰然，心裡卻是掙扎的塔爾，雖知道位置，可，倘若他說出來，羅西是否會因他之前的那般舉動而不悅呢？

微微頷首，他想，坦承事實是最好的，於是，他張嘴，對仍在低首歛眉的羅西說：

「老實說，我早在好幾個月前翻遍妳的家，就是找不到『鑰匙』，除了床頭櫃內的方盒外。」

「啊？」

聽到這番話，羅西立刻停止思忖，雙眸睜得極大。

「我對不起妳。但，我肯定那把鑰匙就在其中。」

塔爾不敢奢望她的原諒，亦不會強迫她，若能用等待換取原諒，他願意等，即使羅西飛去海外。

羅西嚥下這口氣，溫和的道：

「算了，你肯說出來就好。你等等！我馬上去拿給你。」

也許是時間的關係吧！時間讓羅西對塔爾的看法改善，漸漸地能接納他以前作為。

終於可以回家鄉的塔爾，對於此刻雀躍不已，他甫到人界時，以為要花三、四年以上的。

一會，羅西從臥房步出，雙手分別拿一張便條和可開啟『朽之花園』的金色鑰匙。她道：

「拿去吧！至於這張紙是我在美國的住址，歡迎你來。而我近期會很忙，請你先別來找我。」

「謝謝妳！我先……」

語未畢，塔爾在握住鑰匙的剎那間化為靈體，消失在羅西眼前。一套衣服又掉落一地。

突如其來的離去，使羅西無法在一時之間回神。

她拍拍額頭，暫時不想塔爾的事，接著，拿起電話筒，打往遠在海外的父母家。

五之二

一股無形的力量拉著塔爾往夜空爬升，他試著在令人快窒息的壓力中睜開雙眼。

觀察了四週，他不明白自己何時穿上天界的衣裝。

難不成——是神皇所為？神直接在他化為靈體的瞬間……

他還來不及思考時，重重雲層被他穿過，他不禁「咳、咳」幾聲，金髮不停的飛舞，毫無心思去思考。

他緊握住掌中物，不允許任何一物掉落。

數秒後，他發覺穿過的每一片雲層會有一些附著在他身上。

這代表他到達天界了，因為雲對他有了黏著性，意思是此帶的雲是屬於天界的、是靈體的。

驀然間，神力消逝，塔爾站在某片白雲上。

他將鑰匙先放入口袋，之後忙著整理儀容，毫無理會週遭的景色，直到——

「你是哪位？報上名來！」

一道陌生的聲音傳入他的耳裡，他倏地轉頭。

只見一名有著淡綠帶微金色的頭髮，且左耳『別』三片捲起來之綠葉的天使，正怒氣沖沖的往塔爾逼近。

他的身高比塔爾高些，依他的長相看來，年齡有二十五出頭。手上還持一把看似有二百年歷史的琵琶。

塔爾張望四周，察覺此地僅有一棟房子，連一座村落也無法形容的起。

他『誤闖』這名天使的家，理當道個歉才是。

不過，在他欲說聲「抱歉」前，神力再次展現，把他拉向後方的樹林。

他前方的男子在此刻放下琵琶，追了上去！

他生平最恨不理不睬的人，現在突然來一位這樣的天使，豈沒追的道理？

塔爾看到他的飛行速度，驀然一驚——竟有天使能與這股神力匹敵，且毫無費力的感覺！

他的棕瞳彷彿燃起熊熊烈火，塔爾根本沒力氣和他解釋。

身體因神力而巧妙閃躲身後的每棵樹木，不斷的移位使他快暈眩了。

幾分後，終於離開這片綠林，那一名神秘的天使仍窮追不捨，速度從未減緩。

良久，住宅漸漸出現在眼前，也許是為了不影響居民，神力將塔爾拉至較上方。

不知又過了多久，塔爾才得以緩緩降下。

他睜開雙眼，蹲坐在地，環視四周的景色。

這不是神廳右方的『祈悔庭』嗎？

他搔搔頭，又瞧神秘的天使也降了下來，並收下雙翼，氣喘吁吁的道：

「你……總算肯停了。呼——呼——話說回來，這裡是神廳右方？」

他沒來過祈悔庭嗎？口吻半信半疑的。塔爾在心底暗忖。

清了清身上的雲塊，難以喘息的感覺，使他無法和神秘的天使道歉。

在他起身之際，神廳的方向傳來一陣跫音，二位隨即望去。

只見有幾名神兵以排列狀陣型朝他們步來，似乎沒有惡意。

抵達二位前，神兵的臉色熱逐漸改變，全表現出嚴肅的模樣，接著，他們停下腳步，佇立神祕的天使前方，道：

「前將軍‧范勞，久違了！」

將軍！這名姓『范勞』的天使是將軍？

仔細一想，能跟方才的拉力匹敵的天使，的確不是泛泛之輩，不過，他為何要住在那種『慧』煙稀少的森林地帶？

無法置信的塔爾，沒對范勞敬禮，藍眸直盯眼前久違的摯友——凱文．歐狄卡。

神子曾見過范勞，他把訊息傳送給父神之道，而塔爾回來是神令凱文去迎接他的。

「你是革珥廝．范勞吧！方才我跟父神說了，父神請你到會議廳一趟。至於塔爾，請跟隨……」

語未畢，塔爾感覺到頭部暈眩，俄頃間，在群眾中倒下了！

「塔爾！塔爾！」

凱文急忙攙扶摯友，他猜測，也許是因為神力所造成的後遺症吧？

總之，先把他帶往華榮家休養，鑰匙一事晚點再處理。

「若門，近來可好？」

此話來自於天神，跟往常一般，仍坐在會議廳的簾幕內，聆聽臣子發言。

本次，神在沒代言的情況下，直接與革珥廝．范勞溝通。

若門為革珥廝的冠名，不戴冠似乎是他的習慣。

他蹲坐著，恭敬地道：

「一切都安好，吾神。」

「自從你退職後，士兵皆很想念你。士氣增強，也許能當作給你的見面禮，你說是不是？」

「是的。」革珥廝莞爾一笑，頭也抬了起來。

神的聲音依舊如此柔和，他正沉浸在這種溫暖，見神未語後，他提出一門問題：

「可否請問您，方才被神子扶走的天使是？」

「他是前議員——多提魯。」神毫無思索，直接答話。

「多提魯！他不是華榮之子，是擁有金冠的元老院ㄧ員嗎？他退職了？」

革珥廝雙眸直盯白色簾幕，想知道此事的因果。

聽臣子一問，神按了按太陽穴，然後，把一切說給若門聽。

「呃……」

塔爾從昏睡中醒來，神力讓他的精神消耗不少，清醒時還不禁叫了一聲。

他瞇著眼，感覺這裏好熟悉——是他將近一年未回來的起居室！

見四周無天使陪伴，他奮力起身、拉下棉被、整理儀容、離開臥房。

一開房門，立刻有道聲音：

「哥哥！」

是潔莎琳！她放下手邊的心獸——哈士奇，直奔至塔爾懷中，續道：

「哥哥終於回來了！潔莎琳一直在等喔！」

身為哥哥的塔爾，拍拍妹妹的背，再往沙發上的神子‧凱文望去。

「凱文！你怎麼在這？」

神子一隻手輕抵在臉頰，另一隻手讓自己的心獸——白鴿停在指頭上，他道：

「你父母被父神召去神廳，父神說不須我代言。那我乾脆在這等你清醒也好。」

語畢，他任心獸在四處翱翔，自己走到塔爾對面。

塔爾輕輕推開懷中的妹妹，使她站在他身旁。

他見神子從口袋中拿出他原本放置在口袋的鑰匙，道：

「拿去吧！明早我會帶你去見父神，屆時會真正宣佈你的處分。」

「好。」

塔爾接回開啟『朽之花園』的鑰匙，對於將被判決一事感到莫名的緊張，心跳起伏不定。

凱文拍拍兄弟的肩，深知他未做好準備，但要他勇敢面對現實。

倏地，他思及第二樣東西——羅西的美國住址。

馬上掏了掏口袋，心裡踏實些許。

一會兒，凱文喚回心獸，準備回到住處——神廳去時，大門的那頭忽然傳來一陣敲門聲。

「來了。」塔爾邊說邊前去開門。

神子改變主意，決定先見到訪客才回去。

「塔爾！你真的回來了！」

說話的天使是隄雅蓮，對塔爾返家一事，她足以成為最歡喜雀躍的一位。

即使夜深，她仍前來看塔爾——她日夜祈禱著平安無事的天使。

她的頸部依舊繫著塔爾在去人界前，託付她保管的項環，一刻也不捨得拔下。

塔爾一臉詫異，差點忘掉她的存在，更甭談那承諾了。

隄雅蓮因他的冒失，並不責怪他，她相信，他的記憶會逐漸甦醒的。

神子告辭後，塔爾請隄雅蓮坐在客廳內，潔莎琳亦收回心獸，專心聊天。

「在人界的生活如何？」

隄雅蓮和凱文不同，她極好奇人界的一切切，自己也曾想去體驗看看。

塔爾坐在她對面的沙發，與妹妹同坐，儘可能把話題濃縮，以便易懂。

長長一篇遊記終於被簡略講完，塔爾啜口茶，潤潤喉嚨。

他見妹妹眉頭深鎖，知道這對她還頗深奧的。

隄雅蓮卻截然不同，她半信半疑地道：

「你在人界交了朋友？」

「是啊！怎麼了？」

此時，塔爾將視線一向對面的女天使。

「沒什麼。」

語甫畢，家門隨即打開。

話題在此暫停，三位全往門外望去。

「塔爾醒了嗎？」

「爸、媽！」塔爾訝異地站了起來。

母親欣喜地走往他身前，雙手闔住兒子的一隻手掌，用充滿關心的口吻詢問他的狀況：

「身子好點沒？不會覺得頭痛了嗎？」

「不會了，母親。謝謝您的關心。」

塔爾給予母親一抹微笑，突顯他的健康狀況。

「你一定日以繼夜的忙著找鑰匙吧！今日好好休息，翌日才有精神見神皇。」父親拍拍兒子的頭，道。

見全家團聚，隄雅蓮想，她也該告辭了。

慢慢地，隨時間的流逝，緊接著是另一件事的開端。

翌日早晨，凱文依約到華榮家接塔爾，帶領他到神廳裡的書房會神。

途中，二位瞧見站在神廳外圍，一根白色柱子旁的隄雅蓮，似乎在等待誰的到來。

「隄雅蓮！」

塔爾在樓梯上喚她的名字，引起她的回應：

「塔爾！我……有事找你。」

一時之間，塔爾做不出回覆，他瞄瞄凱文，不知時間是否許可。

於是，凱文透過『心』詢問父神，一會道：

「好。那十分鐘後我們在這會合。」

語畢，他就轉身到附近『逛逛』了。

剩下二位則到神廳範圍外，盡快在十分鐘內談完事情……

「你可記得這項環嗎？塔爾。」

隄雅蓮拿出別在頸上的項環，照他之前的承諾——物歸原主。

起出，塔爾蹙眉，揣測他的項環為何會在隄雅蓮手中。

「你果真忘啦？這是你去人界前，託我保管的項環喔！」

聽她進一步的解說，塔爾恍然大悟，他頷頷首，收回自己的項環。

看塔爾沒再做任何回應，隄雅蓮有些失望，她已迫不及待要迎接塔爾的承諾。

想了想，她決定等塔爾處理完所有的要事後，在提及那件事。

約定的十分鐘已到，塔爾和隄雅蓮道別，步往正在等待的凱文。

在凱文的領導下，塔爾進入神的書房內。

裡頭的每層書架皆鑲有金邊，散發出古典優雅的氣氛。

塔爾是初次來到會議廳以外的房間，他稍微觸碰書架的紋路，感受其質感，又環視四周，發覺更裡面還有一條小徑。

當他想問神的去處時，神子率先發話：

「你直直往那條徑走，父神正位於那頭。」

「咦？你不代言？」

塔爾倏地轉頭，用驚訝的眼光看著凱文。

「父神似乎要私底下跟你談話。我並非每次都得代言，你應該明白才是。」

話落，他就離開了，留下開始顫抖的摯友，沒留給他抱怨的機會。

在他猶豫之際，忽地傳來一道似遠似近的聲音：

「吾並不打算強行拉你進來，你亦不須一直怔在那，進來吧！塔爾！」

如此柔美的聲色，想必是神所擁有的獨特嗓音。

聲音近到彷彿神就在左右，塔爾不由得張望幾下，但，一思及神是叫他的本名，旋又消沉下來，腦中浮現『金冠』被毀的一幕。

多提魯已不屬他，因此神叫他的本名，冠名皆由神所取，金冠若被收回，也意謂減少對那名天使的信任。

深深吸入一口氣，塔爾走往凱文指示的小徑，再目睹神的容貌。

甫踏入另一間閱覽室，一股溫暖隨即撲上，只見眼前——背對塔爾坐在椅子上的神，散發柔和的光芒。

神一察覺到有天使進房，微微偏了頭，手指向斜後方的空位，道：

「坐吧！來談談你之後須處理的事。」

「是。」

語畢，塔爾彎腰行個古禮，之後拉開木椅坐下，靜靜等待神『下令』。

「不必拘束，把這當作日常談話即可。」

神邊說邊換儘可能不傷及塔爾雙眼的坐姿，且能清楚與他談話的方式——

塔爾側臉看他，因為神實在太過耀眼，尤其是在臉部。

「好的。」

塔爾回應後，神續道：

「明天將舉行『鑰匙』保管者的交接儀式，待會你先去開門吧！翌日中午再到會議廳一趟，務必攜帶鑰匙。」

「是，小的知道了。」

塔爾微低頭，他覺得自己仍沒面子直視神貌，為此責備不已。

見臣子如此沉悶，神沒多問，給予塔爾最後一項命令：

「你在人界交朋友，是麼？」

「是的。」

面對神如雷的問題，塔爾沒有半點駭然，反而一聽到話題轉變，緊張的情緒消了大半，他依舊回答：

「是的。」

「那吾允許你再化為人類，但，千萬別被人界控制，被『人化』的天使是回不了天界的。還有，吾託吳兒——凱文，在人界傳達給你的忠告，你記得麼？」

『忠告』！塔爾雙瞳睜大，早已把那句話置在腦後，要把它拉回可能要頗久的時間。

不過，他今天不知吃錯什麼藥，亦或神的關係，腦筋變得特別好，沒過幾秒，記憶就被喚回。

「小的還銘記在心。」

「那你明白，人類跟天使是不同的形體，故無法互存。明白吾意麼？」

神攤攤手，眼神含帶關懷。

「小的會銘記在心。」

「好。吾雖讓你在人界交友，可，並不表示你能在人界亂來，切記這些話對你一定有幫助。現在，你可以離開了。」

語畢，神以半側臉看著塔爾，給予他一抹微笑，同時減少周身的光芒。

一股溫暖又流洩一室，塔爾抬頭，也莞爾一笑，說一句「小的告辭了」後，隨即離去。

獨自走出小徑，直至書房門口。

塔爾仍對『會愛上人類』感到不解，他搖搖頭，早知方才應問神的。

他沿著圍牆尋找可下去的階梯，驀然間，察覺有生物對他投以一瞥，他往遠處望去。

只見花叢中有位綠色中長髮的天使，其中透出些許金光，塔爾有股莫名的熟悉感。

他趕緊找階梯離開神廳，跟前將軍‧革珥廝道歉。

革珥廝知道他會前來，因而待在原地欣賞花兒。

稍微估計一下，他已有十年沒來過神廳，隱居一事對他可是意義深重，思及此，他不禁苦笑一番。

「昨日真是失禮，我——塔爾‧華榮在此跟你說聲『對不起』。」

見塔爾有在反省，革珥廝心中的怒火瞬間溶化，他笑道：

「沒關係。我聽了神皇講述那件事的起因後，發覺自己才是失禮的那一位。」

塔爾看出他諒解他了，想先行離去開『朽之花園』的門、完成神的旨意時，革珥廝又道：

「要不要到我家坐坐？我剛好把事情全處理完，正要返家。」

『家』！是指那棟林間小屋？

塔爾半信半疑地蹙眉，想一探究竟，可是，他不確定革珥廝是否願意等他；於是問：

「待會我必須去執勤，假如您願意在半小時內等我，我一定儘快趕回。」

經神說出塔爾的事蹟，革珥廝猜得出他所說的職務是開門，他道：

「無妨，不如我們一同去吧！」

語畢，革珥廝展開將軍特有的龐大羽翼，待塔爾頷首後，一同飛往目的地的前一站——『碎片森林』。

想必有許多樹木被腐蝕了，雖不會影響天界，卻有損其外觀。

方過幾秒，塔爾就找著一棵數完全呈現銹鐵色、樹枝槎枒的樹，他輕呼一口氣，為此感到遺憾。

揚起手，他在腐蝕的這棵樹前，用手指劃出一道大十字，緊接著，一隻手掌發出橘色的光芒，他在把手靠向樹木，橘光在此擴大，且在數周圍圍起圓圈。

忽然間，樹根的斷裂聲響起，還有另一道聲音傳入塔爾耳中。

「這裡也有幾棵樹。」革珥廝朝他做做手勢。

塔爾頷頷首，處理完附近的樹後，再到那頭去。

半晌，他稍微擦掉額上的汗水，正想走往革珥廝那一帶時，後方隨即傳來極大的斷裂聲——

一時之間，塔爾根本來不及反應，甫轉頭，銹鐵色的樹早已靠近他至一公尺之內。

「塔爾！」

革珥廝連忙展翅，拉著塔爾飛至森林上方，樹倒塌的過程全被他們一覽無遺。

「你怎麼如此冒失？被那龐大的樹壓下可不是鬧著玩的！待會你可得更加留意四周！」

革珥廝告誡他身前的天使，對眼前的景象感到十分婉惜。

塔爾亦感同身受，回想前幾年，從未發生這般光景，看來，最好跟神談談『碎片森林』的存在威脅。

之後，他們降回雲面，塔爾才道：

「神兵果然不是泛泛之輩，危機意識總是比一般天使高得多。」

對於他的讚美，革珥廝僅以一抹微笑做回應。

接下來，他一直守在塔爾身旁，以免又釀成悲劇。

良久，二位走往花園門口，塔爾拿出口袋內的鑰匙，他猜測，這是自己最後一次開門了。

門一被開，重重花香味旋即撲鼻而來，五花八門的光景也映入瞳孔中。

「春天快結束了，下一位執掌的天使馬上就能執勤。」塔爾喃喃道。

革珥廝沒接話，但，他明白話中涵義——有些無奈的語氣。

俄頃間，塔爾的語氣轉變成和順，他苦笑一番，向革珥廝道：

「走吧！去你家。」他把鑰匙收回口袋。

突如其來的轉變令革珥廝一怔，數秒後才回神，他莞爾一笑，飛往塔爾身旁，道：

「路途會很遙遠，不如用『鏡泉』，你說如何？」

塔爾沒回話，僅頷頷首，轉往鏡泉的方向飛去。

以鏡泉當媒介，塔爾第二次來到林間小屋，他仔細觀察週遭的一景一物。

上次因為神力的速度過快，使得他無法欣賞這一片綠林。

一回到住所，革珥廝立刻拾起被他輕放在斷掉之樹旁的琵琶，小心翼翼的把其放入懷中。

塔爾看得出那琵琶對他的重要性，也希冀能了解原因。

天界並沒有琵琶這類樂器，塔爾只在書上看過，他深知那是人界特有的東西。

忽然間，腦中閃過一則想法，他問：

「革珥廝，你曾化為人類？」

被喚名的天使停下返家的腳步，棕瞳沒有定睛，可說是在作夢般的眼神，他緩緩地回應：

「沒錯。」

語畢，他悄悄走進屋內，塔爾亦跟了上去。

屋內的構造很簡樸，僅一道牆將廚房與臥室做屏障，且無客廳，但蘊藏濃厚的古典風格。

革珥廝請塔爾坐在餐椅上，自己置好琵琶，旋又折回餐桌附近。

他瞧塔爾一臉疑問，明白他的煩惱。

天使要化為凡人，須經過神的許可，否則，隨便化為人類，很可能會遭到『死刑』，要得到允許，其條件必定特殊，塔爾正是個典型的例子。

搖搖頭，革珥廝從廚櫃拿出一盤食物，置於餐桌上，道：

「這是春捲，是我在人界學來的，請用。」

塔爾沒食用，腦中充滿更多疑惑，他開口又問：

「你到人界學習烹飪？」

「不是。……你到人界有交朋友嗎？特別是異性。」革珥廝邊說邊坐下。

「朋友？算有吧！」

塔爾在人界的日子以來，唯讀羅西與他在一起最久，其他人充其量，只是點頭之交罷！

他不懂革珥廝為何『指定』女性，不過，腦海倒是浮現一句話——

天使是會愛上人類的。

「塔爾，我就告訴你，有關我在人界的遭遇，算是給你作為警惕。」

『警惕』！塔爾驚訝了俄頃，心想前將軍‧革珥廝該不會愛過人類女性？

他豎起雙耳，仔細聆聽眼前這名天使的過去，或許還能從中明白他隱居的原因。

「我的『祝福』是使人有個家庭，我在一百多年前，始終無法施下它。順帶一提，我的年齡已達二百多，長相是因家父的『祝福』所致。」

他之所以說這句話，是為不讓塔爾產生更多疑惑，可是，塔爾仍問：

「令尊現在在哪？」

「……他死了。」

革珥廝垂下雙眼，語氣有些無力。

「我很遺憾。」塔爾以含帶道歉的口吻回答。

苦笑了一番，革珥廝對『死』一字似乎不怎麼敏感，他繼續說下去：

「我當上將軍近三十年後，神皇忽然給予我一次願望，我這輩子最想到人界施予祝福，並顯現在那孤兒面前，使他知曉神的存在，以及他人生的轉折原因。

我原本是這麼想的……那時，我選了中國的一間孤兒院，幾天觀察後，我發現一名做事認真、心地善良，且天天祈禱有個家庭的女孩。我對她施予祝福。」

革珥廝說到這突然停止，塔爾一臉納悶。

為何要停止遊說？這叫『警惕』？

革珥廝起身，拿起泡茶的用具，道：

「先跟你說一半，待明日再跟你說後續，如有你有空的話，可行嗎？」

點點太陽穴，塔爾不確定他明日的儀式會有多長，他回答：

「看看吧！或許會很忙……那我該如何返家，這一帶我並不熟悉。」

最後一句話令革珥廝睜大雙眸，他完全忘記此事，僅一座的鏡泉是不在這附近的。

他輕嘆一口氣後，道：

「我可以引領你到神廳，如何？」

塔爾頷了頷首沒發語，眼神充滿感激。

於是，二位飛往神廳，離開林間小屋。

塔爾的飛行速度遠比不過革珥廝，身為前將軍‧范勞的他得配合塔爾的速度。

到神廳的路十分遙遠，所是藉助神力，也需花很多時間，而且那股壓力足以讓人窒息。

良久，二位緩緩降落在神廳的後花園內，向彼此告別後，革珥廝便藉鏡泉返家去了。

一進房，他立即拿起琵琶，眼神有股令人摸不清的迷濛。

他低下頭坐在床緣，手指撥起琴弦，彈起古典的慢調音色，隱約能聽出淒涼的節奏。

彈著彈著，他不禁流下淚來，連自己也感到震驚。他用彈奏的手拭去淚水。

他今日之所以不告訴塔爾遊記的全程，是因為內心已撐不住了。

而淚水究竟含帶什麼？什麼回憶直得掉淚？那琵琶又代表誰？

等待吧！時機未到。

五之三

交接儀式在嚴肅的氣氛下完成，『鑰匙』的新持有者是資歷比塔爾高的議員之ㄧ，年齡也比塔爾大幾歲。

交接一結束，全場喧然拍掌，打破肅穆的氣氛。

塔爾則離開會議廳，沒有任何在會議中的言論自由，而他所有的公事也處理完了，除了要告知神有關『碎片森林』的事之外。

因此，他暫時在神廳附近走走，等所有元老出來，換言之，即會議結束後，在參見神皇。

神廳四周未有任何高大建築，放眼望去僅見一座大花園，從上空眺望則能眺見幾座噴水池。

塔爾照自己喜歡的路線走，一會，坐向身前不遠處的水池石階上。

他拉了拉衣袖，抬頭觀望更遠的高空，心想的卻是在雲下的人。

他的突然離去，想必羅西會感到納悶萬分，若非他在忙，他絕對立刻奔去解釋清楚。

沉思一會，才見有元老走出神廳。

他起身，待大家離去後，走往會議廳的龐大門口，請求會神。

原先打算回房的凱文，收到門外士兵的傳話，且父神肯接受求見，讓他得再當代言者。

塔爾佇立凱文前方幾尺處，似乎又回到他被審判的那一幕。

他吸入一口氣，低首向簾幕後的神說話：

「吾神，小的昨日在整頓碎片森林時，發覺樹木毀壞日益嚴重，想請神決定，是否該除去此座森林。」

聞言，不假思索地，神隨即藉凱文來傳話：

「這紀念是快被摧毀沒錯，之後會視情況決定。」

前半段的話塔爾並不是非常明白，但，後半段足以使他的憂慮平復。

微抬頭，他看著凱文，道：

「謝謝神皇！此外，我想請問神子一件事，可行嗎？」

神子一聽有些震驚，他攤攤手，以示許可。塔爾續道：

「我們……還算朋友嗎？」

他欲言又止，話中暗藏了『尷尬』。

此話令神子一臉笑意，父神亦是如此，祂透過凱文傳達：

「吾父說：還算。而我也一樣。」

語畢，他終於忍不住開懷大笑，不想再隱瞞心理的想法，神廳更顯得亮麗。

果然，不該問這類問題的，塔爾的臉頰泛起微微紅光，想先行離去。

的確，問題解決後，他也該告辭了。

事不宜遲，他立刻和神及凱文告別，心想：自己應該再也不會踏入神廳，這是最末了吧？

由士兵打開會議廳的大門，凱文見好友離開，感覺有些失望。

他暫時卸下代言者的身分，旋身回到簾幕後的房間。

坐在單人沙發上的神，瞧兒子眼神異常，不禁苦笑一番，並道：

「希望他未走遠。凱文，去吧！讓摯友『等』不大好。」

「父神！」

凱文的眼神轉為震驚，他是明白話中意，只是無法置信。不過，他要出門去天界的哪頭都是可行的。

神給予他一彎微笑，教他不必質疑。

二話不說，凱文飛奔至神廳外，自己輕易把大門打開，摯友——塔爾隨即映入眼簾。

「塔爾！」恍如忘掉自己是神聖的神子，放聲大喊。

被換的天使回首，停下腳步。

只見凱文奔向他，用有力的手臂彎過塔爾的頸間，輕扣在他胸前，以充滿喜悅的語氣道：

「走吧、走吧！說你在人界的趣事也好。」

嘴上說著走走走的，卻沒有目的地。

塔爾撥開凱文的手臂，讓呼吸順暢些，他佇立原地沉思一會，道：

「不如到『朽之花園』坐坐，那裡的花在快『關門』前是最美的。」

沒給予其他諫言，凱文一口答應，連自己最喜歡的『水晶城堡』也捨棄了。

上次與革珥廝來開門，塔爾連一步也沒跨入。

事實上，他很少去過朽之花園，僅有少數是為澆愁。

飛行有一段時間，二位先經過碎片森林。

以天使良好的視力一望，塔爾瞥見幾顆又將崩毀的數木，可是，一旦有新任的『園丁』上任，先前的就會失去毀去樹的能力，變得只可在一旁嘆氣。

甫踏入朽之花園，濃濃花香味旋及撲鼻而來。

稍稍查看四周，各式各樣的花兒映入眼簾。

凱文看塔爾呆站在入口處，自己沒多說什麼，反走入前頭的圓形花圃旁，嘴角驀然揚了起來。

幾秒後，微笑竟轉為笑聲！

塔爾此刻才回神，想一探究竟。

「瞧你眉開眼笑的。我記得這裏沒有任何會因觸碰或花粉之類的花，導致興奮吧？」

「哈哈哈哈——看來你到人界後並無改變嘛！」

凱文說出一句令人摸不著頭緒的話，他見塔爾一臉詫異，急忙解釋：

「你果然還是你，一不注意，總會發呆。」語畢凱文繼續大笑。

塔爾沉默著，他始終改不掉冒失的個性，在人界也是誤打誤撞才碰上『鑰匙』的。

一會兒，二位坐在佈滿花的石階旁，亮金色與暗紫色的髮絲形成強烈的對比，長袍上的燙金花紋為石階增添亮麗感。

談話中，塔爾活用手勢，把不知講了幾次的人界遊清晰說明，以便使凱文明白。

凱文僅去過一次人界——尋找塔爾那次。

許多天使對人界頗感興趣，經常會與出入人界的好友聊及此事。

不知談到幾分之幾，在二位附近的樹花，因微風而落下一片粉色花瓣，徐徐吹至他們上方，依風節奏，緩緩落下。

塔爾順勢將它握入掌心，宛如母親呵護孩子般，不停給予溫暖。

攤開手掌、望著花瓣，塔爾接續方才的遊記……

過程中，凱文不實頷頷首，以示明白，好讓摯友能再說下去。

但，當塔爾說到自己與『女人』結友時，他突然臉色大變，為此感到擔憂。

雖是如此，他仍耐心聽完，當位好聽眾，待語畢才發言。

「在人界結友我是沒意見，不過，你可別忘了那『箴言』。一旦犯錯，可會一發不可收拾。」

塔爾不用問也了解話中涵義，至於自己是否會對人類動心，以在他得心裡形成謎，並非否定之意。

也許是時間的關係吧！時間的關係促使他慢慢接受那箴言。

只要時光不停歇，他深知——未來仍川流不息，同時也意味『適應』二字。

塔爾給予一旁的凱文一彎輕鬆的微笑，這才令神子能暫時放下心中的大石塊，他想：箴言會在塔爾腦裡，不會因他的冒失而被遺忘於千里之外。

闔上眼、鬆下肩，凱文又問：

「那你……還會到人界去找她？」

「你不必為我操心。另外，謝謝！」

語畢，他起身，任掌中的花瓣隨風漂流，望著身前的一棵櫻花樹，一動也不動，眼神呈現一股神秘感。

感覺到身旁的形體移動，凱文掙開雙眸，清澈的藍瞳看見一個站立的身影。

他亦起身，站在塔爾身旁，不知為何苦笑一番，而後，開口道：

「兄弟！你在思忖什麼？」

「沒什麼。也許是剛回到天界，對某些新奇的事物感到好奇、怪異，促使我的腦海不停翻騰吧！」

塔爾又給予摯友一抹柔和的微笑，轉身道：

「時候不早，我得回家向父母報告狀況，走吧！」

「也好。」

凱文頷首，與塔爾一同離開朽之花園。

腳底下踩踏的已不是白皙的雲，而是因黃昏而轉黃的雲，凱文的心是否也是如此，那股莫名的擔憂，何時將他的心轉為黯淡了？

如今，他還在擔心什麼？這——能問神麼？

與塔爾分路返家後，擔憂卻顯得更加沉重。

垂下眼簾，凱文按了按手臂，儘可能地忘掉它。

五之四

是該好好休息了。塔爾對著自己的內心喊話。

的確，卸去議員一職後，他已毫無任務在身，不趁現在養精蓄銳，恐怕下一刻又有事情臨頭，更何況，羅西目前也忙得很，要見她，也是數日後的事。

呼出一口氣，塔爾坐在自己房間的木椅上，神情呆滯，手拈著羅西給他的住址。

至於何時會拜訪革珥廝，他仍拿不定主意。

隄雅蓮嘛——在她未行動前，塔爾也不想去追究。

將視線拉回，稍看前方——毫無飄動的窗簾，這才下定決心。

塔爾起身，把手中的便條夾好於桌墊下，表情顯些鎮定。

打開房門，一映入眼簾的是自家客廳。

客廳空蕩蕩的，塔爾未早起的自己梳洗一番。

雖說要好好休息，卻因瑣事而睡不著？

綁好整齊的馬尾，他穿上一套輕便的服飾，打算出門解決瑣事，身卻傳來一陣輕喊：

「塔爾！忙了快一年，怎不好好休養？事情應了結，還要見神嗎？」

塔爾向甫從臥房出來的母親搖首，回答：

「去處理瑣事，之後，我會好好歇息的。」

孩兒成年了，母親不想去多疑，他相信自己的孩子已學到教訓，不會再使華榮家蒙羞。

步在通往鏡泉的路上，塔爾躍入水中，二度拜訪革珥廝的林間小屋。

直接降在家門口處，塔爾不確定革珥廝是不是在歇息，連這裡與神廳的時差也不曉得。

當他正要敲門的那一剎那，身後隨即傳來悅耳的曲子。

他倏地轉身，想知道究竟還有誰會來此。

只見一道並非陌生的身影，而是有著一頭特殊髮色的林間主人——革珥廝。

他的五指不停撥動琵琶上的琴弦，左手則配合右手，奏出古典優雅的音樂。

瞧見塔爾，他未因而中止彈奏，僅以頷首表招呼，然後，繼續坐在樹的年輪上，完成曲子後才立起身子。

「啪、啪——」

讚美的掌聲響在耳邊，亦附帶一句塔爾發出的話：

「真是天籟之音，曲是你自己編的？」

「我本身熱愛樂器，但沒編曲之才能，這琵琶是那名被我祝福的少女所贈。進屋吧！我把後續告訴你。」語畢，革珥廝莞薾一笑。

依然坐在餐椅上，未吃早餐的塔爾，邊嚐試春捲邊聽革珥廝說話。

「那人類少女名叫東莞霞。託祝福，某一戶小開家庭收養了她，待她了解社會後，我趁她獨自一人時，顯現在她眼前。她和許多人類一樣被嚇得難以置信，經拼命的解釋後，她才肯讓我留下。」

跟塔爾的情況雷同，他想：即使人崇拜神，看到天使也必定會驚慌失措。

接著，革珥廝談到他記憶中較珍貴的回憶，從中可感受到他與莞霞之間的關係漸漸提昇。

終於，他在莞霞快成年時，犯下神給予他的忠告。

雖然，他壓抑下去，身為將軍的職務卻因這壓力而怠忽職守。

故此就會失彼，他必須擇一捨一。

闔上雙眼，革珥廝對塔爾道：

「在下決定前，我先去見見莞霞，發現他與一名看似公子哥兒的男人有說有笑，當時，我無法化為人類。」

表白——他有那份勇氣嗎？加上那名看似公子地位的男子，這——是意味要他放棄麼？

當他再次見出現在莞霞面前，她竟說要結婚了！並送一支琵琶給他！

這時，他才明白，他在莞霞心中只是像親哥哥罷！

結束了——革珥廝在心理悲嘆。亦該祝福她才是。

說完祝賀的詞後，他旋即化回靈體，一身馬褂掉落於地。

莞霞清楚他接下來的舉動，因此，她迅速離開房間，好讓革珥廝能拿走他所遺留的東西。

翌日中午，獨居的革珥廝不是以將軍的身份，而是以賓客之身進入神廳。

他請求與神單獨談話，神子應允後，他說出二件令神難以接受的要求——

一方面解除將軍的職務、一方面打算隱居偏遠地區。

神在連幕後瞪大雙眼，雖明白若門的心情，卻無法放掉這正直的將軍，在神心中，他是很被看中的。

猶豫了良久，神成全若門，而他的職位依然存在，另外會再任一名士兵為將軍。

革珥廝左耳的三捲葉，則為他犯錯且悔改的記號，化人的能力也被禁止了。

「……之後就如你所見，我一直隱居林中，集中於學習彈琵琶。」

一句話把塔爾拉回現實，聆聽長長的歷程，他多想讚嘆幾聲。

見塔爾沒提問，革珥廝逕自彈起懷中的琵琶，再次奏出古典優美的音色。

其實，塔爾有若干疑問，疑問徘徊在他腦中，他慎選其中一門問題：

「東莞霞小姐……現在安好麼？」

「噌！」一聲，撥下一音後的革珥廝，手指停在一條弦上，這問題似乎觸動了他心底深處痛苦的記憶。

他雙眸半掩，用低沉的聲音道：

「他在墓裡好幾年、好幾年了。天使跟人的壽命差距極大，我想，這亦是神皇不允許天使愛上人類的原因之ㄧ。」

「的確，天使之後可能會孤獨一生。」

塔爾頷頷首，贊同革珥廝的說法，然，革珥廝卻道：

「別太早下定論，我的經歷與許多愛過人類的天使不大同，僅能給予小小的警惕。一旦天使愛上人類，要排除這段戀情是不容易的。」語畢，他搖搖頭。

「你仍愛著東莞霞？」

又是門一針見血的問題，革珥廝輕觸左耳的捲葉，雙眼再度半掩，淡淡回答：

「是還有……應該……」

聽似疑問句的話，引來革珥廝對自己的疑惑。隱居幾年後，他的愛仍不變麼？

思及此，他苦笑一番。

怕父母會擔心，塔爾該告辭了，於是，他起身，道：

「謝謝你，我該回去了，返家的路線我記得。」

「塔爾！記住我的話，別犯下『它』！」

看出塔爾有聽沒有懂的神情，革珥廝再三告誡。

然，塔爾僅頷頷首，隨後旋即往門外步去。

當革珥廝放下琵琶、趕到外頭時，他已飛至林間上方，在小屋附近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到底懂不懂我話中之意？革珥廝望著右邊的樹林暗忖，眼神充滿擔憂。

三更半夜，塔爾側躺在自己房間的床上，明明告訴自我要好好休息，卻眉頭深鎖著，翻了好幾次皆無法入眠。

「這壓力是怎麼來的？」他喃喃問。

拉起身上的羽毛被，把全身沒入其中，任夜晚的顏色更加覆蓋自己。

五之五

時間追至一星期後、地點追至太平洋另一端的大地上，和煦的陽光照耀一大片平地，許多異國人士紛紛從機場步出。

人潮洶湧中，一句美語響徹在其中——

「哥哥！」

羅西放下雙手的滾輪式行李，奔向久日不見的親哥哥。

令兄有著一頭棕髮，長長的瀏海用髮膠牢牢勾在耳後，在加上白皙的皮膚及清澈的藍眸，更顯得透亮。

羅西摟住他，互相輕碰臉頰空吻二下，重溫這招呼感。

「羅西！好久不見了，歡迎回來。」

聲音低沉而渾厚的哥哥，唸出一段流利的美語。

「爸媽和我未來的嫂嫂呢？」

羅西左顧右盼，除了哥哥及保鏢外，沒在看見熟悉的身影。

「妮娜她家有事，媽在家照顧爸爸。妳快坐上車回家吧！管家及僕人都迫不及待要迎接妳了。」

語畢，他輕撫妹妹的頭頂。

「那就快走吧！我笨重的行李明天會送到的。」

羅西笑了笑，趕緊推哥哥進車內後座，原本至於一地的行李已被保鑣放入後車廂內。

隨前後各一輛黑色轎車的護送下，懷特家的少爺與千金平安抵達本家。

下了車，羅西環視四周熟悉的景象。這才有回家的感覺，她暗忖。

「凱文少爺、羅西小姐，歡迎您們回來。」

一道鞠躬的人影走到他們面前，恭敬地道。

「老梵！你好嗎？瑪伊娜呢？我想見她。」

羅西上前擁住老管家，雀躍地問。

老管家附近站滿一排排的傭人，卻沒羅西的專屬女僕‧瑪伊娜。

自從羅西移民後，瑪伊娜曾幾度到台灣探望羅西，在懷特本家則改為服務夫人，直到大小姐回來才復職。

羅西鬆手後，管家回答：

「謝謝小姐的關心，管家我很好。瑪伊娜正在處理您的房間，您要先過去是嗎？」

「嗯！先整理行李。」

聞言，管家對身後的二位傭人下令，傭人旋即拿走車後的行李，跟著羅西步至其房間。

踏入已推開的典雅大門，分為三岔路的樓梯馬上映入眼簾。

羅西隨記憶尋找自己的房間，一會，她想見的瑪伊娜就在她的視線內。

「瑪伊娜！」

「小姐！」

許久未見的兩人，如親人般相擁在一塊，散發出溫馨的氣氛。

之後，瑪伊娜協助羅西整理行李，收到一半時，羅西忽然以婉轉的方式制止，她道：

「剩下的我來就好。瑪伊娜，妳忙了一個早上，先去休息吧！」

「小姐！瑪伊娜不累，要休息也得……」

語未畢，羅西旋又推起瑪伊娜的背，將她移向房門的那端，並道：

「沒關係，妳下去廚房喝喝茶、解解壓也不錯呀！」

瑪伊娜的棕瞳瞧見小姐的眼神如此堅定，自己也不好意思再拒絕，任小姐把她堆到門外。

「呼！」羅西大大吐出一口氣，她拍拍手，壓力減了大半。

坐在地板上，她拿起行李箱內的一套男性衣褲——塔爾最後遺留在她那的東西。

但，這個家除了她以外，無人認識塔爾，他的存在本身就令人難以置信，若被其他人看見她的行李有不該出現的東西，她要如何解釋。

收完行李後，羅西離開房間，朝父母的房間走去。

ns 15.158.61.16da2

第五章——不同的去向

REGISTER

LOGIN

Interface Language:

Story Langua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