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遇之後 - 32—(5)

Tracy彎下眼睛，對我投以真摯的目光，這副柔和的神情，卻讓內心掀起些許愧疚。「我邊俾到咩勇氣人……我係個無膽鬼就真，你唔記得我之前為咗瞞Susan而講大話啦咩？仲搞到我哋之間有誤會……」

「但係你最後都鼓起勇氣講出咗心底話吖。」

「係啫……」

「我覺得，無keep住呃自己已經好叻㗎啦。」

我從來沒有想過，會迎來這麼誠實而赤裸地對別人袒露心情的一天。中二時暗戀女生的事，我從沒告訴過任何人。我一直以為，會永遠把這份心思埋藏於心底深處，由它慢慢褪色。

然而，我改變了。我開始……能夠對別人坦白了。

我能夠邁出如此闊步的原因是什麼，你知道嗎？

「Tracy，你啱啱講嘅嘢，其實應該由我同返你講。」

是因為身邊出現了讓我想作出改變的人。

「你先至係比咗勇氣我嘅嗰個人。多謝你。」

旁邊女生先是眨了眨瞪大的雙眼，然後有點靦腆地問道：「嘻嘻，即係我成為咗你作出改變嘅原動力？」

「嗯。」我率直地點了點頭。看到我的反應，Tracy露齒而笑，彎起的嘴角洋溢著無比喜悅。

因為身旁多了一個跟自己有共同想法，能夠接納自己的人，所以我才能安心道出不曾跟誰分享過的事。

對方那副燦爛的笑容，使我也跟著微微笑了起來。那對於雙頰綻放，悄悄強調存在感的小梨窩讓人很想要撫摸，就在我默默忍耐這股沒由來的衝動時，Tracy又淡淡問道：

「你有無為，無同當時鍾意嘅女仔表白而後悔？」

我輕輕吐了一口氣，想了想，回道：「唔……又無喎。對於嗰時嘅我嚟講，係無表白呢個選項。將呢份心意收埋喺心入面，係當時嘅我所可以作出最好嘅選擇。而且，我同時都好鍾意嗰時個friend group嘅氣氛，我唔想做破壞嗰個。」

「我明。我都曾經係咁樣隱藏自己對你嘅感情。咁如果可以返番去以前，你會唔會同佢表白？」

「我諗我都係唔會同佢講。就好似我啱啱所講咁，我唔想破壞朋友圈之間嘅關係。」

「哈哈，人哋重色輕友，你就重友輕色！不過……你鍾意嘅人明明就喺自己隔離，但就要收收埋埋唔俾得佢知。其實都好辛苦。」Tracy感同身受地嘆道。

「都無辦法呀，呢份感情，本身就唔係人人都會接受。」

即使隨著社會進步，接受同性戀的人比以前多了，但礙於傳統價值觀，還是存在不少誤解跟偏見。我們害怕受傷、害怕別人目光，所以選擇不把心意說出來。因為這樣，一切都會比較簡單……

但是，我們根本沒有做錯任何事。不是嗎？

「Jane，你有無覺得自己……鍾意女仔係一件錯事？」如看透此刻纏繞心中的思緒般，旁邊女生語帶遲疑地問道。

「無。」我抬起不自覺地垂下的頭，以雖然微弱，卻肯定的語氣回應對方的提問。我總是負面地否定自己，以反面的態度去看待自己的內心。然而，在心底深處，我從未覺得喜歡女生是錯。也不想覺得自己有錯。「只不過呢啲嘢其實都係知易行難，你覺得無問題，同可唔可以挺起胸膛，率性而活係兩回事嚟。」

「………」

聽到我的話，她愣了愣，我瞄了一眼那副吃驚的神情，續道：

「內心覺得無問題嘅嘢，到當面對社會規範，面對其他人，自己成為少數嗰一方嘅時候，你就會突然變得無自信……跟住就會無意識咁屈服、然後收埋自己。我覺得呢種心態係好正常，相信好多人都會咁做。唔只鍾意男或女，有好多其他嘢，當面對群眾壓力時，人係會不自覺咁選擇沉默。」

「嗯，你講得都啱。我諗我哋身邊其實都有好多人各自都有自己嘅煩惱，只不過佢哋都選擇將嗰啲嘢收埋喺心入面。要搵個明白自己嘅人……都好難哦呵。」對方沉思了一會兒，無奈地苦笑道，我微微點了點頭，瞇起雙眼眺望海岸對面的高樓大廈。片刻過後，身旁人不經意地問道：「咁……除咗中二嗰個女仔之外，你仲有無暗戀過其他人？」

「無喇。」

「有無其他人追你？」

「無呀。我邊似你咁受歡迎，咁多人追。」

「嘻嘻，你呷醋？」

「邊個得閒呷你醋。」

「不過咁都好呀，至少你無因為逃避自己嘅感情而傷害鍾意自己嘅人。」

「……我同你都一樣，只係喺度逃避喇。其實……我知道自己鍾意女仔之後，就無打算同人拍拖。」

我們都以不同的方式去逃避真實的自己。Tracy是以跟別人交往去蒙混自己的感情，結果傷害了別人，也傷害了自己。而我則是選擇不去接觸、不去面對，雖然能夠避免受傷，卻一直裹足不前。像這般躲在一旁，把自己綁在原地，拒絕面對的態度，真的沒有令到自己受傷嗎？

「Jane，你到而家……係咪都仲係咁諗？」

試探的語調把我從沉思拉回現實，凝視這邊的雙眸，透露著落寞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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