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巳時將至。
慕無徵依然穿著那件破舊的黑衣,將劍柄繫上腰際,便與一早就來房裡相候的月兒,提前赴約,來到了劍閣之外。
會當時,春陽正暖,景色宜人,四野半點流風也無,更不聞任何聲響,偌大劍閣也不管早已日上三竿,兀自安靜地倚靠在山巒懷抱中,彷彿此間一切仍陷沉睡當中。
慕無徵瞇起眼睛瞥了天陽一眼,即使眼疾已然痊癒,可是陷入黑暗多時的習慣,仍使他面對陽光仍感到些許不適應。然而,他並沒有給予自己太多調適的時間,逕自領著月兒沿青石板道往劍湖方向走去。
就當兩人將要抵達迴廊入口之時,佇立前方的卻是一道意外人影。
一襲墨竹綠衣的女子站在石碑之前,垂首凝望,纖細的食指隨著流雲般筆法,或書,或頓,隔空重複寫著「葬劍居」三字,似在品味其中意境。
顯然是聽見了接近的腳步聲,綠衣女子停下指尖筆勢,轉身朝聲音的來源望去。
墨妃娟面露訝異道:「咦,原來是月兒姑娘。」她移動視線落往黑衣青年身上,接著說道:「……還未請教這位公子該如何稱呼?」
「這位是家兄慕無徵。」月兒互為雙方介紹道:「慕哥哥,這位是來自瀟湘谷的墨妃娟墨姐姐。」
「我知道。」慕無徵踏前一步,突也說道,目光陡然變得銳利。
墨妃娟下意識退了一步,被盯得是不明就裡,於是詢問道:「慕公子,莫非我們曾經見過面嗎?不然,為什麼公子要露出如此嚇人眼神?」
面對直迫如劍的目光,她不自覺聯想到數日之前,客船即將到達西山島的清晨,忽然感受到的沖天劍意,也因此而真正確認,眼前黑衣青年,便是那日道劍意的主人!
慕無徵閉上眼睛,沉默地搖了搖頭,等到他再睜開雙眼時,目光已不復停留於墨妃娟身上,而是在她方才專注的石碑筆畫。
月兒對慕無徵突來的失禮舉動感到十分意外,就她所知,撇除前些日子的同船之緣,慕無徵與墨妃娟今時此刻應當是初次見面才對,既是如此,慕無徵又為何會忽然做出如此舉動?
第一次,她發現自己對於慕無徵,並不是完全了解……
月兒捉緊手心,壓下心中困惑與失落,連忙解釋道:「慕哥哥他並沒有惡意,希望墨姐姐不要介懷。」
墨妃娟擺了擺手,表示沒有關係,然後疑惑地問道:「對了,月兒姑娘,你們怎麼也會來到此處,莫非也是劍居主人的吩咐?」
「一如墨姐姐所說,我與慕哥哥確實是收到劍居主人指示,今日巳時在此處等候。」月兒如實回應。
「原來如此。」墨妃娟點了點,頭應和道:「我也是昨晚接到兵使傳信,所以才前來此地。算算時間,巳時也快要到了,靜待劍居主人吧。」
說完,她施了個禮,往一旁樹下走去獨自歇息。
月兒倒是沒有其他想法,只好陪著已然凝視石碑出神的慕無徵,靜靜地站在春光之中。
天陽漸高,空氣中瀰漫一股微微刺人的熱意,所幸劍湖便在不遠處,藉著湖氣相抵,才不至於覺得燥熱。
眼看巳時已過,仍然不見劍居主人身影,反倒是石碑旁的狹窄泥徑,轉出了兩道熟悉身影。
走在前頭的是鍾青凜,即使穿著的勁裝有些皺褶,沾惹不少塵泥,鍾青凜行進邁步間,從容不迫,英氣自顯,絲毫不改一貫氣質。
反倒是跟在後頭的楚天闊,情況看上去就糟糕透頂。
相較於經歷洗心迴廊考驗後,楚天闊所顯露的疲態,此時的他顯得更加落魄狼狽,雙腳幾乎是拖著地緩慢前行,一身華服也與慕無徵身上的黑衣有得比,盡是破痕裂口,原先以絲巾收整好的髮髻,同樣散亂不堪,髮絲胡亂黏貼額際臉頰。
楚天闊累得幾乎閉上眼睛,彎駝腰背,已經維持翩翩公子形象,垂落在身側的雙手,一手握著斷了一截的紙扇,另一手握著一根黑不拉嘰、酷似燒火棍的短鐵棒。
眼看師姐走來,墨妃娟連忙起身,迎了過去,急問道:「師姐,聽說妳受了劍居主人吩咐說,這幾日可還安好?」
鍾青凜看了眼身後的楚天闊,難得露出笑容,隨口應道:「沒事。只是多了些時間練劍,順便幫了一些忙罷了。」
墨妃娟點了點頭,見鍾青凜不願多說,便沒有追問下去。
終於,楚天闊拖著沉重步伐,來到眾人附近,只是一個腳步不穩,跌坐在地,便沒了爬起身的氣力。
「楚公子,你還好嗎?」月兒趨前關心道。
楚天闊擺了擺頭,疲倦地說道:「沒、沒事……只要,只要休息一下,就好……」
話還沒說完,他整個人就往後仰倒,昏睡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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