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漠雲飛白日長,兩道行商懸鈴響。
天色昏昧,沙塵漫捲,一場突如其來的長風終於逐漸平息,猶自撩亂不已的風沙之中,隱約傳來一陣叮叮咚咚的鈴聲響。不久,一支駱駝商隊從沙塵裡走出,三人七馱獸,風塵僕僕,滿身塵埃,不免顯得有些狼狽。
為首的中年漢子一手拉著駱駝,抬頭四望眼前一望無際的沙漠,總算放心地扯下裹覆口鼻的粗布,轉頭向後方兩人喊道:「很好,我們已經離開風暴範圍了。」
聞言,後方兩人依樣畫葫蘆扯去覆面粗布。
「呼,都快悶死我啦。」走在隊伍中間的那人深深呼了口氣,揭去羊毛斗篷的帽子,一條黃褐色長辮垂落在豐滿胸脯,露出一張深邃立體的亮麗臉孔,居然是名西域女子。
前些日子剛滿十八歲的西域女子,拿出水囊灌了口水,皺起雙眉埋怨道:「父親,你剛才也說那陣風暴持續不久,為什麼我們不等風暴過了再趕路?」
女子名喚尼雅,正是領頭漢子哈蘭善的女兒。
膚色黝黑的漢子搖了搖頭,解下斗篷塞進身旁駱駝扛負的行囊裡,耐心解釋道:「就是因為那陣風暴來得快也去得快,加上父親判斷影響實不大,才敢安心趕路,不然天黑之前,我們是趕不到驛站了。」
「嗯,我可不想再露宿野外了,晚上總聽到各種野獸叫吼,怪恐怖的。」尼雅心有餘悸說道,略帶憂愁的胡人女子,別有一般中原女子的異域風情可說。
哈蘭善無奈道:「要妳好好留在『西來樓』等父親,妳偏偏不聽,非得吵著跟上這一趟,現在知道橫渡沙漠沒有想像中那樣輕鬆了吧?」
尼雅噘著嘴,瞥了眼父親背影,反駁道:「都怪父親趕路趕個不停,我們已經提早三日過了玉門關,可父親還是不肯放緩腳步,非得趕著去嘉峪關不可。」
哈蘭善回頭盯著女兒,氣笑道:「現在都是父親的錯便是了?」
尼雅果斷搖頭,「當然不都是父親的錯……」她跟著轉過頭來,目光落在隊伍尾端的第三人身上,理直氣壯地指責道:「要怪就要怪藺大哥!要不是藺大哥在,我們到了玉門關,交了貨,收了錢,就可以掉頭回家,又哪裡需要再跑一趟嘉峪關!」
隊伍末端的年輕人抬頭瞧了一眼女子得意神色,隨即又低下頭,對著父女二人以及駱駝印在沙漠上的腳印發呆。
尼雅見對方不理會她,刻意放緩了腳步,好並肩走在年輕人身邊。
「喂!藺大哥,你倒是說句話啊?」她推了推對方肩膀。
對方非但沒有理會她,調轉腳步,繞到駱駝的另一側,硬是與尼雅隔了兩座駝峰。
尼雅瞪著一雙漂亮的棕色眼睛,大聲罵道:「藺飄渺,你這是什麼意思!」
似乎是拗不過尼雅追問,喚作藺飄渺的年輕人抬起頭來,隔著兩座不高不低的駝峰,用那張像是踩到十幾坨駱駝屎一樣的臭臉,面對氣呼呼的尼雅。
藺飄渺閉上眼,深呼吸一口氣,等到他睜開眼睛時,終於忍不住破口大罵,「我去你的狼師,不是說到了中原,到處都是青山綠水?一路走來,山我是見到了幾座,可跟故鄉差哪去,一樣光禿一片、醜不拉嘰!說到水我更是氣,沒酒喝就算了,連喝水也不能盡興,我去你狗屁的尊師重道,有種別讓我藺飄渺活著回去,否則我回去肯定第一個找你算帳!」
他連珠炮似的罵了一大串,聽得原先還想拌嘴的尼雅一愣一愣。
「呃……藺大哥,你口渴了吧,要不你喝口水先?」尼雅取下駱駝身上的水囊,遞給藺飄渺。
藺飄渺一手接下,拔開塞子大口大口地灌了起來。
「這才痛快啊!」
就在這時,哈蘭善的聲音從前方傳了過來,「藺小子,那好像是你最後一袋水吧?別怪我沒提醒你,要是我們今天沒能趕到驛站,你又把水它喝光,我們父女可不會分你水喝。」
藺飄渺放下水囊,不甘心地嘖了一聲,塞回木塞後,將水囊扔回尼雅手裡。好不容易因為大罵一頓而稍稍紓解的情緒,這下子又變得更加糟糕了。
哈蘭善沒注意到藺飄渺的心情變化,繼續說道:「還有,過了嘉峪關,大概才能算是進了中原吧,在此之前,這般荒蕪蒼涼,一成不變的單調景色,你還需要瞧上好些時日。」
這下好了,藺飄渺的臉已經比駱駝屎還臭了。
尼雅總算明白,為什麼一路上藺飄渺的心情越來越差了,原來是這般緣故。不過,想著這位在西域聲名鵲起的青梅竹馬,居然會為了這樣簡單的理由跟沙漠賭氣,她就忍不住笑出聲來,故意說道:「藺大哥,要不我們現在掉頭回去?」
這位活潑年輕的異域女子,完全忘了自己根本是五十步笑百步,居然好意思揶揄別人。
藺飄渺板著一張臉孔,斷然拒絕道:「都已經走到這了,我怎能回去?回去給那狼心狼肺的師尊看笑話?」
尼雅沒良心地呵呵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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