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最終喜愛的是自己的欲望,不是自己想要的東西!《善惡的彼岸》——尼采
- 第五章 秘密
在廢棄器材室裡待了幾乎一整日,方怡婷也不是全無收獲的,她從層層疊疊的木箱底下挖出遭掩蓋的東西:一個暗紅色的書包。
「我發現了這個,正好你帶手電筒來,跟我一起看吧。」
空氣凝滯了一秒,周毅很快回過神來,將光亮送到方怡婷手中,疑惑地問:「這什麼?」
灰塵已被拭去,這包,方怡婷是在天色暗下來後發現的,當時周毅送了吃食來,她躲在了木箱後方,從間隙中瞧見層層木箱底下醒目的深紅色。費了一番功夫取出來後,對窗外的光照看一陣,路燈光照足夠她辨識出書包和書,至於書本裡的手寫字,那點光亮非常勉強,僅夠她認出書本外皮的大字。
「這是朱心雅的書包,課本上有寫她的名字。」方怡婷將手電筒燈光對準課本上的字,黑暗對比之下,朱心雅三個字瞬間光明數倍。「我大略翻過她的課本,發現除了課堂筆記,她寫了很多心情記事,看起來像日記。」
我把遺書交給你了。周毅想起這句話,面帶疑惑地重複:「日記?」
朱心雅的課本大敞,在方怡婷持燈照翻閱下,周毅的目光隨之移動,兩人一起逐頁翻看。果然不假,教科書印刷字體之下除了手寫筆記,偶爾會有類似心情記錄的字句,每段字句上方都標有四碼數字,看著像極了日期無間隔相連。
「你看這裡,最後的手寫字,一週前。」方怡婷一手抓握手電筒,另一手以食指點出一行手寫的、不平整的、微微傾斜向右上方的句子。
0314我不是被害者,是你嫉妒的情敵,為了擊殺我,你不惜強加戀童癖的罪名,可笑,他的所做所為不過是背叛了你。
0228如果這不是移情別戀,我算什麼?成為不忠的證據,好過化作笑柄。如果一定要被公開,這必須是一場戀情,不是一起犯罪,我不想當眾人眼裡的受害者,不是被騙的傻瓜。
0214白老師說這天是專屬於她的日子,太多像我這樣傻里傻氣的女孩幻想晉升情人,堅決不肯承認這是一場誘拐,不願面對淪為玩具的事實。她說,我只是其中一個。
誘拐?!玩具?!三段話信息量驚人,揭開某段不為人知的隱情,相當接近朱心雅跳樓背後的原因。方怡婷訝異地轉頭去瞧身旁之人,瞥見周毅一臉的平靜無波,瞧著瞧著,心跟著靜下來。他究竟如何做到不為所動,如何讓內心波瀾不驚呢?方怡婷嘆服著,很快回過神來,繼續專注字裡行間,隨數字的回溯,一頁頁往前頁翻看。
0207寒假見不到面,連一通電話也沒有,一直在想我們之間算師生戀嗎?每次約會都在家裡,沒有電影、蛋糕或禮物,進門之後就是身體交纏,結束後就分開,沒有任何驚喜或浪漫,他說我的順從令他迷戀不已,其他戀人之間也是這樣的嗎?
0129他說想見面,我找了個藉口溜出補習班去他家,才剛坐下,什麼話都來不及說,嘴裡就被塞滿了不愉快的回憶。那天,我一直在嗽口。
0105新的一年開始,他說我令人著迷,不敢置信那樣高高在上的人竟然喜歡我。成為被欣賞的女主角,我心裡飄飄然卻也迷惘,很想推開裙子底下的手,這不是怦然心動,也不是羞赧喜悅,是一種莫名其妙的反感和疼痛,我真的被喜歡?真的受到青睞?
1225耶誕節,週一課後輔導,他舔著我的耳朵輕聲說,喜歡一個人會忍不住想靠近她、觸摸她、佔有她。
1218週一課後輔導,十指交扣,他說,即使課堂上也在幻想撫觸我全身上下每一個地方,舔吻每一寸肌膚,這全是來自不可抗力的愛情。
1211慣例週一課後輔導,他雙手捧起我的臉,虔誠訴說,他是如此地為我癡迷。
1204這週一請假了,上星期到現在,一秒也沒能忘記上週的事,他為我按摩小腿時的溫柔力道,他說我在他眼裡是最特別的。
一頁頁往前翻閱,他們隨之理解事發經過,朱心雅的秘密,朱心雅內心糾結的情感與苦惱轉化為歪斜的手寫字,與一本正經的印刷字體交錯,充份展現人類獨特的言行不一,嘴上一套倫理道德,私下搭配另一則平行的不可言說。方怡婷顫抖著手指想往前翻頁,幾次打滑沒能翻開,又堅持著往前翻,徹底陷入朱心雅的心情記事中,難以自拔。
見她手抖得不能自控,偏偏不願放棄,周毅替她往前翻開一頁,語調平穩地解說著記事人的內心思維:「她懷疑過對方的行為是愛還是欲,卻不得不說服自己是源於愛情,唯有戀愛關係才能合理解釋親密行為......還要繼續看嗎?」
「嗯。」想也不想地應了,方怡婷往前又翻了好幾頁:「我想知道這個他是誰。」
1106疑惑,他對我說的喜歡,與他對白老師的喜歡相同嗎?是戀愛的那種喜歡?
1030課後輔導,放學後教室空無一人,他半跪在地板上,替我找尋掉落的橡皮擦,時不時抬頭對我笑,隱藏在眼鏡後的眼神,我讀不懂,但看明白了他嘴角的笑意。
1016考卷的滿分旁邊加了一顆愛心,心裡甜甜的。
1009以前被叫到教師辦公室很多次,但空無一人還是第一次,他說我是班上最優秀的學生,可以考慮提前學習三年級數理課程,問我願不願意每週一接受個別輔導。所謂個別,指的是我和導師單獨兩人嗎?
「導師?A班何老師?!」方怡婷大驚,話都說不完整了。
解释不清原由,周毅給她一種莫名信任感,驅使她說出一些無法對任何人說出口的話,包含朱心雅縱身結束生命之前的掙扎與痛苦:「朱心雅跳樓那天找過我,她問我,你爸爸對你做的事是真的嗎?他是不是也說過他愛你,希望你們之間是親密無間的?你討厭他對你做的那些事嗎?你認為他那麼做是因為愛你嗎?老實說,我當時完全不明白她在講什麼,如果我早一點聽懂她的意思,是不是就能夠......」
「阻止不了的。」周毅挪開視線,一口否決她的猜想,勸道:「逝者已矣,何況傷害她的不是你。」
「我......我想知道真相。」同樣解釋不清原因,她有股想一探究竟的衝動:「我想知道何老師對朱心雅抱著什麼樣的想法,他真的喜歡朱心雅嗎?或者像白老師說的那樣,是利用喜歡作為欺騙手段。」
周毅一直平靜的臉微微扭曲了一秒,很快恢復過來,幸好手電筒的燈光對著書本而非他的臉,否則身邊的方怡婷肯定能看出端倪來。深吸一口氣,他故作深思樣貌,接著無比自然地給出建議:「最近,你們班上有個女生經常留下來補習數學,只有她和二年A班的何老師單獨相處,想知道真相,明天去偷看吧?」
這個提議幾乎立刻獲得贊同,方怡婷握緊自己拳頭,有生以來初次決定弄清楚一件事。
由於家和教室,哪一處她都不想去,直到隔日放學時間,方怡婷都待在廢棄的體育用品器材室,睡了充足飽滿的一覺,獲得少有的安心滿足感,雖然無法舒暢地沖個澡多少可惜了些,有溼紙巾應付倒也過得去。等待的時光裡,除了盼望時間快轉到兩人約定會合的時點,她還認真讀了朱心雅的筆記。不愧是A班班長,課堂額外補充的講解記錄得非常充實,趁著空檔她讀了不少,全當彌補蹺課的缺憾。
「還在看朱心雅的日記?」周毅有些意外,沒料到方怡婷會對朱心雅如此上心,原以為她至多是內疚來不及阻止輕生,這會兒看起來倒不全然如此了。
「在看她的筆記。放學了嗎?我看得太投入,沒聽到鐘聲。」方怡婷闔上課本,規矩地收回深紅書包裡。
周毅隨口問:「你不害怕嗎?一般人都很忌諱觸碰死者的物品。」
「可能我記得她說話的樣子,畢竟不帶捉弄,真誠跟我說話的同學很少,大概因為這樣,我意外記住了她的臉,感覺她沒有離開,一直都在。」
哇嗚,這說法要是讓學校那些靈異愛好者聽去,肯定得編出新故事來。朱心雅已經不在,見過她墜落前最後的背影,周毅心裡再明白不過。凝視方怡婷認真訴說想法的表情,心中五味雜陳,時光如果倒流,他希望早一點認識方怡婷,那麼阻止朱心雅輕生的人之中絕對會多他這一號小人物,可惜世界上所發生的一切都沒有如果,包括他當時的決定。
「走吧,時間差不多了,應該在二年A班教室,這個時間點,多數人都趕往補習班,不去補習班的也會回家,幾乎沒人留下,要課後輔導的話,那裡是好地點,之前幾乎也都在A班教室。」
周毅領先走在前頭,方怡婷跟在他身後,兩人沿途靜悄悄地移動,深怕驚擾了觀察對象,甚至躡手躡足地蹲伏在教室後半部窗外。教室前後門之間安了四扇大窗,靠近前門兩扇,後門旁有兩扇,四扇窗正中有一人肩寬的厚實柱子撐起整個橫樑。他們曲著膝,伏在窗檯處探頭探腦朝裡頭張望,中央粗壯立柱正好掩護兩人偷窥的身影,距離前門較近的觀察對象混然不覺。
背對偷窥者的學生有一頭長髮,肩膀和臂肘給人纖弱的錯覺,彷彿輕易能折斷。她正埋首奮筆疾書,背著手佇足在女學生三步遠處的何俊傑動也不動,眸光透過鏡片投射在面前少女白皙的肩頸處,除了本人,沒有誰能瞧清他的意圖。
偷窥的兩人默契地不作聲,肩挨著肩一塊兒靜觀何老師朝女學生走近一步,彎下腰來,整張臉湊近她,近到彷若能聞見對方身上的味道,柔聲問:「欣艾,習題難嗎?」
方欣艾?沒認出同班同學背影的方怡婷瞪圓了眼睛,完全沒料到接受何老師輔導的女學生會是她,成績各科全班第一的大小姐有補習數學的需要嗎?然而沒等方怡婷想出個結論,何老師取採了攻勢,伸手撫上方欣艾的臉頰,師生四目交接,彼此凍結在深深凝視中。
「何老師,你喜歡我,對吧?」方欣艾向來自信滿滿,尤其在異性面前,外貌額外賦予豐盛讚揚,成績和外表皆是助長自信的養份。
何俊傑沒答話,表情分毫不變,僅挑了挑眉,訝異於這次遇上的女學生不似綿羊般乖巧順從,和預期不同,這類型應付起來麻煩太多,要放棄嗎?何俊傑撫著她臉頰的手指改為捏,拉了拉她臉頰肉後鬆開了手。
「呀,捏我做什麼,難道我說的不對嗎?」方欣艾揉揉自己被捏疼的臉頰肉。
「怎麼不對?你是優秀的好學生,別說是我,全年級的老師都很喜歡你。」何俊傑回以模糊應對。
性格方面,方欣艾與朱心雅南轅北轍,一個自信張揚,一個溫宛柔順,下手應該挑乖巧如小羊的類型,容易收服,也易於甩脫,控制自如。方欣艾這種張揚的個性不怕挑事,既難以掌控,事後也不易擺脫,她要是真鬧起來,收場恐怕得弄得兩敗俱傷,不過卻有個美妙的吸引人之處,她,很有挑戰性。
「別想矇混過去,何老師。」方欣艾大方送出甜甜笑意,以尖細嗓音揭穿對方心思:「提前學習三年級數學課程,這是藉口吧?你想私下和我相處的藉口。」
何老師應付過許多學生,明白這類型孩子有多麼棘手,可孩子終歸是孩子,反降成年人機會不大,何況像他這種擅長應對小少女的熟手,處理起來駕輕就熟,從容不迫地化解:「你想多了,因為是棵好苗子,我才願意無償付出。要是不願意提前修習三年級課程,你可以拒絕,我也樂得輕鬆,比起加班,我更想和女朋友約會。」
校園裡誰都知道何老師的女朋友是同年級導師白曉芸,也就是方欣艾的班導。她對何老師沒有什麼想法,甚至好感也沒有,但是被擺放在天秤上與其他女性比較,她不認為自己會輸。被激起的比較心激她揚起下巴,不滿地嬌嗔:「我哪裡不比白老師?你更想和她約會?」
瞧,這不就上鉤了?小女生愚昧的愛恨何其無趣,曼妙身姿卻恰恰與她們的內心相反,盈滿禁忌的誘惑力。何俊傑挑起嘴角笑了,柔聲細數:「當然,她溫焥可人,聞起來香甜,抱起來溫暖,摸起來柔軟,是個男的都會愛不釋手。」
語末,他閉眼輕輕吸氣,裝出一副回味無窮的神情,如計氣炸了方欣艾,她賭氣撒潑道:「很好,既然我比不上,去陪你的白老師吧。」
「氣什麼?我沒聞過,沒抱過,沒摸過,怎麼知道你比得上不?」何俊傑緩慢睜眼,眸光穿透鏡片落在少女隨呼吸起伏的衣襟上。漫步挪移,跺步繞至方欣艾學生座椅的身後,伏下身軀,展開雙臂圈抱住雙頰氣鼓鼓的小女生,低頭將尖鼻子湊近她頸邊,深吸口氣,呢喃低語:「現在我才知道,你聞起來更香甜,抱起來更溫暖,至於摸起來嘛......」
尾音拉得很長,年紀尚幼的方欣艾尚且不是成熟男子的對手,臉蛋泛紅,羞得手都不知往哪兒擺來得好。嫩葉的淺綠色最是迷惑人心,鼓動著人去搓揉那冒芽的蕊芯,受欲望驅使的何俊傑鬆開圈抱少女的雙臂,雙手分別執起左右柔荑,將一雙嫩白小手輕輕擱置於桌面,順著細小的手腕一路下滑,滑過前臂、手肘、上臂來到腋下,沒有一秒停頓地滑到了起伏的胸前,掌心順勢包裹住完美的圓形,輕輕施力揉捏,從喉頭吐出心中讚嘆:「果然無比柔軟,就算隔著衣服,也讓人捨不得放手......」
少女的雙頰紅得嬌艷欲滴,渴望難忍的何俊傑以手指挑開了衣襟上的扣子,右手朝左方探進輕薄的制服襯衣,深入裡層,感受著填滿掌心的飽滿,五指挪移纏繞,輕捻嫩芽,舌尖同步舔舐少女粉嫩的耳垂,緩緩滑入孔洞之中,由衷發出心滿意足的嘆息。
少不經事的方欣艾輕啟雙唇,口中溢出迷離茫然的呻吟:「啊......」
她轉頭瞄了眼一起偷窥的同伴,滿臉的驚駭,張嘴又閉上,喉嚨發不出半點聲音,哪怕刻意也逼不出聲來,這是被迫成為獵物的下意識反應,保持安靜是基本保命要素,長年習慣在遭遇沖擊狀況下收住聲音,是以方怡婷即便驚訝也發不出驚叫聲。
周毅緊抿雙唇,緊緊依偎的雙眉難分難捨,他能夠想像不久前朱心雅的遭遇,之所以在戀愛關係與誘騙手段之間掙扎,過程肯定與眼前的女學生相似。
窗外偷窥者在立柱遮掩下看不見前門,室內偷歡的師長和迷途忘返的學生同樣瞧不見前門將闖進不速之客。大門呯的一聲被撞開,氣勢汹汹的白曉芸臉色鐵青,銳利的視線落在少女敞開的衣襟上,忽略那只退出衣外的手掌和退開步伐的男子,她怒不可遏地質問女學生:「方欣艾!你知不知道羞恥兩個字怎麼寫?行為不檢點,當眾脫衣,公然引誘男老師,看來有必要通知你爸媽到校一趟!」
驚慌失措的方欣艾急忙站起身,顧不得兩小瓣搖曳翻飛的衣襟,漲紅著臉,倔強地抬起下巴辯駁:「你認為我爸媽會護著我還是相信你?白老師,是你沒搞清楚狀況,何老師選擇我,是因為我樣樣比你好,最重要的是比起你來,我年紀小而嬌貴。」
「你!恬不知恥!」被直戳弱點的白曉芸羞憤難平,抬手欲賞方欣艾一巴掌,卻被假扮旁觀者的何俊傑捉住了手,她不顧形象大吼:「放開,你還想護著小賤人?」
膽敢挑釁自己導師的方欣艾絕不是省油的燈,具有玉石俱焚的反抗資質,不是柔順的小綿羊,一旦出手就別想隨意擺脫。經過深謀遠慮,何俊傑有識時務的自知,重要時機應該護誰,他心頭再明瞭不過。
「別鬧了,白曉芸。」沉聲呵斥後,何俊傑轉而對方欣艾輕聲細語:「欣艾先走吧,應該處理好的事,老師不想牽連無辜學生。」
奪得勝利的方欣艾滿意離去,臨走前以眼角挑釁般上下掃了白曉芸一個來回,目睹一切卻無動於衷的何俊傑終於剝下白曉芸臉上的鐵青色,她餘下的五官慘白慘白,淒淒如聲調:「她給你下了什麼迷藥?把你迷得暈頭轉向,忘記你的教師身份。」
「分手吧,白老師。」初時交往的本意便是為了掩飾上不了檯面的癖好,有了個名正言順的老師女友,家長和學生都不會對他有太多的提防之心。假如哪一天有必要二擇一,理所當然保己優先,是以何俊傑今時今日開這口沒有半分猶豫。
心裡明白原委的白曉芸不甘心就此認輸,白白浪費三年青春,縱容交往中的男友一而再,再而三地迷戀初中生,忍辱負重地等待,男友往往嚐鮮一段時日就會回到她身邊,心裡盼的是終有一日修得正果,何俊傑能明白回頭是岸,岸上有她這朵盛開的白牡丹。
如今回頭再看,三年換來什麼?從未護著任何小女生的何俊傑變了,為了方欣艾那小賤人徹底翻臉,不惜撕破臉皮也要談分手。白曉芸由愛生恨,張牙舞爪地威脅:「想分手?利用完了就想走人?你不怕你獨特的愛好被公諸於世嗎?我手上有證據,可不怕你抵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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