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仲泊落寞地回到住處，只見黑無常提著他的長袍和招魂幡便在外頭等著。「他好不好？」黑無常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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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韓仲泊穿上了白衫，簡短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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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無常似乎知道韓仲泊並不如何想談論「他」，便沒有再追問下去，只是將招魂幡遞過去，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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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韓仲泊又應了一聲，接過招魂幡，來到了一處空曠之地。「聽聽亡魂的故事罷，搞不好能稍稍分散情緒。」韓仲泊打了個呵欠，強自提起精神，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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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多時，陡然間「啵」的一聲輕響，一人兒憑空冒了出來，是個約莫十來歲的少年。「孩子，你陽壽已盡，這就隨我去罷。最後這一段路，將由白無常帶您走完。倘若路上氣悶了，可以說說你的故事。」韓仲泊看著眼前的少年，說出了「臺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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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身上的衣裳雖已破爛不堪，身上甚至還有幾道新開的傷口，但他的臉上卻是滿滿的溫吞，毫無半分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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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沉默對視了半晌，少年才率先開口道：「這世上當真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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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仲泊點了點口，咧開血盆大口，學著白無常的樣子，怪笑道：「你現在也是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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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看著眼前怪模怪樣的白無常，不禁向後退了一步，道：「你……會不會傷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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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無常精通鑒貌辨色之術，韓仲泊生來聰穎，生前遊走江湖，死後跟隨白無常，也學到了不少從語氣和面部表情猜想他人內心所想的功夫。此刻見少年略有懼色，且對陌生人甚是不信任，於是道：「人心，往往猶勝鬼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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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伸手拽著自己的衣襬，低著頭，聽完白無常說的話時，忍不住將自己生前所受的屈辱全部發洩了出來。只見少年髒兮兮的臉上劃下兩行清淚，緊緊咬著牙關，背脊不停發抖。「你怎麼死的？」韓仲泊淡淡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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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亂棒。」少年被他單刀直入地這麼一問，不由得有些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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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幹了壞事？看起來不像。」韓仲泊好奇心起，忍不住又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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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深吸了一口氣，似乎在平復情緒，過得許久，才道：「我生前是瓷器店裡的學徒，意外地結識了掌櫃的獨生閨女。我倆情投意合，在桃花林裏頭私訂了終生。但沒想到我們剛說完了誓言，變聞到了一股奇特的甜香。她身子不好，聞了幾口之後她告訴我頭有點暈，便即倒了下去。我被她嚇著了，拉著她便要往外跑。但沒跨出幾步，我也眼前一黑，就這麼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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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過來時，我才睜開眼來便被重重地打了一耳光。我想要還手，卻發現雙手被反綁在柱子後面。那個巴掌真的很重，我只被打了一下，又昏沉了起來。忽然聽見『嘩』的一聲，迎面被潑了一大桶冷水。有人在我脛骨上用力踹了兩腳，吐了口唾沫在我臉上，罵道：『小雜種，在這裡愜意地睡大頭覺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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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幼就是孤兒，最恨別人罵我『雜種』。但我受制於人，不敢亂講話。但怎麼知道那個人見我不動，竟提起藤枝往我臉上用力抽下來，罵道：『小雜種，你啞巴了麼？問你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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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定了定神，總算想起了他是誰──原來是店鋪的掌櫃，但我也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麼，只能先吐出被打落的牙齒，慢吞吞地道：『掌櫃……我這是……犯了甚麼錯？是我手腳不夠俐落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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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櫃寒著臉，怒道：『你還有臉叫我「掌櫃」？你這人看上去挺誠懇老實的，誰知竟然是個狼心狗肺，禽獸不如的敗類！你竟敢在桃花林裡非禮我的獨生愛女，使她羞憤自盡。你卻安安穩穩地坐在這裡，絲毫不覺羞恥！當初我看你可憐，才把你撿回來供你吃住，在這兒當學徒，我可曾有虧待過你了麼？當初我真的瞎了他媽的狗眼，才會引狼入室，把你這小淫賊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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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完掌櫃的話，登時傻住了。隔了好久，才道：『霍姑……她死怎麼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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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掌櫃老淚縱橫，又罵道：『畜生，小淫賊！我愛女已故，看到你連她死後都不放過她的靈魂麼？給我打！』我丈二金剛摸不著腦門，身上便吃了好幾記悶棍。正想要開口辯解，卻有一棍用力敲在了我的肚子上。我吃不住痛，一下就又暈了過去，接著就到這裡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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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仲泊聽完「故事」，不禁笑著搖了搖頭，道：「你太忠厚老實了，才會被人欺負。之前那個掌櫃會恁般待你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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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櫃？不會的。他平時人很好，很少發脾氣。」少年側頭想了想，忽道：「先生，請問那……她是真的死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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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仲泊想了想，露出了憐憫的神色，道：「應該是沒有，你被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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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淒然一笑，道：「算了，我生來命苦，不配擁有男女之情。我也不很他們，只求她……只求霍姑娘一生平安喜樂，忘了我這窮叫化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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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程結束，秦廣王殿就在前方，白無常便不進去了。願閣下……有更好的來生。」每當白無常在說這段話時，總是帶著那麼一絲苦澀的諷刺，但有韓仲泊說出的，卻是由衷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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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先生。」一行清淚，劃過了少年那溫吞的面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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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仲泊微微一笑，輕拍了拍少年的背脊，道：「進去罷。」說著向跨門而出的鬼僮略一頷首，隨即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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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輩……您現在應該已經在人世了罷？那裏現下是怎生光景？你快活麼？」不知不覺間，韓仲泊完成了整日的引魂作業，信步又走到了忘川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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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不顧身上穿的是一襲白袍，便一屁股坐在了彼岸花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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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無常，怎麼有興致來這兒欣賞風景？」一道熟悉的聲音從韓仲泊身後傳來，韓仲泊轉頭一看，只見秦廣王穿著平裝就站在自己身後。連忙站起身來，向秦廣王拜倒，道：「白無常語言失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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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廣王伸手扶起韓仲泊，說道：「沒事，不必多禮，倒是本王打擾你調適心情了。黑無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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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無常不知，應該是回去休息了。」韓仲泊站起身來，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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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陪本王走走罷，本王悶得很。」秦廣王道：「白無常走後，地府耳根子清靜了許多，但也不如以往般熱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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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仲泊隨侍在秦廣王身側，一句話也沒說。秦廣王問道：「在地府生活還習慣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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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一切都好。」韓仲泊囁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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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廣王笑了笑，道：「不必如此拘謹，這裡只有本王，有甚麼想說的，但說不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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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仲泊卻依舊不敢多言，過得好一陣，才道：「白無常初涉鬼道，還未完全適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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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王問你。」秦廣王手捋長鬚，道：「『鬼』和『鬼差』之間，差異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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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仲泊側頭想了想，試探性地答道：「差在是否為地府差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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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但又不那麼完全。」秦廣王微笑著搖了搖頭，道：「你雖已成了鬼，卻仍未完全泯了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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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仲泊不解地抓了抓腦袋，道：「還請秦廣王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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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逝世後稱為『魂』，在接受審判後甘願留下來為地府效力者就變成了『鬼差』。」秦廣王解釋道：「而『鬼』則是心願未了，或是受了委屈累積成怨氣，終使其無法投胎來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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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仲泊默然不語，只聽秦廣王又道：「二者之間惟相同一處，便是必然會『投胎』。只是鬼只需放下執念和怨妒，鬼差則須領略生死，看透情關。雖能免除生前所造罪孽的刑罰，但也未必會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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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仲泊仍沉默不語，似乎尚在咀嚼秦廣王的話中之意。秦廣王又道：「陽世詩云：『逝者長已矣。』白無常是個活潑開朗之人，不會想看你鬱鬱寡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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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仲泊一凜，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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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休息罷，你看起來氣色很差。」秦廣王便像是慈父一般，伸手拍了拍韓仲泊的肩膀，溫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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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仲泊點了點頭，躬身道：「白無常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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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廣王捻鬚頷首，道：「去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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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住處，韓仲泊便似全身虛脫了一般，躺在榻上，便怔怔地發起獃來。黑無常也不理他，只是自顧自地躺在炕上，蒙頭睡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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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仲泊呆了好半晌，這才起身換去了衣裳，抹去了梳妝。忙了半會，才又坐回榻上。眼看左右無事，便想起了白無常所授的「攝魂心訣」，於是盤膝而坐，就這麼練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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練至半夜，韓仲泊只覺全身涼爽舒泰，便躺在榻上，此時心神一分，對白無常的心念登時減了大半。如是忙碌了兩天，倒也累得狠了，閉目不久，便即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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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床了。」待韓仲泊再次睜眼，卻是黑無常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襟。「好……別拉，我醒了。」韓仲泊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咕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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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緊。」黑無常只冷冷地丟下了這句話，便逕自出了門，不再回頭理會韓仲泊。「矮冬瓜，滾皮球……」韓仲泊見他神色間似乎有責難之意，心下一陣不以為然，低聲咒罵了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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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對於韓仲泊而言，今日的引魂竟甚是順利。也不是練了那「攝魂心訣」之功，還是那一覺睡得酣沉而精神爽利，竟步履輕捷，手腳靈便，連自己都頗感詫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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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份半是驚詫的喜悅很快便迎來了挫折。傍晚，正當韓仲泊欲啟程回去歇息，招魂幡卻在他手裡跳動不休。韓仲泊見狀，不由得一陣奇怪，總覺得似乎有些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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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自遲疑不下，卻覺招魂幡上顫動得更大力了。韓仲泊不敢大意，連忙依著「指示」來到了一空曠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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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方站定，立時便有一小孩兒冒了出來，看到韓仲泊的模樣，立即「哇」的一聲被嚇哭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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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的引魂下來，面對孩童見到白無常時會嚎啕的反應已漸漸習慣。此時見那孩兒哇哇大哭，倒也不以為意，只是伸手便要抱住小孩兒，卻被那孩童反手格開。只聽那孩子連連頓足，哭喊著：「娘……我要爹娘，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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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仲泊怔了一怔，呆呆地看著被格開的手掌──興許是因為死亡而失去了血氣，既沒有發紅，也沒有感到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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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有一種令韓仲泊難以言容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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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剛剛……是不是輸了一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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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對方還是個垂髫小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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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仲泊愣了一陣，隨即回過神來，想起了白無常的叮囑：「莫看小孩兒模樣天真可愛，倘若獨赴陰間，需得速速將其引走，不可拖沓。否則陰息聚攏，一發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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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那小孩兒尖叫聲愈發響亮，韓仲泊也擔心會招來「陰魂」，當下不敢大意，伸手入袖握住了追魂索。只見男童開始面色發黑，隱隱出現了怨氣。韓仲泊見他神色愈發怪異，不敢再拖，有手長袖一甩，激揮出了追魂索，喝道：「小鬼頭，往哪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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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見原先笑容可掬的白無常變得神色狠厲，被嚇得到處亂竄，尖叫道：「我不要去！放開我！我要娘！我要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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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仲泊一擊未中，立刻又收回了追魂索，再度拋了出去，直接打在了小男孩的背心上。男孩站立不穩，一跤俯跌在地。韓仲泊趨上前，伸手緊緊箍住了男孩的雙腕，喝道：「不許你逃！」說著將枷鎖套在了男孩的手腕上，並收回了追魂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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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白無常先生，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男孩看著鬼氣森森的韓仲泊，囁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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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仲泊見小孩可憐，心下也軟了，他收斂起自己散發出來的森森鬼氣，安撫道：「沒事的，已經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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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好害怕，我不敢去見閻王……」男孩顫著嗓音，低聲啜泣，甚至想要撲進白無常懷裏，彷彿他是個有溫暖的「鬼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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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事已至此，韓仲泊所能做的也只剩下出口寬慰，於是又收斂了幾下陰氣，安慰道：「沒事的，還沒有要見閻王。我先帶你去看另一個人，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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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紅著一雙眼睛，看上去楚楚可憐，顫聲道：「真……真的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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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無常勉強一笑，點了點頭並抱起了男孩兒，飄然道：「走罷，帶你兜兜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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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男孩送走後，韓仲泊回到住處，強迫自己提起精神練功，卻心有旁騖，不時想到方才自己所散發出的「氣息」。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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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種氣息，祇在被黑白無常協力震懾的厲鬼身上見過。但他一介鬼差，怎麼可能有斯等「怨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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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仲泊苦苦思索著，卻始終不得其解。想要開口詢問黑無常，但對方除了引魂和叫自己起床以外，似乎不甚願意和自己搭腔。看著蒙頭睡倒的黑無常，韓仲泊也只能搖頭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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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數日後的下午，韓仲泊引到了一名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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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士一見到韓仲泊，便十分無禮地問道：「小輩，你怎麼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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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仲泊一怔，道：「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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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士捻著斑白的山羊鬍，道：「你是鬼差，為甚麼身有怨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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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仲泊搖了搖頭，仍道：「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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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家人有在幫你招魂、超渡，但因為你已經成為了鬼差，如此反而叨擾了肉體的安息，進而造就了你身上那股怨氣。」道士說著頓了一頓，又問：「你生前有沒有在修習道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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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仲泊依舊搖頭，說道：「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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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士歎了口氣，似乎甚是同情韓仲泊的處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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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前至秦廣王殿，鬼僮卻走了出來，向韓仲泊道：「白無常先生請先留步，秦廣王有事召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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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韓仲泊簡短地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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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審判完了殿內的亡魂，秦廣王才呼喚道：「白無常，進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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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仲泊依言步入，屈膝下拜道：「拜見秦廣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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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多禮，你背後的怨氣怎麼樣了？」秦廣王開門見山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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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變壞。」韓仲泊簡短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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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廣王捋著長鬚，道：「你的狀況有些棘手，地府鬼差大多原為無主孤魂，雖說沒人祭祀，不免受了些風吹雨淋之苦，但鮮少有這方面的問題。」秦廣王說著頓了一頓，道：「但陰曹鬼差身有怨氣似乎說不太過去，只得勉強一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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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韓仲泊狐疑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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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會鬼差會持法器協助，你不得感到害怕，任憑聽聞了甚麼呼喚都不可以出聲應答──除非是看到了有『人』口唇掀動。」秦廣王神情嚴肅地看著韓仲泊，叮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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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韓仲泊丈二金剛摸不著後腦時，秦廣王陡然喝出偈語：「咄！陽世鬼道，紅塵未了。恩仇孽緣，世事難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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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仲泊只聽身周法器相互撞擊，錚錚有聲，不由得感到有些畏懼。秦廣王手蘸神水，腳踏天罡步伐，來回幾下後，伸著食指和中指，如同捏劍訣般，抵住了韓仲泊眉心上的花鈿。韓仲泊只覺身周壓力猛地襲向自己，但除了肢體遭受壓迫，倒也沒有別的不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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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著，韓仲泊只聞有一鬼差猛喝一聲，提著似乎是刀的法器以刀背用力敲在自己後頸。韓仲泊腳下踉蹌，順勢向前撲倒，撞在了堅硬的地板上，隨即一陣壓力將自己擠進了一道有者藍天和綠草的無盡長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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