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鈴……叮鈴……
沉眠的都市被寒冷的月光包覆著,樓房像是馬賽克般模糊而虛無。少女T在公寓騎樓下獨自佇候,等待的是什麼呢?不見停歇的雨勢,金屬撞擊地面的聲音此起彼落,透過皎潔的三日月,可以看見無數冷冽的刀光從夜空中一晃而過。或許是好奇心作祟,少女T緩緩伸出手指,像是平時下雨時會做的那樣。她的心忐忑不安,全身的細胞都因此燥熱,在月光映照出她雪白肌膚的那一瞬,她的指尖便已濕濡,並非雨水所為,而是被利刃劃傷滲出的鮮血,旋即而來的疼痛和她以前所遭遇的相比,都是微不足道的。只是那種冰冷的觸感讓她的心中產生了莫名的抗拒,就像是夏天即使願意在海水浴場或游泳池弄濕身子,也不願在午後的陣雨中弄濕的感受一樣。
少女T嘆了口氣,她知道自己如果繼續呆站在這裡,夢境便不會結束,終究要以她的痛苦與死為夢境降下帷幕。
少女T釋然的笑了,此時騎樓天花板上的燈突然亮了起來,像是恐怖遊戲那樣,昏黃的光線開始不停閃爍,不過也藉著這微弱的光源,她看清了利刃的真身原來是一把一把的剪刀。接著剪刀們像有生命似的瘋狂開合,剪去了少女T的視野,原本的三日月與朦朧的大樓都被捲入剪刀的風暴之中,其發出的喀嚓喀嚓的巨響就像是在嘲笑著她已經無路可逃,而那些她每天幻想著刺傷她的話語也夾雜在笑聲之中,或許在這裡的剪刀數量就代表著她腦海中傷人話語的數量吧。每天每天都不斷被刺傷,心被一點一點剪去,不斷的玩弄著她,看著她每天傷心痛苦的表情而感到開心,這次終於要來傷害她的肉體了嗎。
是呢,每次都會是這樣的結局。
少女T毫不遲疑地繼續往前走。
霎時間,她感覺到自己似乎發生了某種變化,以往如同在作夢般朦朧疏遠的意識變得清晰了起來,像是原本沒有咬緊的齒輪一下子契合了一樣,她突然對眼前的風暴感到畏懼,也因此停下了腳步。就在此時,她突然覺得自己的手被用力的跩住了。
「喂!妳腦子有病嗎?現在出去會死的!」
對少女T來說,在這反覆死亡的夢境中有人不想讓她死還是第一次,畢竟以往在夢境中遇見的人物總是對她漠不關心,不然就是渴望她的死亡。
她等待已久的白馬王子終於來拯救她了嗎?
她回頭一看,眼前卻是一名蓄著落腮鬍,戴著細框眼鏡,身材略為臃腫的上班族,原本充滿期待的表情也瞬間收了回去。
只不過表情有所轉變的不只是她,在看到她的臉之後,那名男子也顯得一臉震驚。
「為什麼妳會在這裡,夕。」
姊姊?在哪裡?她四處張望,最終她找到了。少女T從後方的櫥窗中看見了自己的模樣,那正是她一直在追尋的身影,她在世界上唯一的依靠。
「欸?為什麼,OO?欸?OO?為什麼說不出來?」
「別白費心力了,雖然我不知道妳想說什麼,在這個世界裡,是無法說出任何生者的信息的,能說出口的只有那些死者的名字和那些已經被現實遺忘的故事罷了,這個世界就像是我們所生存的世界的垃圾桶一樣的存在,是沒有活人的,也因此關於他們的事並不存在意義,自然也就無法轉變成話語。」
「總之可以當妳是夕的關係者吧。」
少女T點點頭。
「是嗎?那傢伙死了啊……」
男子的神情帶著一絲落寞,似乎在回想著以前與夕的回憶。
「才不是這樣!她明明還好好的活在醫院裡。」
少女T並不相信他說的話,也不可能相信,畢竟如果連姊姊的軀殼都離開了這個世界,那她就再也沒有任何可以依靠的人了。
「別人講話有沒有在聽啊,我剛才不也說過了嗎?在這個世界裡妳能看見的人早就已經死了,我的這副外表也是哪個加班加到爆肝的上班族吧,我可不是自願長成這種蠢樣的,是這次進入夢境的時候,碰巧抽到的空殼罷了。」
不會的,不會的,既然心臟還有在跳動,姊姊一定還有救,這些知識肯定是這個人隨口亂說的,沒關係的,不需要再問什麼了,只要相信自己就好,只要不去觀測那些法則,波函數還沒有塌陷,就還有轉圜的餘地。
為此,少女T不再反駁。
「是這樣的嗎……那就是這樣吧。」
少女T戴上了她最習以為常的微笑。
「對啦。總之,必須快點找到出去的方法才行,一直重複待在這裡的話,會逐漸失去自我,變成一具只會遵循這個世界的規律生活的空殼,最終再也回不到現實。」
「這些事都是誰告訴你的呢?」
「是一個煩人的傢伙,她對這類的事很有研究,而且她也是這個異常狀態的經歷者。」
「那你出去的方法是什麼呢?我只要死掉就可以從這個世界出去了,每天每天我都重複這樣的事,所以我剛剛才會走到風暴裡面。」
「說什麼呢?在這個世界是死不掉的吧?如果妳嘗試自殺,也只會被回傳到死前幾秒的地方。」
鈴音雖然對他的經歷感到驚訝,但並不想跟他在多爭辯什麼,不然又會惹得他不開心,所以她只是虛偽的附和他的話語。
「是這樣嗎……啊哈哈,那可能是我記錯了吧。不然一般要怎麼離開這裡?」
「當然是外界的刺激,像是朝陽、鬧鐘之類的,可是剛才也說過了,只要在這個世界留越久,就越難出去,最終這些東西也會沒有辦法叫醒你,這樣就再也回不去現實世界了。」
真好呢……這樣的話就可以在沒有任何人知道的情況下消失了。
「好了,趕快走了。」
男子揮揮手,示意她跟上。
「要去哪裡?」
少女T疑惑地問道。
「當然是要想辦法破除這該死的夢境啊,就算那傢伙說只有外界的刺激能離開這個世界,但我可不想坐以待斃,每天都在這裡瞎耗。」
男子旋即便轉身,沿著騎樓下方,依靠昏黃閃爍的光線徐行。
少女T隱約看見四周搖曳的光影中幻化出駭人的魑魅魍魎。如果被一個人留在這裡的話,肯定又會被傷害,又要在哭泣中醒來吧。或許跟在他的身後會比較好,即使他不是她一直等待的那個能拯救她的人,比起孤零零地死去,身旁有人陪伴總是會比較安心吧。可是她又想起如果自己再次成為別人的負擔,到最後是不是又會被拋棄呢?如果再次被拋棄,她的心是否還能承受住這樣的痛苦呢?如果不是一個人,就不能輕鬆的死去了呢。
矛盾的思緒在少女T的腦中不斷相撞,她已經搞不懂自己真正的想法了,為了擺脫雜亂不堪的思緒,讓自己的腦袋清醒一點,她決定至少先邁出腳步,跟著男子,如果情況不對或發生了什麼意外,到時候再悄悄離開就好,這裡的能見度很低,一定很容易就能消失的。雖然不能保證男子不是這個世界為了玩弄她的心而出現的產物,也不能保證他不會傷害她,不過這些都無所謂了,無論如何終點都只有死亡的話,當然要選擇那條散發著微弱希望之光的道路。抱著期待,接著重重摔落,這不是這個世界最愛用的套路嗎。
嗯,就這麼相信著吧,然後就可以受到更多傷害了呢。
他們一前一後的走在昏暗的騎樓下,原本在天花板閃爍的燈不知從何時開始失去了光亮,只能依靠著三日月冰冷微弱的光芒照亮前方的道路。騎樓無盡地向前延伸,從旁邊看出去的景色也沒有任何變化,像是電影放映機不斷旋轉的膠片一樣,讓人懷疑他們究竟有沒有在前進,金屬的雨聲未曾消失,剪刀的風暴像是掠食者一樣跟隨著他們,等待下手的時機。
這就和少女T一直以來做的夢一樣,那這樣結局肯定也不會改變吧。他們走了她平時經歷夢境的不知道幾倍長度,她也對這無趣的現狀感到失落,只是少女T什麼都不說,默默地跟在男子身後,心想著即使自己回到現實,經歷的事和在這裡也沒有什麼兩樣,那繼續閒逛也沒有什麼關係吧。
「問妳一下,為什麼妳會到這個世界啊?」
男子率先打破了這只有金屬碰撞聲的沉默。
「進來這個世界需要理由嗎?我也不知道,只是從某天開始每天都會夢到類似的場景。不斷的走在相同的地方,重複著相同的風景,最終不斷的死去。」
「妳說的是真的嗎?在這個世界真的有辦法死去嗎?」
男子停下腳步,語氣也嚴肅了起來,少女T這才想起他才說過這個世界是死不掉的。她深怕自己又要挨罵,所以很快地戴上微笑,連忙否認。
「沒……沒事的,只是我和其他的夢弄混了而已。」
男子依舊目不轉睛的盯著她的雙眸,像是野獸一樣用眼神的交流確認話語的真偽。
少女T總覺得好像在哪裡感受過這股氣息,只是記憶過於曖昧,她想不起來。
一會兒過後,男子突然撇開了臉,原本氣定神閒的模樣也變得有些慌亂,不過那種不符他外表年齡的語氣倒是沒有什麼變化。
「切,是我太快下結論了嗎。」
對於自己的失誤,男子似乎有些不快,他的眼神瞪向下方,用力地踢了踢烏黑的地板。
「原本能在這個世界見到的人就不多了,也許夢境會依據不同的人產生差異性也說不定,現在觀測到的法則還沒有經過足夠樣本的比對,出現例外也是常有的事,可能妳就是那個例外吧。」
他再度帶著銳利的目光直視她的雙眼。
「告訴我妳在這個世界的經歷,只依靠那傢伙的資料,也跟不上這個瞬息萬變的世界吧。」
少女T雖然不願回想那一次次痛苦的經歷,只不過既然被拜託了,她就沒有拒絕的餘地,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的。她想不透為什麼自己一直戴著的微笑會被輕易看穿,或許大家早就知道她的真面目了,卻只是在背後竊竊私語,嘲笑著她的愚蠢。
一想到這裡,少女T心裡就很不是滋味,為什麼總是這樣呢,明明自己從來沒以做錯什麼事卻總是被別人討厭,被輕視,被當成笑話對待,都沒有人真正願意留在她身邊,她的夢想肯定也不會實現的吧。
喀嚓喀嚓的開合聲重疊在一起形成雜亂的巨響,少女T身後一直在窺視著的剪刀風暴開始蠢蠢欲動,再度喚醒沉眠中的都市。霎時間每棟樓房中不同顏色的燈接連亮了起來,一顆一顆的眼珠擠滿每個窗戶,全部都在注視著她。
拜託了……不要看著我……
不論過了多久,少女T依舊無法擺脫被他人的視線刺傷的恐懼。她像隻被手電筒照到的青蛙一樣僵直在原地,只是風暴並沒有任何減緩的跡象,毫不留情地朝她襲來。
「快跑起來!」
男子宏亮的叫喚聲讓少女T回過了神,他用他帶有肉感的手握緊了她纖細的手臂,拖著她一路向著什麼也看不清的前方狂奔。
無奈男子的身體經不起這樣高強度的運動,他大口喘著氣,揮灑著汗珠,很快地速度就慢了下來。
「哈……呼……可惡……這身體怎麼這麼爛,才跑這麼點距離就這樣。」
男子回頭查看風暴的狀態,結果當然還是緊緊跟在他們身後,並且逐步進逼。
「把我留下來吧,它的目標就只有我而已,你趕快離開的話,一定可以順利逃掉的。」
要死的話,至少……不要拖累別人吧,這樣就好了,反正我本來就不可能被拯救,不論是望、真司還是你都做不到的。
「吶?」
少女T露出了她最惹人憐愛的笑容。
我果然是個狡猾的人呢……
「不要說這樣的話!我絕對不會拋下你的!我不想再看到喜歡的人在我的面前死去了!」
語畢,男子再次拉著她跑了起來,即使上氣不接下氣,他依然持續奔跑著,為的是兩個人一起離開這個地方。
為什麼呢……不把我丟下的話我不就不能一個人死去了嗎?這裡是夢裡,就算把我丟下也不算是見死不救的。難道是把我和喜歡的人重疊了嗎?喜歡的人……是姊姊嗎,剛才的笑容,也是姊姊教的,說是如果迷路了,或是需要幫助,只要露出這樣的笑容,肯定會有人來幫忙的。是嗎,果然姊姊很受大家的喜愛呢……像我這樣扭曲又壞掉的人……肯定……不會有人喜歡的。話說回來,被有著中年大叔外貌的人當成喜歡的人也高興不起來呢,不如說反倒有點噁心。她看著自己被油膩汗水浸濕的手臂,黏糊糊的讓人覺得不適,可是她又不敢甩開男子的手。人家一心想救我,這樣對待他也太過分了。還是只有這樣的人才會喜歡這樣的自己呢?都是有著一副大人嘴臉的人……在考慮這樣的可能性的時候,她的心頭頓時一涼。
在想著這些事的同時,風暴仍在拉近彼此的距離。或許是因為心情低落而閃神了,又或者是不習慣被別人拉著跑,少女T一不小心就被自己的腳絆倒了。
欸……為什麼……
她的眼前一片黑暗,頓時失去了希望。
在男子正打算把她拉起來的時候,一把把剪刀像是燕子一樣從風暴中飛出來,刺進她的小腿,喀嚓喀嚓不斷的剪著,削去一塊又一塊的骨肉。
果然還是逃不出它們的手掌心嗎……好痛……好痛……為什麼這次會這麼痛呢……
雙腿的劇痛持續刺激著少女T,刀鋒冰冷的觸感,劃破皮膚,肌肉被撕扯,骨頭迸裂,骨髓被吸食的痠麻,腦袋逐漸發熱且腫脹,什麼也無法思考,感覺不咬緊牙關自己就要昏厥了。她的視野也變得模糊不清,能聽見的除了強烈的耳鳴之外,只有男子不停大喊的聲音,不過在說些什麼,她早已無法辨別了。
男子一路拖著她,在這期間,她的下肢依然被逐漸啃食。突然,她感覺到一股很強的力道把她甩進一片陰暗的地方,接著她聽到碰的一聲之後就什麼都看不見了。
「喂!喂!還有意識吧!」
男子托著她的頭,讓它不要拐向奇怪的地方。
「嗯……這裡是……」
少女T即使用盡全力,也只能擠得出她自己都難以聽見的話語。
「剛才騎樓旁邊突然出現了一道門,沒想太多就直接進去了,好像就只是一個什麼都沒有的房間,沒什麼特別的,當然也沒有脫離夢境的辦法。」
「唉,我們被困住了。」
男子有氣無力的說著現狀,這是她第一次聽見他展露出示弱的態度。她一直覺得眼前男子在現實的身分應該是某個血氣方剛,見義勇為,看到火災就會衝去救人然後被消防隊救,看到有貓要被車撞就會飛撲過去一起被撞,只要有人有困難都會平等給予幫助的人,但也許不是如此也說不定,或許和她一樣,他的這種態度,也是為了掩蓋心中某處的弱小。
「沒關係的……殺了……我吧……這樣……一定……可以離開的……」
少女T感受到自己的身體正慢慢陷入溫熱的血泊中,她小巧的手掌很快地便浸泡其中,身子也從內部開始發冷,她的大腿中段以下已經沒有感覺了,其他還能感覺到的部分總覺得還插著幾把渴望著血肉的剪刀正開開合合。
「不是說了,我絕對不會這樣做的嗎!」
咚咚咚地,剪刀的風暴依舊在不斷沖撞著騎樓的牆面。
「這樣……嗎……」
「沒事的,我會保護妳的。」
她知道眼前的男子是不會殺人的,當初看他的眼神她就這麼覺得了。會殺人的人,眼神是不會這麼清澈的。現在她更確信這件事了,或許從他們被風暴追上,他沒有立刻把她拿去做誘餌就知道了,不過她還是期待著人類總是會在自己深陷危機的時候做出道德淪喪的事。
明明我已經沒有辦法反抗了……為什麼不把你腦中對姊姊的慾望發洩出來呢?你會救我就是為了做這樣的事吧,這裡可是在夢中喔,明明沒有法律束縛的話人類都是醜陋且令人想吐的,吶……快來傷害我啊……不這樣做的話,我不就不能好好的恨著把姊姊變成那樣的人類了嗎……
只是過了很久,除了她的身體越來越冷,意識越來越模糊以外,她所期待的事並沒有實現。
原來現實中也有這樣的人呢,還以為是哪部漫畫的主人公。看到漂亮的女生就下不了手,遵循著道德情義,可是到最後卻還是沒辦法解決任何問題做出選擇,還是得靠女生的犧牲奉獻,才能換取主人公的潔白。
為什麼我會這樣想呢……總覺得有些討厭呢……明明這樣才是一個正常人會有的行徑,會這樣想的我果然是錯誤的嗎……這些怎麼樣都好……要做的事還是不會變吧……很痛的喔……
可是……這也沒辦法啊……沒辦法的嘛……誰叫我被這個世界所厭惡著呢。
對不起……姊姊,要對妳的身體做出這樣的事。
她悄悄把大腿上的剪刀拔出,鮮血噗滋一聲的噴了出來,她繃緊肌肉,接著以近乎無聲的方式喘著氣讓疼痛減緩。然後她輕輕地把刀尖戳向手指,確認其鋒利程度。結果輕輕一碰,就感覺到指尖正湧出鮮血。
這樣的話應該可以……
她雙手握著剪刀,並把刀尖對準自己的頸動脈,即使已經死過很多次了,她的手卻止不住顫抖。
沒事的……和以前一樣……和以前一樣……疼痛只是一瞬……這樣就不會給別人添麻煩了……
她在幾次深呼吸之後,取回了內心的平靜,雖然大腿還是一樣疼痛,身體很冷,頭腦脹脹的,手臂也有些發麻,但是這些對她接下來要做的事都無法構成障礙。
她對準呼吸的時機,咬緊舌頭,用盡僅剩的力量一口氣把自己的頸部劃開。頓時鮮血噴湧而出,可是或許是切的太淺,她並沒有立刻斃命,血液不斷的溢入氣管,頸部的傷口與窒息的痛苦讓她對自己技術太差感到無盡的後悔,這樣的痛,早已超出她所預想的了。她能期盼的只有自己能趕快失去意識,能在淚水浸濕的早晨中醒來。世界依舊在刻意折磨著她,痛苦持續了好久好久,在她對死亡已經徹底絕望的時候痛楚才得以結束。
只是……醒來的時候眼前卻依舊是一片漆黑,大腿的疼痛和身體的異狀也沒有消除。
或許只是天還沒亮吧……少女T天真的這麼想。
「吶……有人……在嗎……」
「妳……還撐得住吧……再等一下,一定有什麼可以打破現狀的……」
迴盪在耳邊的,依舊是那名男子的聲音,雖然很高興他還沒有放棄她,可是此時她最不想聽見的就是他的聲音。
「嗯……我相信你……」
為什麼要這樣呢……好過分……好過分……
少女T的淚水依舊是抵擋不住這份不論對任何人來說都過於龐大的絕望,在潸潸淚下的同時,也沒忘記把大腿上的剪刀再次取出。
這麼黑真是太好了呢,這樣就可以不被發現……也可以一直不斷的死去了。
少女T不斷重複著跟剛才一樣的行為,漸漸的她的技術變得熟練,也越來越習慣這樣的疼痛。只是對心靈的摧殘,卻不斷加深,她無法抑止自己對返回現實深深的期望,還有隨之而來無盡的絕望,無聲落下,早已不值錢的淚水,她那已經破碎不堪的心,變得更加扭曲崩壞,但只要她還沒實現願望,還沒有證明世界的錯誤,不論自己的心變成什麼樣子,她都會不斷地站起來,不斷的讓自己的心與正確的道路越離越遠。
「喂……妳怎麼不說話了……不要死了啊……」
在這宛如無止盡的等待時間中,少女T也死了數也屬不清的次數,但就是無法離開這個夢境,這種事以前根本就沒有發生過,當然她的內心早就已經沒有再懷疑這些事了,她只不過是機械式的重複相同的動作罷了。
男子伸手輕拍她的臉頰,卻感到手中有著莫名的濕濡。
「你在……哭嗎?唉,看來我果然還是沒辦法好好保護身邊的人……不過妳不用擔心了,我已經想通該……」
至少這次……不再是……一個人孤單的死去了……總覺得……有點高興呢……
謝謝……雖然你不是我一直在等的人,至少……你至始至終都沒有把我拋下……也沒有對我做出……那樣的事……
結果最後……還是沒有找到能夠輕鬆逃離這個世界的方法嗎……果然我的罪是不能輕易被饒恕的呢……
少女T的意識逐漸下沉,消散,最終她也沒能聽清男子說的話,思緒就徹底斷開了。
吶,鈴音,妳明白了嗎,心的意義,時間要不夠了,抓緊腳步,不然會消失的喔。
在她即將醒來時停留的那片黑暗當中,少女一如往常的在她的心中低語。
鈴音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因為淚水而模糊的視野前方終於不再是那間給予她無數傷痛的漆黑房間,但卻也不是令她感到無趣厭煩的鼠灰色天花板,而是未曾見過的,慘白色且毫無生氣的天花板。
「這裡是……醫院?」
濃厚的消毒水味刺激著鈴音的鼻腔,她回想起了自己前陣子在醫院留下的經歷,拒絕了真司的好意,天旋地轉的幻象,最終還吐在電梯裡,還莫名的被人給救了。
她回想起真司對她說過的話,許下的承諾,突然感覺到心中湧出了一股溫暖,胸口酥酥麻麻的,好像要融化了一樣,但姊姊死去那天的回憶也同樣浮現了出來,阻擋著她去回味這虛無縹緲的幸福,她把這份幸福填進心裡最黑暗的深淵。
如果還相信那樣的約定的話……會變得懦弱,會什麼都沒有做到就空虛的度過這四年的,然後就會忘卻姊姊和那個傷害她的世界了吧……這樣是不行的……不行的……我不會原諒當時沒有給予任何幫助,沒有分攤姊姊壓力的自己。
先去確認姊姊的狀態吧,那些規則一定是那個人亂說的,她一定還好好的活著。然後再去找真司吧,把我最近被夢境纏上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訴他,然後這樣肯定就能證明他是無法拯救我的,這樣我就不會對那個約定產生任何依戀了。姊姊會原諒我的吧……找別人商談這樣的事……沒事的,這只不過是為了堅定內心所需的必經之路,絕對不是為了尋求救贖,一定會被原諒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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