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夢 - 鎖與心魔04

艾利歐克洗完澡，發現他的新同事正坐在床鋪上生悶氣。

老實說，艾利歐克可以理解他為什麼生氣，但不理解這件事和自己有什麼關係。

是他哪裡惹到對方了嗎？好吧，隨便就找張床放行裡是有點不禮貌，可是他也不想睡一張放著別人用過的毛巾的床啊。何況沒有事先說過，自己怎麼可能知道那是對方的床。

他站在浴室門口，冰藍色的眼眸安靜地打量著亞錫．懷德。

剛才在用晚餐時，他透過亞錫認識了另外兩名隊員，托克．帕里斯和拉比．梵緹那，和那兩位風格迥異的孩子比起來，亞錫的獨特又更加突出。

他有一雙楓紅色的銳利眼眸，一頭黑亮的烏髮令艾利歐克聯想到烏鴉，更準確一些，應該更像一隻渾身黑羽的鷹，有一對浸了血般的貪婪眼睛。

偏偏他的眉眼輪廓又俊俏深刻，彷彿神在創造這張臉時，就刻意要讓他有這麼一張懾人心魄的面容，是惡意危險的威脅。

尤其當他露出沉思的表情時，由於所有角度都好看得恰到好處，反而令人心生惡寒。

亞錫正在翻閱艾利歐克帶來的文件資料，突然感覺一陣濕氣，抬眸就看見艾利歐克杵在浴室前看他。

「你幹嘛傻站在那兒？發呆呢？」亞錫眼神不耐，「把門關上。」

艾利歐克依言關上門，亞錫又說：「你過來。」

他走過去，亞錫拍了拍身旁床鋪的空位，示意他坐在那兒。艾利歐克不發一語，心裡想著這人要求可真多。

「這些東西不知道你看過了沒，我想是沒看，所以跟你說明一下。」亞錫向他展示其中一份信函，「這是下一次的任務指示，而這個是高層寫的，關於你的『工作內容』明細，也就是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的詳細事項。」

艾利歐克的側臉安靜得出奇，彷彿他沒聽見亞錫所說的話，好似一點都不在乎的樣子。

亞錫沒看到預料中的反應，心裡有點失望。對妖精獵人和分析師而言，這份「明細」就是最令人心煩的東西，也是最需要小心提防的事物。「明細」裡除了記載工作事項，還寫了高層安排遵守與服從的條款。最初獵人們會有這份明細，是為了預防他們濫用職權與力量，所以明細的判定特別嚴格；只要一不小心違反，「明細」裡標註的關係人就有絕對權力施以處置。

這樣一個綁手綁腳的東西，想當然耳，亞錫違反過好幾次；好在他的關係人雷菲索爾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他免於處罰的次數幾乎等於違規次數。

艾利歐克只掃了一眼明細，光看見標題就覺得厭煩。分析師的明細和獵人不一樣，後者是根據最初的規則訂製的，分析師則因為工作內容隨部門而變，每換一個部門都要重新制定明細。

他沉默了一會兒，提議道：「不然你挑重點念給我吧？」

亞錫側頭瞥了他一眼，見他一臉波瀾不驚的模樣，才後知後覺的想起來：艾利歐克已經換過五個部門了。

這鬼東西他看了五遍。嗯，換作自己也會想吐。

亞錫把驚嘆藏在心裡，大致翻閱了一下明細，把前線分析師的工作內容念了一遍，視線突然被某行字吸引住。

「……作為輔助分析師，其任務中所有行動必須跟隨輔助對象，」他放慢語氣，一字一句道：「亞錫．懷德。」

好不安好心的一條規定。

身旁的人沉默了很久，久到亞錫忍不住轉頭去看他。只見艾利歐克也在望著他，眼神平淡，好像見怪不怪了一樣。

亞錫說：「這代表什麼你知道嗎？」

「什麼？」

「我是你的關係人。」

「嗯，意料之中。」

亞錫挑起眉，「……老實告訴你吧，你一點表情都沒有，讓我有點失望。」

艾利歐克語氣平和：「我也老實告訴你，這種情況我遇過五次，什麼樣的明細和關係人我沒見過。我現在唯一在乎的，大概只有你是個什麼樣的關係人而已。」

亞錫沉默一陣，勾唇一笑，「是嗎？正好，我最喜歡為難別人。」

以往都是他被規則束縛，今天終於輪到他來約束別人了，多高興。

亞錫向艾利歐克揮了揮手中的明細，「這裡寫得很清楚，你必須聽從我的所有指示——」

「啪」地一聲，燈滅了。

亞錫在一片黑暗中閉上嘴，一手還拎著那疊文件，發現他只看得見對面艾利歐克閃著微光的雙眼和耳墜。

「……是你關的燈？」

艾利歐克「嗯」了一聲，從他手中抽走文件，「我覺得該讓你閉一下嘴。」

亞錫：「你這——」

「第一，想給我下馬威的人多得是，一整個分析師協會的人都想這麼做，不差你一個。」艾利歐克打斷他，「第二，聽從你的指示，前提是出於任務需要，否則不算在明細規定範圍內。這下我們之間應該沒有誤會了。」

亞錫撐起身子，黑暗中只能隱約看見對方的輪廓。艾利歐克不再跟他廢話，轉身爬上床，翻身背對亞錫，被子裹得死緊。

不懂何謂通情達理，連裝模作樣的客套都不願意，行事我行我素。

這就是艾利歐克．琵洛埃嗎。

艾利歐克聽見背後傳來一聲嗤笑，身後那人慢悠悠地開口：「你稍早喝的那杯飲料是我的。」

他將臉埋進被子裡，小聲回嘴：「大不了賠你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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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拉比和托克在酒館一樓，依照亞錫昨天的指示，將簡便的包袱整理好，準備好隨時出任務。

然而，兩人發現亞錫和新同伴艾利歐克之間的氣氛……不怎麼熱絡。

不像同房睡了一晚的人，比較像剛打完一架的死對頭。

兩個孩子互望了一眼，決定了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還是閉嘴為妙。

「這是這一次的任務通知。」亞錫拿出昨晚的那份文件，「亞種妖精追捕令，代號是『鎖頭』，危險性是Ｂ，位置在洛薩米柯國北部的查利姆莊園。」

拉比調整了一下耳邊的通訊器，聞言蹙起眉：「北部？那離我們不遠啊，怎麼會現在才有追捕令？」

「誰曉得。大概是知道我們在附近，想要我們順便解決一下吧。」

艾利歐克卻說：「不是。」

亞錫三人轉頭看他。

「我的消息告訴我，這名妖精原本是不足以構成威脅的Ｄ級危險性，是直到最近才突然出現攻擊性的。」艾利歐克看向亞錫，「怎麼？」

亞錫揚起眉，「哪來的消息？」

艾利歐克平靜回答：「我從總部出發前，在妖力偵測部調的資料。」

「……」

托克訝異開口：「怎麼調的？」

「那是我上一個待的部門。」

亞錫心想，說不定還是他負責過的數據呢。

既然該知道的都知道了，他也不好再拖時間。於是他將文件收了起來，說：「我們趁早出發吧。」

他們向酒館老闆借了馬車和車夫，一行人往任務地點出發。

一路上，車裡的氣氛簡直僵硬得令人難受。艾利歐克顯然不喜歡和旁人閒聊，只是靠在窗邊盯著外頭，一句話也不說；而亞錫雖然臉上沒什麼表情，卻一直散發著令人窒息的低氣壓。

受不了心情不太好的兩人，拉比率先提議去給車夫指路，拋下瘋狂對她投以求救目光的托克爬到前座去了。

被拋棄的托克深吸了一口氣，硬著頭皮試圖找點話題打破沉默：「隊長，你們昨晚怎麼了？怎麼一副……嗯……」一副彼此之間有深仇大恨的模樣？

話才說出口他就後悔了。自己這嘴笨的毛病！

前座的拉比發出了一聲頗具侮辱性的「嗤」。

亞錫先是抬起眼看向托克，再望向對面的艾利歐克，見他沒半點反應，便瞇起眼睛說：「沒什麼。」

艾利歐克的眼眸轉向這邊，又轉了回去。

好可怕。

這是托克唯一的感想。

鄰近黃昏的時候，他們才終於抵達了目的地。查利姆莊園壟罩在建築物的陰影之下，顯得有些陰影幢幢。

托克首先跳下車廂，亞錫隨後；當他剛踏上地面時，就聽身後的艾利歐克冷聲說：「你幼不幼稚。」

亞錫向前走了幾步，回過頭來，見艾利歐克也跳下車廂，水晶耳墜在夕陽光照下閃爍著晶光。

「什麼幼稚？」

艾利歐克的臉半隱在陰影下，使亞錫看不清他的表情。「我不知道你在生什麼氣。一杯飲料和一張床，至於嗎？」

亞錫低下視線看他，半晌後扯出一個嘲諷的微笑，「我這人很簡單，喜歡和不喜歡都看心情，沒什麼特別的理由。」

艾利歐克比他矮了一截，仰頭瞪著他，在亞錫看不見的冰藍色眼眸中蘊含著一股憤怒的情緒。

真是毫不講理的人，這個亞錫．懷德。

亞錫裝作沒發現他的怒氣，自己轉頭步入莊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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鎖與心魔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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