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夢 - 鎖與心魔02

酒館老闆身型剽悍，鼓起的肌肉有幾分令人嘆為觀止的感覺，手臂和臉上都各有一道又長又寬的白色傷疤；而且，他看上去十分地面色不善。

不只托克，連一向冷靜成熟的拉比都覺得害怕，兩人在吧檯前僵成兩座雕像，和沉著臉的老闆無言相對。

亞錫卻越過兩人，老神在在地伸出修長的手指，在吧檯上敲了敲：「我記得這裡的葡萄酒挺好喝的，就來三杯吧。另外……」

托克顫巍巍地開口：「隊長……」

「怎麼？」亞錫看向他，「你不喝酒？」

不，我是不敢在這裡喝。

托克瞥了凶神惡煞的老闆一眼，不吭聲了。

倒是拉比緩緩開口：「我不喝酒。」

「哦。」亞錫轉向老闆，「那就兩杯葡萄酒、一杯葡萄汁。你們的烤肉拼盤有哪些肉？」

老闆開口，嗓音低沉如宏鐘：「牛肉、豬肉和羊肉。」

「來一份，但不要羊肉。再要一份每日甜點。」

等到老闆轉身進了廚房，亞錫才側過身，感到好笑地看著一動不動的托克和拉比，「這麼怕做什麼？明明長得更恐怖的怪物都看過。」

兩人看著他，眼神幽怨。

「……你們幼小的心靈受到傷害了？」

「不是，隊長，」托克忍不住開始抗議，「被老闆用這種表情盯著，你吃得下東西？」

亞錫：「嗯，有什麼問題？」

托克：「……我不行。」

「但我可以。」

「……」

又是想揍隊長的一天。

亞錫嘆了口氣，似乎對兩人的膽小感到非常失望，「團長和我約在這裡見面，是剛剛才用通訊器告訴我的。再說，有什麼好怕的，這老闆我認識，不會吃了你們的。」

拉比抬起頭，「團長來了？」

「是啊，說是要談那個分析師的事。」

「好大的排場……」

「可不是嗎？」亞錫聳了聳肩，「也不知道多大來頭。團長還說，他以後得跟著我。」

拉比說：「那不是挺好的嗎，你的魔法這麼弱。」

亞錫老實承認：「沒錯，是這個道理。」

他的格鬥技固然強，放在獵人裡面也是數一數二的，然而他的魔法能力確實是不怎麼樣。

弱到連相應屬性都測不出來，施法只能靠各種魔法輔具；直白點說就是肉體能力非常好，卻是個不折不扣的魔法白癡。在妖精獵人裡面可以算是數一數二的異類，偏偏他有實力爬到Ａ分部第一小隊隊長的位置，雖然個性很令人頭痛，其他人卻也不得不承認他的確有那個本事。

但是再怎麼會搏鬥，獵人的目標始終是凶險的妖精。面對亞錫的魔法短板，總部確實是煞費苦心，派一個分析師給他以補全魔法方面的不足，似乎也是理所當然。

三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酒館老闆開始將食物端上桌。就在最後的水果派被放在拉比面前時，外頭天色已晚，酒館陸續來了幾名客人，原先安靜空蕩的酒館便漸漸熱鬧了起來。

亞錫喝了一些酒，單手支著頭閉眼歇息。托克和拉比年紀還小，還很會吃，很快便把烤肉清空，這會兒正在為最後一小塊水果派爭執不休。

酒館大門「吱呀」一聲，一名人影穿著修身大衣，前襟別著和亞錫一模一樣的徽章，右耳戴著蝙蝠翅膀狀的通訊器，緩步走進酒館。

其他客人連一個眼神都懶得給他，但托克和拉比卻馬上閉上嘴。

就連正在休息的亞錫也睜開眼睛，懶懶地看著那人一步步走近。

那是一名勁瘦頎長的男人，他走到亞錫身旁，蹙起眉，「在喝酒？」

「滿好喝的。」

「沒問你感想。」男人冷淡地回應。「跟我來，有事要跟你談。」

男人便是妖精獵人組織Ａ分部的團長，雷菲索爾．阿尼特。

亞錫自吧檯邊站起身，雷菲索爾敲了敲檯面叫來身材魁梧的老闆：「這裡還有空房嗎？住宿的錢我來付。」

亞錫挑眉，「我們還要繼續待在這裡？」

「一方面等分析師來跟你們會合，另一方面，這樣新任務比較容易發到你手上。」雷菲索爾將房間的鑰匙丟給他，領著他上了二樓。「不要以為我還不了解你，這一波任務還沒結束，別想給我搞人間蒸發。」

「這裡還有亞種？」

「你說呢？馨國和洛薩米柯交界處是亞種活動最頻繁的地方。最近亞種也非常不安份，不只我們，其他分部也都忙昏了頭。總部在一個月就回收了近百隻亞種，其中有大約三分之一，根本就還沒『純化』完畢就出來作亂。」雷菲索爾將一手搭在門框上，示意亞錫來開門，「據我所知，你們剛抓住的『刺藤』就是這樣。」

一般不論是正妖精還是亞種妖精，都是由擁有濃密魔力的無生命體，經由「魔力純化」化為人形的，且都是人類女性的外貌。

亞錫回想了下，「刺藤」的輪廓勉強像個人吧，但那身藤蔓怎麼看都不像人會長出來的東西。雖然外貌會有點偏差是亞種的通病，可那個「刺藤」的偏差可不是普通的大。

通常純化不完全的亞種就像它這樣，人不人妖不妖。

亞錫開了鎖，說：「這麼說來，最近的亞種失控得很頻繁？」

「嗯，除此之外，各地也開始出現大小不等的魔力災害。這恰巧也在我們的業務範圍內。」

雷菲索爾向房間一偏頭，亞錫便不客氣地先行進屋。房間不大，但是設備齊全，整體而言還算乾淨。

不過……

「雙人房？」亞錫指著相隔一個五斗櫃擺放的兩張單人床。

雷菲索爾說：「最近經費有點拮据。」

「你開玩笑嗎？誰要來跟我住……」亞錫看向他，突然醒悟，「那個分析師？」

「沒開玩笑，為了拉比我特地多買一間單人房，你和那個分析師湊合一會兒有什麼關係？」雷菲索爾一攤手，補充：「分析師是男的，不用太擔心。」

「我擔心個屁。」

亞錫在其中一張床的床沿坐下，雷菲索爾則拉了張椅子過來。

「我先和你說明一下那位新同伴的背景吧。」雷菲索爾正色道，「首先，這人叫做艾利歐克．琵洛埃，是溯國人，目前分析師等級是『橙』，過去曾在道具研發、妖精追蹤、情報蒐集、妖力偵測和接洽部等部門待過。」

亞錫早就從接洽部那兒聽說這回事，調侃道：「五個部門可真坎坷。」

但是，分析師等級「橙」，看來不是什麼簡單人物。據亞錫所知，擁有最高等級「紅」稱號的魔法分析師，世上不超過十個；僅次於「紅」的「橙」等級，由於標準刁鑽，數量同樣稀少。

雷菲索爾說：「的確，但這也表示他熟悉多樣分析師技術。不過這不是重點，值得你關注的是他的血統。聽過巫族嗎？」

「聽過，一種有掌握所有魔法的能力的族群，人類最有利的魔法支援。」亞錫說，「接洽部跟我說過了，他是從溯國的西巫族聚落出來的，是嗎？所以他是西巫族的人？」

「準確來說是混血。他的母親似乎來自西巫族的一個貴族譜系，父親則是普通人族。」雷菲索爾說，抬手揉了揉額角，「因為他的血統關係，再加上本身不太擅長社交，他和同事相處得……嗯……不是很融洽。所以他才換了五個部門，除了他覺得工作不適合以外，和同事的相處也包括在這些因素裡面。主要是同事們不太喜歡他。」

亞錫挖苦道：「所以你們把這麻煩精扔給我？」

雷菲索爾無視他的挖苦，伸出一根譴責的手指狠狠點向他：「是你魔法能力無藥可救，這下好不容易有個『橙級』被調入前線支援，能不支援你嗎？」

「……拉比也會魔法啊，有必要再多派一個人給我嗎？」

「人家一個小姑娘，光要支援另一個魔法差的托克就快忙不過來了，你為難誰呢？」雷菲索爾涼絲絲地說。

亞錫重重點了一下頭，「隨你便。」

最後的結果是，分析師艾利歐克．琵洛埃會在明天到這間小酒館跟亞錫會合。日後他會作為亞錫的輔助，和他一起出任務。

夜幕低垂，月色皎潔如雪，把星星的光彩盡數掩蓋。

亞錫已經讓托克和拉比到各自房間去休息，現在他剛洗好澡，簡單披著件襯衫，拿毛巾往自己臉上使勁地抹。

他走到窗前，放下毛巾，楓紅色眼睛望著窗外出神。

從成為妖精獵人之後，因為覺得和人相處很麻煩，他有好一段時間都是獨自出任務；直到後來被提拔為隊長，帶領後輩出任務的責任無可避免地落到他身上，這才開始和其他獵人有了比較頻繁的接觸。

托克和拉比兩人是去年才從學院畢業的菜鳥，但他們的個性和亞錫頗為契合，不像其他新手獵人對前輩尊敬得太過頭，或是太唯唯諾諾完全沒有獵人的樣子，所以亞錫到現在對他們都沒什麼怨言。總之，個性單純的托克和精明能幹的拉比就這樣莫名其妙跟了亞錫好一陣子。

亞錫不擅長照顧人，而且大多時候他反而是最需要被看管的那一個，托克和拉比足夠獨立，也都足夠聰明，在亞錫我行我素的時候還是有能力將任務處理好，完全不用擔心。

在這個逐漸安定的現況中，總部卻突然派給他一個分析師。

「輔助亞錫的魔法能力」？怎麼可能只有這一個理由。亞錫自己也清楚，總部跟他已經不對付很久了，自己多次遊走在規則邊緣的舉動，想必早就激怒總部裡那些老頑固了。

怕不是以輔助之名，行監視之實吧？

亞錫哼了一聲，將毛巾甩向另一張床，讓它可憐兮兮地躺在棉被上。而他自己走向另一張窗邊的床，伸手熄燈，在黑暗中躺下後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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鎖與心魔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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