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2
凱氏357年 958日
已經好幾天沒有見過28938了，所以這幾天我都是獨自默默地在飯堂吃飯。本來飯堂賣的食物味道已經很不好了，獨自吃飯時，這些飯的味道更顯糟糕。
今天她仍是沒有在課堂上出現，故午飯時間時，我還是一如往常地隻身前往飯堂。臨走出課室前，28942也正好要走到課室門口，我倆對上了視線，發現對方都是隻身一娃。
「啊......」這個場面實在是尷尬得不行，雙方都是獨自一娃，而且又不算是完全不相熟，說讓對方先走又有一點奇怪......當我在拼命地在腦海中找尋應對這種場面的方法之時，28942先是露出了個「麻煩死了」的表情，然後問道：「......要一起吃飯嗎？」
雖然看到他這副嫌棄的表情，我心中就來氣，但為了避免在熱鬧的飯堂中因獨自一娃而尷尬，我還是把怒火吞下空洞的肚子裡。我皺起眉，然後點了點頭，默默地跟著他走。
我們坐在飯堂的角落，默默地用餐。
我一直都在想，到底前兩天說的「顛覆世界」具體是要做甚麼、要在甚麼時間做、要怎麼做？而且，我想那應該要有一個周全的計劃才能成功。我一直都很想問他，可是一直都沒有機會，而且，要是其實他只是在開玩笑，只有我在意的話也太丟臉了，所以一直都沒有問。
我趁著我們座位附近沒甚麼布娃娃，便支支吾吾地開口問：「......你前兩天說的『那件』......『有趣的事』......具體來說是要做甚麼？」
聞言，28942先是愣了愣，然後隨口回道：「先收集其他伙伴再說吧，畢竟就我們兩隻根本甚麼都做不到。」語畢，他繼續低下頭吃飯。
這次換我愣著了，不是因為他這種隨便的態度，而是因為他竟然會有頭腦說得出這種正常的話！他雖然是一臉甚麼都無所謂的樣子，但他語氣中卻流露出一絲無力感。
也許他早已試過了吧，「反抗上級」這種事。但當然，上級是不會因為我們反抗而改變對待我們的態度。畢竟「小孩的存在就是要滿足上級」這觀點被深深刻在他們的腦海中，不是一時三刻就可以改變到他們。
而甚麼都做不到，不，是早已放棄了去做點甚麼的我們就乖乖地被關在名為學校的監牢裡，改掉自己的陋習，學習如何成為一隻對世界有用的布娃娃。
不過，我受夠了。
我討厭被別娃決定自己的事，所以當上級都期待成績不錯的我選讀大家都夢寐以求的商科班時，我毅然決定要選讀無娃問津的理科班。
想到這裡，我腦海中突然浮起了個疑問，我問道：「那到底是需要怎樣的伙伴？」
「你有智力，我有戰鬥力，還差財力，公關力，武器供應還有號召力。」28942逐一數著要達成計劃所需的伙伴條件，我看他都能數得這麼清楚了，應該心中早已有心儀娃選。
可此時此刻，我腦海中卻突然想起了28938的事。我想在開始計劃前，先確定她的狀況如何。
他又接著道：「所以我決定要先找四眼烏龜......」在28942還沒說完之前，我就打斷了他的話道：「抱歉，在找伙伴之前，我想先找一找我的朋友。」
「哈？你在說什麼蠢話？」28942皺起眉，露出懷疑的神情問道：「你有朋友的嗎？」
「有啊！」我毫不猶豫地回答他這荒謬至極的問題：「只是她這幾天都沒上學罷了！」
「哎呀不用擔心啦，虛構的朋友在不在都一樣！」28942笑著甩了甩自己的手腕，看來他徹底地把我當成笨蛋了。
「算了！我自己找！有甚麼之後再說！」我的白目簡直是要翻到世界的盡頭，我接著拿起空空如也的餐盤，轉身離開。
「等一下啦，我又沒說不跟你一起找！」28942見狀，便匆匆地跟上來，連餐盤也沒有收拾便跟我一起離開飯堂。
我們去宿舍那邊問了問，才發現28938這幾天都沒有回過房間。她的舍友說她在幾天前被一群護士強行拉入正醫院留醫，接受治療。
得悉她的行蹤後，我不禁回想起我幾年前多次去正醫院看醫生的經歷。我只知道我再也不想再踏進那裡一步。
傳說中的正醫院是讓任何進去的布娃娃再出來的時候都會充滿正能量的地方。小時候的我因為經常木無表情，又不懂得「笑」，父母發現了後便急忙帶我去求醫，生怕教出沒禮貌的小孩會讓他們蒙羞。
我曾以為那裡是個很舒適的地方，但卻不然。求醫的布娃娃幾乎都是跟護士說了一兩句自己的症狀，就被護士強行把各種各樣的藥丸塞入嘴巴中，然後我再也看不清他們的臉容。
後來我才知道那些藥丸都只是用來抑制著控制情緒的細胞，而絕非用來讓那些布娃娃們變得快樂。我只見他們全都渾渾噩噩地過日子，卻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在何處，又在做著甚麼，腦袋跟停止運作沒有太大分別。
——————————
我跟28942去到正醫院探望在獨立病房待著的28938，只見她身形比之前瘦削，原本如白兔般雪白的皮膚在窗外陽光的映照下更顯慘白。她的臉部原本就被貼上半張印有半張可怕的笑臉的紙，而那半張紙現在更被用透明膠帶拼合成一整張印有完整的可怕笑臉的紙，結果她那原本不太能被看清的臉部，變得更看不清了。她看到我們，也沒有甚麼反應，就像我們並不存在一樣。
只見28938神情呆滯地看了看時鐘，便機械式地打開在床邊的抽屜，拿出藥瓶準備吃藥。想到這些藥根本只是用來控制布娃娃們的情緒，完全無助於拯教28938於水深火熱之中，我心中便來氣。
我想著想著，28942便用力拍走28938手中的藥瓶，接著激動地道：「沒用的啊！這些藥丸只會讓你變得更糟！」
那時候的我完全是嚇呆了，沒想到以28942的腦袋僅有的知識中也會裝有藥丸的功效。但如今想來，他的語氣聽起來像是他也有親眼見識過藥物的功效，可能他身邊的布娃娃也曾到過正醫院接受治療，所以他才阻止其他布娃娃再接受治療吧。
「啊......」28938見狀，便想緩緩地爬下床撿起藥瓶，我用力地抓緊她的雙肩道：「你不要再吃了！吃完你有很開心嗎！」聞言，她隔著那張印有可怕的笑臉的紙盯著我，低頭思索，良久才搖了搖頭。
我撕下貼在她臉上的紙，才發現她明明是木無表情，眼睛卻緩緩地流下兩行淚。認識了她這麼多年，這還是我第一次完全看得清她的臉容。
她突然回抓著我的雙肩，邊搖搖頭邊道：「......我不知道，不知道該怎麼做。我只知道一到晚上，我的眼淚就停不下來，而且我每晚都會因為做噩夢而驚醒。」
她的聲音在顫抖著，我卻不知道該如何回應是好，故欲言又止。28938又接著冷笑著道：「現在很好啊，吃了藥後起碼還可以晚晚安眠呢。」語畢，她甩開我雙手，然後俯身撿起藥瓶。
即使是我自私也好，我也實在不想看著她依賴藥物生存下去，所以我一手奪走她手中的藥瓶，扔到垃圾桶內。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84sq4AUbS
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MsDLKshUF
「......你做甚麼！快！快給我吃藥啊......！」28938看到自己的藥瓶落入垃圾桶內，不由得激動了起來，她緊抓我的雙臂，又指向垃圾桶讓我撿回來：「不行啊......我再不吃藥......嗚、嗚嗚啊啊啊啊啊——」她投入了我的懷中放聲大哭，我則抱緊著她顫抖著的身軀。
「......我之前也有吃過藥。」我邊拍拍她的背，邊淡淡地道：「可是吃完之後，我只覺得自己不再是自己，甚麼都思考不了，發著呆又過了一天。我實在是討厭那樣，我討厭那樣沒用的自己。
所以，我不想你後悔。」
「......真是麻煩死了啊，既然都哭過了，你就給我拿出點骨氣來啊，只會吃藥逃避，還真是有夠丟娃現眼。」28942露出了一臉不耐煩的模樣，但實則上還是聽得出他在鼓勵著她。
聞言，28938點了點頭，聲淚俱下地跟我們道謝。
良久，28938才逐漸冷靜下來，可是因為她還沒有「充滿正能量」，所以我們還是沒辦法帶她出院。我們只能希望她以後不會再繼續依賴藥物生存了。
回去課室的路上，28942再跟我說了起「ming4 zi6」的問題，但在說的途中，突然校方作出了宣佈，要全體學生到禮堂集合，所以最後都不知道他給我起了甚麼「ming4 zi6」。
那個集會是說我早兩天在天台自殺時用了NaOH溶掉天台的鐵欄桿的事，當時我邊聽邊嚇得冷汗直流。雖然都在罵全體學生不要毀壞公物，但集會最後還是循例說了句要目擊者幫忙之類的就完結了，希望事情最好還是跟之前的一樣不了了之。
沒想到自殺未遂竟有如此多後患，早知道如此早兩天就不要猶疑，直接跳下去，又或是未遂後就好好毀屍滅跡再離開現場......雖然被溶掉的欄桿好像也不會補救得到就是了。
ns 15.158.61.20da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