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眾人來到一個有蓋操場集合。這次的活動要求每人輪流從一個細小的高空平台跳下,嘗試捉住離平台有一段距離並懸在空中的棍狀物,當然事前他們需戴上頭盔,並在腰上扣上安全鋼索。當有人跳下來時,李教練則會帶領在地面的同學一起把鋼索往後拉。
不少人都覺得這個活動很刺激,躍躍欲試。暫時還沒有人成功捉到棍狀物,也有些人想重複挑戰。由於這次活動也是按照學號,在柳翔樂跳完之後,已經穿好裝備的藍時羽便開始手腳並用地攀爬垂直樓梯,以到達平台。
本來他一直波瀾不驚,但當他站直身體,俯瞰操場的水泥地時,他竟然有點腳軟,而且心跳加速。他感受到微風輕撫過他的臉頰,他站了良久,像一尊雕像般一動不動。很奇怪。明明之前他是完全不畏高的,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成這樣的呢?
底下的朱教練朝他大喊:「不要浪費大家時間!你只有一個選擇,就是現在立刻跳下來!」
藍時羽看向其他同學所在的位置。他的視線有點模糊,看不清他們的表情,只知道所有人都注視着他。
於是,他閉上眼睛,深呼吸了好幾回,才喊道:「三!二!一!」
他什麼也沒想,縱身一躍。不受控的離心力使他十分難受,幸好不用幾秒時間他便重新回到地心吸力的擁抱。他睜開雙眼,裝作冷靜地脫掉裝備後,走到隊伍中。
柳翔樂隨即問他:「你是不是⋯⋯畏高?」
藍時羽的雙手止不住顫抖:「不是。原本不是的,我不知道剛才怎麼回事。」
柳翔樂看着他的雙手,有種衝動想上前牽起,始終還是忍住了。昨晚藍時羽才幫助了他,如今他在自己面前這麼害怕,他卻什麼也做不到。他很討厭這種感覺。
彷彿看穿了他的想法,藍時羽道:「其實也沒有那麼糟糕。如果我是真的畏高的話,根本不會跳下來。」
話音一落,又有人要跳下來了:「三!二!一!」
他們把鋼索往後拉,只見呂浩軒捉住了棍狀物,是第一個成功的人。眾人都歡呼起來,他就像個從月球回來的太空人般降落地面,受到大家的熱烈歡迎。他脫掉裝備後快步跑回隊伍,柳翔樂原本以為他會像往常般大吵大鬧,非要討藍時羽的稱讚不可。
怎料,他卻收起了笑容,一本正經地問:「你是剛剛才發現的嗎?」
藍時羽點頭。
「那你還⋯⋯你真是瘋了。」
「我沒有。我想這麼做的。」
柳翔樂第一次看到呂浩軒這個表情,既是生氣,又是擔心。之前得知藍時羽發燒暈倒時,呂浩軒也沒有太大反應,說他平時太用功讀書了,現在正好可以休息,睡一覺就好了。他隱隱覺得,藍時羽有很多他不知道的事情,而那些事情呂浩軒都知道。他很想了解藍時羽,但並不知道怎樣做,不知道怎樣才可以做到和呂浩軒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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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是團體活動的時間。學生們六人一組,需合力以僅有的物資組成一艘木伐,順利出海並折返。提供的物資只有幾個膠桶、竹枝和繩索,而教練也不會給予任何幫助或提示,必須由學生自己設計和組裝木伐。經過一番討論,各組都開始有了頭緒,動手組裝起來。
經過一段時間,各組的木伐都完成得七七八八了。似乎大家的設計都差不多,都是把竹枝放在膠桶上,並以繩索綁緊。穿好救生衣後,各組就把木伐推進海裏出發了。出發沒過多久,藍時羽那組的木伐卻有點不對勁。
他問道:「它是不是快要沉了?」
同組的人聽了都大驚,一人更面色蒼白起來。他們很快便討論出解決辦法,由於估計木伐最多只能承受三人的重量,必須有三人下水推木伐,其餘三人則繼續留在木伐上划船。
那位面色蒼白的同學一聽,立刻拒絕:「我不行!我小時候曾遇溺過,所以很怕水。」
一位皮膚黝黑的同學提議:「那不如你和我們之中較輕的兩個人留在這裏?」
於是,藍時羽和兩位同學留在木伐上,呂浩軒、柳翔樂和那位皮膚黝黑的同學則下水去了。
本來天氣酷熱,烈日當空,在海風的吹拂和海水的包圍下,終於有了清涼的感覺。之後一切都很順利,可是在折返後,距離上岸還有一大段距離時,朱教練坐在一艘小船喊道:「你們所有人給我下水!現在!立刻!」
呂浩軒翻了個白眼:「他又在發什麼神經啊?那我們這麼辛苦做個木伐有屁用?」
藍時羽正打算下水,卻想起了那位怕水的同學,向他說:「你沒必要逼自己下去的,最多就是跑幾圈。」
他卻搖頭道:「不行,他最喜歡連坐法,我不想拖累你們。而且,你今天早上不是也逼自己跳了下來嗎?這可能是個機會給我克服恐懼。」
說罷,他便硬着頭皮滑進水裏去,死死捉緊木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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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黃昏,好不容易上了岸,所有人都混身濕透,衣服黏着身體的感覺十分難受。怕水的同學露出得救的表情,癱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氣:「好可怕⋯⋯不行,我果然還是做不到。風紀,你到底是怎樣做到的啊?」
藍時羽不假思索地答:「做不到才是正常的,不是嗎?你已經很厲害了。」
好像有點道理。
因為預計到濕身的情況,每人都帶了一套衣服作更換,以繼續晚上的活動。大家都很快換完衣服便往營地走去,藍時羽卻發現柳翔樂站在原地沒動。他應該又是不好意思,所以打算回營地的更衣室換,只怕這樣做可能會感冒。
朱教練也發現了柳翔樂沒有換衣服,上前向他詢問理由。
和藍時羽的猜測一樣,他答道:「我打算回更衣室換。」
朱教練一臉嘲諷:「為什麼?大家都是男人有什麼所謂?你是娘娘腔還是同性戀?」
藍時羽上前插話:「教練,要去哪裏換衣服是個人的自由,而且我記得這裏沒有一項規則是不許在更衣室換衣服,對嗎?」
「哦?你不就是今早那個懦弱的人?我記得你還是風紀來着,你膽子真大,竟敢頂我嘴。不過你似乎忘了,這裏是哪裏,又是誰最大。自由?我現在就要這個人在這裏換衣服,怎樣?」
「你可不可以尊重⋯⋯」
「算了。」藍時羽想繼續反駁,卻被柳翔樂阻止了。
「可是⋯⋯」
「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
此時,其他人都在回程的路上,只剩他們三人。柳翔樂面向朱教練,而藍時羽站在他身後。他先更換短褲,然後再脫掉上衣。那一刻,藍時羽睜大了雙眼。柳翔樂背上有一道打鈄的、長長的疤痕,看上去應該是多年前留下的,仍能看得出是個很深的傷口。
柳翔樂穿上上衣,向他說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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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藍時羽一直心不在焉,時不時偷看柳翔樂。
「你不問嗎?」柳翔樂問。
「什麼?」
「你不是看到了嗎。」
「啊⋯⋯看是看到了。你願意說的話,不用我問你自然就會說,不是嗎?」
每人都有不想被人知道、難以言喻的事,他也是。
「沒錯。每次被別人看到都會問我,很麻煩。剛才,我覺得被你看到也沒有所謂。總之我就不想被那個教練看到。還有,謝謝你幫我說話。」柳翔樂微笑,陽光灑在他的臉上,使他的笑容看起來更漂亮。
任何人都會認為那是真心的笑容,藍時羽卻知道那是苦笑。那是他再熟悉不過、看過無數次的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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