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原優一從他那雜亂不堪的床鋪中醒來,身體有些僵硬,或許是因為睡太久的緣故,他瞟了一眼床頭櫃上的鬧鐘,六月十四號星期二上午九點十分,就算要去學校也已經翹掉了第一節課,所以他索性又倒了回去。
三天嗎,他拿起枕頭蓋在自己的臉上,思考自己這三天在那個世界中得到的資訊,這次與以往所經歷的有許多的不同,最大的不同就是這次第一次出現了主動攻擊的物體,還有第一次在那個世界待超過一天,雖然遇見其他活著的人並不算稀奇,但遇見她是優一所沒有想過的。想起自己和她的過往,不禁有些感慨最後和她的分別竟是如此倉促且令人難過。
他打算把這次的遭遇匯報給那傢伙,也就是那個對這類怪異事件最為熟悉的那個人。
他換上制服,踩著單車穿行在見津的商業街上,霓虹燈尚未被點亮的街道莫名的冷清,只有稀稀落落的白領族趕著上班,不然就是四處閒逛的銀髮族,完全看不出夜晚繽紛熱鬧的景象。初夏的豔陽、一成不變的街道、蟬鳴、腳踏車喀噠喀噠的絞鍊運轉聲,這一切都讓他感到焦躁,自從他第二次被一直喜歡的人拒絕之後,事物彷彿都變了樣。
他知道自己不該沉溺在這段感情之中,已經過去的事物就該讓它遠去,只是他知道在這十七年之中能讓他努力追求的人他遇見了兩個,而他卻錯過了兩個,或許未來他能再遇見誰也說不定,只是在這座城市裡處處充斥著令人厭惡的旁人種,他們沒有心,只會遵循著世俗的價值觀行動,說著自己很忙卻總是在打混摸魚,活得自由自在卻不背負起任何責任,他們成群結黨,嘲笑著那些努力善良的人,覺得他們過於認真,是異類,是怪人,並對他們公開審判,指指點點。得過且過,隨便弄弄,過得開心最重要,這就是他們的信條,這些人活著就只是在浪費資源,心中一點靈魂也沒有,一點崇高的理想也不存在,而高中之後乃至大學便是旁人種大量產生的階段,如果不把握高中最後的機會,他未來就得面對那些令人作嘔的旁人種,和那種人交往,不論多久心的距離也不會拉近。他寧願永遠做一匹孤狼,至少可以懷抱著眾人皆醉我獨醒的驕傲死去。
他懷著憤慨之心,把腳踏車東倒西歪的砸進車棚,踏出沉重的腳步準備去見其中一個他錯過的人。
他故作悠閒地走進舊校舍二樓的第三會議室,現在是一個名為「白夜部」的地方。
「呦,妳又翹課在這裡自閉了啊。」
「我不需要和那些還需要聽老師上課的人一起讀書。」
「難怪妳沒朋友。」
「和那群對我來說一點價值也沒有的人當朋友也沒有意義吧。」
「哈,這倒是事實。」
「而且要說的話我不是還有你和陽太兩個朋友嗎?友直友諒友多聞,你們稍微分一分還是可以把這三項湊齊的。」
優一的表情變得有些僵硬,即使已經過了一個月,他還是沒有辦法從被她拒絕的陰影中走出來,也無法掌握適當的距離感,所以他只能不帶感情說一些無關緊要的話,只有這樣,他才能允許自己待在她的身邊。
「先不說這個了,關於『閉鎖空盒的幻境』我有些新的發現。」
優一把他在夢境中的所見所聞告訴了她,關於夕的事也只是說一個女孩子,他沒有多提,畢竟她從以前開始似乎就不是很喜歡夕,只要從他的嘴裡提起她的事,她就會不怎麼開心。
她歪著頭,手指輕輕戳進一邊的臉頰,就像訓練好的一樣展露她最討人喜愛的思考姿勢。過了一晌,她才帶著些許猶豫的出聲。
「你在那個世界最長待了幾天?」
「三天!妳難道沒發現我有整整三天沒來了嗎?」
優一激動的回覆,再怎麼說被曾告白過的人無事到這種地步還是會受傷的。
「嗯?這樣啊,不好意思我都忘記了,也許你應該學會進出門的時候要好好打招呼,這樣我應該就會記起來了。」
不過看來這只是她一如既往的調侃,優一也因此稍微放下心,思考該如何反擊,他也不禁感慨自己和她究竟從什麼時候開始變成現在這樣的關係,明明以前不是這樣的,她總是會稱讚他,會關心他,總是黏在他身邊。
「那還真是抱歉呢,我每次都以為裡面沒有人,只有一尊巨大的冰雕呢。」
他故作笑容,用雙手誇張地比劃出凹凸有致的模樣。
她突然沒有回話,氣氛就這樣凝結了起來。優一心想自己是不是做得太過火惹她生氣了。
過了一晌,她才用一如往常冰冷的語氣說道。
「你應該知道這樣的情況很不樂觀吧。如果時間繼續延長下去,你可能就再也醒不過來,變成行屍走肉生存在世界上了喔。」
「這我當然知道啊,但妳又是怎麼知道這些事的,我翻過圖書館的書,也在網路上找過了,都沒有類似的資料,難道是妳親身經歷的嗎?」
「如果是那又如何?」
「妳怎麼知道最後會再也醒不過來?」
她什麼也沒說,只是從座位上起身,倚在窗戶的鐵框上,優一也跟著她一起站在窗邊,她仰望窗外清澈的蒼穹和明媚的陽光,眼神卻逐漸混濁,陷入過去的夢中。
「我最後一次進入那個世界的時候無論過了多久都無法離開,也沒有遇見任何人。和之前不同,我察覺到自己正漸漸消失。在過程之中,我甚至覺得就這樣順應自然也好。」
她遮擋太陽的手依舊在那裡,但優一卻覺得在她眼中,那雙手一定在逐漸變得透明吧。
「我不斷地思考在這被操弄、日復一日過著一成不變的生活中,自己還有沒有什麼事物是不想失去的,還有沒有什麼想做的。最後我想起以前我們幾個探索著世界異常的那段時光。」
她的眼神流露出殷切的渴望,這是她從外面回來後,他第一次看過她露出那樣的表情。那正是優一曾經喜歡的神情,他不禁懷疑自己回到了過去。
「好想……好想再經歷一次那樣無比開心的日子。」
那副表情卻轉瞬即逝,悲傷的神情迅速蓋了上來。
「可是很快的,夕離開了我們,後來又發生了那樣的事。這些悲傷的事像是荊棘一樣纏繞在我的心上,時不時扎痛我的心。」
她低下頭,雙手緊握的放在胸口,像是想要減緩那椎心刺骨的痛。
「在我即將消失的瞬間,總覺得一切阻礙我的事都消失了,刺痛我心中的荊棘也消失了,不想因為那起事件,就失去現在的關係,只想再次經歷那樣的時光,不想要消失。緊接著,那個世界就如同打破玻璃一般碎裂了開來。之後我才知道現實世界已經過了一個月。」
她轉過身來看著優一,眼神也恢復了平時的清澈。
「而最令我吃驚的是在這一個月之中,我的身體在最初昏睡了五天之後,就開始自我行動了,我完全沒有任何相關的記憶。」
優一覺得自己應該表示些什麼,畢竟最初是自己問的問題,但他有太多想法要整理,太多問題想問,有太多話想說,不知道該從哪句開始,只能吞吞吐吐的說出萬用的回應。
「是這樣啊。」
她點點頭,接著繼續說下去,對優一簡短無情的回答似乎並沒有什麼不滿。
「或許擁有掙扎存活下去的念頭才是關鍵吧,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根據我在裡面遇過的人所述,似乎這並不是唯一條件。」
她的表情看似比平常更為凝重,說完之後氣氛又再次結凍。
「那看來拉比又要久違的登場了。」
為了緩和氣氛,優一突然提起音量,雙手交叉,擺出一副中二少年的姿勢。
「又要用你那套毫無根據的理論嗎?」
雖然語氣冰冷,但她緊繃的表情也跟著放鬆了下來。
「超有根據的好不好,我根本就是天才,你想想,一個人不會擁有永遠的好運,也不會有永遠的厄運,好運和厄運終究會平衡,只要我先把厄運都用掉,剩下的不就是好運了嗎?只要找到規律,就可以控制運氣。」
「是、是,你說的都對。」
優一擲起隨身攜帶的十元硬幣。心中默念著好想擲出人頭……擲出人頭……擲出人頭。
「可惡,差點就連續五次數字了。」
「哎……你總是這個樣子。」
她用優一聽不見的聲音低語,話語順著敞開的窗戶與捲動的窗簾,順著西風飄向遠方。
優一離開白夜部之後並沒有接著去教室上課,而是在大街上亂晃。
這是他的習慣,他總是想在大街上找到尋求幫助的人。這並不是因為他天性善良,而是他不得不這麼做。
他已經不想再犯下能拯救而不拯救的過錯了。這樣的想法充斥在他的腦海中,已經成為了一種近乎病態的行為。
某次他把學校內的時鐘全數砸碎時,也只是因為那個人的一句「如果時間能永遠停佇在這個美好的一刻就好了呢。」
他日復一日的沉浸在這樣的成就感之中,不論他的拯救是否是真正意義上的拯救。
若是貓被困在下水道,他會親自跳下去救起;若是有人迷路,他會親自帶他到目的地;若是有準備被車撞;他會當機立斷的把人推開。
就是這樣拋棄自身般的拯救。
……………
「有事想跟你說,可以嗎?」
鈴音一從醫院出來就約了真司去家庭餐廳吃飯,她想要確定自己是無法被他所拯救的。
「妳果然還是很喜歡吃漢堡排呢。」
真司露出帶著些欣慰的笑容說道。
「果然很小孩子氣吧。」
鈴音停下手中的湯匙,有些失落地看著桌上的餐點。
你看吧,如果他是會拯救我的人,就不會看輕我喜歡的事物了。
「倒也不會,蠻可愛的。」
她呆若木雞的瞪大眼睛看著他,真司這才發現自己說錯話了。
「咳咳,說吧,發生什麼事了,妳主動來找我還真難得,妳看,畢竟上次是那樣子不明不白的分別的嘛,我也不知道再找妳出來會不會讓妳覺得不舒服,又聽說妳後來入院了,我很擔心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不過妳沒事就太好了。」
真司鬆了一口氣,展現出安心的微笑。
「不好意思讓你擔心了,總之先和你說聲謝謝,在我入院的時候你也一直來探望我吧。」
鈴音畢恭畢敬的低頭,她不希望被她曾經拒絕過的人這麼善良的對待,雖然知道這樣做遠遠不夠,她依然想盡可能的回報他的善意。
「被妳發現啦,一定是哪個護士偷偷告訴妳的吧。不要這麼正式啦,都認識那麼久了,這是應該的。」
真司搔了搔頭,臉上泛起了淡淡的紅潮,有些不好意思。
「其實,還有件事想和你商量,我想告訴你最近遇到的事,還有我入院的原因,不然讓你不明不白的總覺得說不過去。」
這樣就能證明你沒有辦法拯救我了。對不起,這樣的我很過分吧。可是也沒有其他辦法了,不然我一定會不知道該向著何處前行。
「真的要告訴我?如果覺得難受的話不用勉強自己說出來。」
真司的眼中綻放光明,畢竟他一直都很期盼鈴音總有一天能依靠他,能和他商量令她痛苦的事,這樣他就能幫到她了。
「嗯,不用擔心。只要你願意相信我接下來所說的每一句話就好。」
鈴音戴上微笑,放下手中的餐具,心中懷抱著真司絕對無法幫助她的餘裕。
「怎麼會不相信呢,你也沒理由欺騙我啊。總覺得有些懷念呢,我們這樣交談的日子是多久以前的事呢。高中之後我們就很少這樣兩人獨處的談話了。」
真司屏氣凝神,身體前傾,做好準備。
「最近我其實常常不自覺地感到頭暈,一昏睡過去就會陷入不斷死亡的夢境,嚴重的時候夢境甚至會延伸到現實,看見一些噁心的東西,像是眼球從牆壁冒出來之類的。哈哈……說這些也只會造成你的困擾吧。」
「從醫院出來的時候醫生沒跟妳說什麼嗎?應該是什麼精神上的壓力導致的,醫生給你開些藥就會好了吧。」
真司只是心平氣和地給予一些符合常理的意見,雖然鈴音知道他不能拯救自己,她依然為此感到失望,情緒也跟著激動了起來。
「才不是這樣的問題!」
鈴音意識到自己過於感性,立刻降低音量以免他人側目。即使如此,對周遭視線敏感的她依然察覺到有人正用針刺般的眼神瞧著他們。
不要……不要……不要再看著我了。
她慌張地示意真司趕緊從店裡離開,他從皮包中掏出錢的時後立刻被她制止,她迅速地拿起收據,緊緊抱著自己,逃跑似地衝去櫃台結帳。
深夜的大街上只有零落的人群,沒有人在暗處瞟著自己,這讓鈴音感到心安。或許是因為自己發病了三天,剛才才沒有發生之前在醫院裡遭遇的事。她張開雙臂,長吁了一口氣,感受夜間徐徐吹拂的燥熱夜風,正巧讓她剛才擔心受怕的身心暖和起來。
真司在一旁陪她漫步徐行,等待她再次冷靜下來。他不知道為什麼鈴音會變成這樣,雖然知道一定和他剛才所提的夢有關,但他很少做夢,也絲毫不覺得夢可以影響一個人到這種程度,果然還是她姊姊的事對她造成的創傷還沒治癒嗎?
鈴音的平靜的聲音順著夜風吹拂到他身上。
「他們只開了一些鎮定劑之類的東西給我,身體檢查一點問題也沒有,吃那種東西不是改變整個腦對世界的感受嗎?我不想感受不到真實的世界」
她側過身來回望他。
「這肯定是姊姊的詛咒。」
帶著最為悲慟的語氣說道,接著將身子轉回前方,加快腳步,向著夜色最深的地方踏出步伐。
沒錯……不然就無法解釋我為什麼會以她的姿態出現在夢境當中了,就是為了要我體會和她一樣的痛,要我堅持自己的理念,朝著最成功的失敗邁進,才能讓她安心,她在醫院以那副樣子活著也是為了監視我有沒有在努力吧,一定是這樣吧。
「沒有這回事,這一定是妳誤會了,不要總是往壞的地方想,妳一定可以振作起來的,妳不是一直都很堅強的嗎,加油,我會陪著妳的。」
真司小跑步地追上她,旋即並行在側。但他能做到的也只有這樣,只能給他安慰,給他鼓勵,無法踏入她所痛苦的那個世界。
「不是說會相信我嗎?」
鈴音倏地停下腳步,向他提出不合理的質疑。
真司也頓時愣住,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
「我不想聽……我不想聽,肯定我啊。來夢裡拯救我啊。」
騙子……大騙子……果然是這樣的,他之前所說的承諾一定也不是真實的吧,太好了,果然是騙人的,這樣我又可以繼續努力下去了……為什麼要這麼說,他明明都是為了我好,可是我卻這樣詆毀他的諾言,踐踏他的好意……為什麼我會變成這樣,到底是怎麼了……要道歉才行……。
她從黑暗的情緒回復過來之後,才察覺到自己說了多麼自私過分的話。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
和上次不同,淚水在她察覺到之前就啪噠啪噠的落了下來,她又再次違反了自己立下的誓言。她試著去接住無休無止地墜落的淚珠,但那在路燈照耀下有如寶石般散落的淚珠卻不斷從她的指縫間溜走。
啊咧……怎麼辦……該怎麼做……該怎麼做……不知道……不知道啊,可是還能怎麼辦,沒人可以理解,沒人可以拯救,不能被拯救,心早就已經碎了一地,再也無法完整拼湊。心?那又是什麼?正是因為早就已經什麼都不剩了所以才無法了解其意義嗎?所有人都只會鼓勵我,而我卻沒有辦法回應他們的期待,只能戴上面具裝出開朗的樣子,若是這樣也能騙過自己就好了,只是就是騙不過啊。我知道的,在那面具底下隱藏的脆弱與真實的我永遠也不會消失,沒有人……沒有人可以理解在夢中不斷死去的痛,就如同想從世界上一了百了也無法向任何人訴說,他們只不過會不斷要你振作起來,不然就是無時無刻顧慮著你,否定你所有負面的想法,最後只能被人情與罪惡感的網困住,痛苦掙扎地囚禁在這個世界上。
真司看到這樣的鈴音莫名地想哭,他什麼也做不到,沒辦法去她所說的夢中拯救她,也沒辦法祛除她加諸於自身的罪,不允許自己幸福的詛咒,無法阻止她那會被世人所討厭的性格不斷膨脹,侵蝕她原本善良溫柔的本性。
他能做的只有和往常一樣,將她緊緊擁入胸懷,告訴她在這個世界中依然有人陪伴在她身邊,他對自己的無能感到憤慨,但在這個漸漸與她無關的世界裡,他又能做到些什麼,他無法成為夕,擔任照亮她的太陽,也無法在會讓她痛苦的世界中拯救她。能拯救她的人只有能和她生活在同個世界的人,或是她心心念念的那個人吧。
神明啊,請放過她,不要再讓她遭遇更過分的事了,她已經把一生份的不幸都用完了吧,一切都會變好的吧。如果可以的話,我願意把一生份的幸福都分給她,即使之後我的一生只會剩下不幸,即使得不到回報,我也想要讓喜歡的女孩子得到幸福。
慘白的街燈照映著無溫度的光線,即使是夏夜,四周的氣氛依舊如同凜冬。
「沒用的……早就已經什麼都感受不到了。」
「我知道啊,可是還能怎麼辦,我能做到的也只有這樣,也只能為妳祈禱,妳真正想要的我一樣也無法給妳。」
「為什麼知道即使如此,還要做這些事呢?放開我吧,已經沒有意義了。」
「那當然是因為我喜歡妳啊。」
鈴音聽到這句話的瞬間,身體顫抖了一下,心中湧出了一股熱流,卻很快的被不知道什麼潑了一盆冷水,那微弱的火焰很快地被澆熄,就像是既然有命中注定相愛的人,也會有命中注定無法相愛的人吧。不然她不能理解為什麼會這樣,她拼命的為自己找理由,她一定是無法接受自己如此過分的對待他,卻同時接受他的愛戀吧。她最後的良知或許在提醒她如果接受了他的告白,她一定不會原諒自己的。
「我知道妳最重要的人發生了那樣的事,所以妳不用回覆沒有關係,我只是想讓妳知道,世界上還是有人願意陪伴在妳身邊,即使妳身陷罪惡感的桎梏,即使妳認為世界上沒有人會原諒妳,我也會在妳身邊。」
不行……不行啊……
她不敢面對他真摯的眼神,只得將頭埋進他的胸懷,輕輕地低語。
「抱歉……其實呢,就算不是因為姊姊,我也沒有辦法和你交往。我們在一起太久了,我已經沒有辦法把你當成戀人看待,而且在我最需要幫助的那天,你沒有來幫助我,每次接受你的溫柔時,在心中萌起暖意的時候,總是有個地方是凍結的。所以你不用再強迫自己握住我的手了。很過分對吧,對於你的好意,我總是只拿自己想要的,你想從這段關係獲得的,我一樣也沒有給你,就連這句話也是為了讓你沒辦法對我生氣才說出口的,所以我討厭這樣的自己。如果我和某個人交往,一定會越來越放縱自己,然後把周遭的一切都破壞殆盡吧。其實最過分的是我自己才對,總是言語武裝自己,捍衛自己的正當性,把自己塑造成悲劇中的女主角,沒有玻璃鞋的仙杜瑞拉,可是我也只能這樣了,我不知道還能怎麼做,如果不想違背心中真正的想法就只能這樣做,若是欺騙自己,只為了滿足他人對自己的渴望,那才是真正的欺瞞。」
藉口……藉口……都是藉口……。
她從來沒有這麼討厭自己過,她途中有好幾次想要掐死自己,讓自己沒有辦法再次說出如此令人想吐的話語,但卻沒有這樣的勇氣,而且如果她這麼做的話,真司也一定會阻止她的。又再為自己的懦弱找藉口……我果然已經沒救了。
「所以,放開我吧。」
不要抱著如此醜惡的我……拜託了……。
鈴音緩緩地解開真司的環抱,解開相連的手,她的雪白纖細的手指如鴻毛般拂過他的手掌,從指縫間悄悄溜走,最終他也沒有勇氣再次握起她的手。
只看見她的背影融入漆黑的夜,自己則佇足在街燈照耀的光明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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