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玖臉色不是很好看地站在大學部男生宿舍的門口。
對,他真的不是很樂意來這邊,可當初是他先開口答應了李詩語,就算現在手上又多了三包餅乾,也不能成為反悔的理由。
可惡的老媽!李重玖憤憤地想。
但這只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是來斬斷那個據說對李詩語有意思的男生的妄想!
雖說高中部與大學部的校區不同,但風聲傳得很快,像是這件事,今早他不過就是問了班上幾個較為八卦的同學,便知道了大概,也因此心情才會黑得簡直是佈滿了烏雲。
不過現在心情不好的主要原因,還是因為他選錯了時間過來。
目前正值晚餐時間,他不確定那三人是不是在宿舍,而麻煩的是,那三人住的宿舍正是學校管理最嚴謹的A棟,除非是該宿舍的學生借萬用卡,否則就算是舍館也沒法進入。
學宿的A棟有很多的傳說、嗯,應該說是傳說以及風雲人物,現在無論是在政壇、商場與影藝等各領域大放異彩的人物,舉凡出自於這所學校的,大多都住過A棟。
這也解釋了為什麼A棟的管理如此嚴謹,入住的學生除了都是全校最為頂尖的人才外,另一個原因則是,其身分背景也同樣屬於金字塔頂端的風雲人物,為了不讓他們私生活受擾,學校也花費了不少的功夫。
來這之前,李重玖就已經把三人的背景打聽的差不多了,所以三人住在學宿的A棟這件事,他也不覺得有什麼好奇怪的,因為他自己也住高中部的A棟。
然而現在這情況,有些不太妙。
消息流通素來都是雙向的,李重玖既然能在高中部打聽到大學部的事,相對的,他在高中部的事蹟自也常被大學部的學長姊們拿來討論,因此,他一點也不懷疑已經有好幾個人認出他來,甚至──嗯,不是他的錯覺,越來越多女生正往這方向靠攏!
乾脆下次再來好了。
打定主意,李重玖回頭準備回高中部,但就是這麼湊巧,一轉身便看見那三人悠哉地往宿舍走來。
見狀,他走到三人面前,把手裡的餅乾遞了出去:「謝禮。」
周㻙文三人一愣,周遭則同時傳來倒抽口氣的聲音。
關少樺從小就不乏鶯鶯燕燕的人圍在身邊,可謂是裡面最懂這些門竅的人,所以很快地便回過神來,噗哧一笑,「我很確定你不是這個意思,不過,你不覺的有點……」
李重玖看著關少樺臉上曖昧的笑容,這才反應過來,他剛那句話說得太小聲,大概也只有他們四人聽到,因此看在外人眼裡,反像是在告白似的。
察覺到這點,李重玖尷尬地漲紅了臉,要縮回手也不是,不縮回手也不是。
周㻙文看著李重玖,覺得有點眼熟,再聽聞對方說的謝禮,自然也對上號,他不並介意外在的眼光與誹語,卻也沒有收下的意思,對他而言,不過就是舉手之勞的事,沒必要上升到好像做了什麼了不起的事。
嚴一飛打從一住宿以來,便不少受到關少樺的「關照」,看出對方現在可謂是玩性大起,不由得對李重玖多了分同並相憐的感慨,可這情況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處理,又不想壞了關少樺的興致,只能在心裡跟對方說聲抱歉地做壁上觀。
幸好,很知道什麼該見好就收的關少樺看對方隱約要惱羞成怒,因而露出「鄰家好哥哥」的笑容,親暱地攬住李重玖的脖子,揉了揉他的頭,道:「臭小子,別老玩什麼大冒險,偶爾說說真心話啊!」
知道這是對方在給他臺階下,李重玖皮笑肉不笑地回:「你管我,收不收?」
「收、當然收,不收你怎麼交差?啊~乾脆再真一點,要不要進來哥的宿舍坐坐?」關少樺賤兮兮地回應,回頭撇了眼圍觀的學生們,又是一抹親切的笑臉。
於是女學生們只顧著犯花痴,男學生們則露出了然的表情,也就沒再為方才那一幕多想些什麼。
「那好,走吧。」李重玖也不扭捏,他只想趕快離開現場,並弄清楚這三人──尤其是那嚴一飛對李詩語的想法,因此很是乾脆地應道。
三人倒是有些意外,但也沒什麼,不管收或不收,總是要說清楚,因而一行人很快地便回到宿舍。
A棟的宿舍是四人為一個單位,不僅一人一間房且擁有獨立衛浴,共同空間還有小型的客廳與廚房,說是一小套的公寓也不為過,而這他們這層自學長畢業之後,就空了下來,目前只有他們三人住。
「坐吧,想喝什麼?」關少樺將手上的東西放到餐桌上後,抬頭問看起來頗為拘謹、正打量著四周環境的李重玖。
「不用,謝謝。」李重玖客氣地回,提高了手上的袋子,想來個速戰速決。「學長們好,我是李重玖,這是謝禮,那天謝謝你們通知學校的人,沒讓我姊姊的狀況再度惡化。」
周㻙文沒說話,關少樺聳了聳肩,倒是嚴一飛這才一臉恍然地知道李重玖是李詩語的弟弟。
「所以你是……」
「是。」
「呃、我很……」
「沒什麼好抱歉的,姊姊很高興、也很謝謝你喜歡她的作品,裡面還有她寫給你們的小卡片。」
「真的?」
嚴一飛喜孜孜地接過袋子,把袋子裡的卡片各自分給了周㻙文與關少樺後,便專心地看了起來。
李重玖見狀,略略瞇起了眼。
關少樺以手肘碰了碰周㻙文,示意他看看這兩人的互動,壞心眼地想著是否讓這美麗的誤會繼續誤會下去。
那天嚴一飛一回到宿舍,關少樺就問了個清楚,這小子因為家中自幼的薰陶,所以雖然是理科生,卻對山水墨畫情有獨鍾。
在新生代中,嚴一飛特別喜歡李詩語的畫作,所以打進學校就一直很想跟李詩語表白對作品的喜愛,卻一直不湊巧地錯開了,好不容易於星期五撿到李詩語漏拿的書,覺得終於有機會了,卻不料是竟是這樣發展,著實讓他悶了好幾天。
周㻙文想起這些天嚴一飛的狀態,挑了挑眉,不怎麼意外也不感興趣,不過手上的卡片倒是設計頗為典雅且不失古韻,極為難得地讓他產生了想收藏的衝動。
關少樺彎起一抹興味地笑,哎呀呀,他該不該點醒李重玖,要擔心的其實不是嚴一飛而是周㻙文?雖說周㻙文的性子是挺被動,但若真的下定了決心,那就沒有他做不到的事,儘管現在看來是八字都還沒一撇,不過他有預感,這兩人絕對是有譜。
至於原因,純粹直覺罷了,但話又說回來,關少樺也確實很少見周㻙文對某樣東西露出讚賞的模樣,這傢伙說好聽點是鑑賞能力高,但直白點來說,那就是挑剔得很。
可關少樺也不意外,因為就他自己看來,也確實是很難不喜歡這卡片的設計,先不說內容進退得宜的可圈可點,字跡娟秀中又不失俏皮,讓人看著就很是舒服,真不愧是全國高中生書法比賽冠軍的得主。
「我、我可以請──」嚴一飛看完卡片,亮著雙眼,拿起放在桌上的雜誌,雖是有些不好意思,可又帶著期盼地問:「請你幫我拿這本雜誌讓你姊姊簽個名嗎?」
突如其來的請求,李重玖有些意外,定睛一瞧,發現那是前兩年李詩語被刊登的作品,也是上次全國高中水墨畫比賽的第一名作品。
李重玖看著那本雜誌,略有些分神,因為他突然想起,似乎有好一陣子沒看到李詩語的作品了。
那本雜誌正好就落在周㻙文的視線內,所以也就看到了那副水墨畫。
是山水畫,寫意的筆法,畫出了流水、扁舟、漁翁與林立的群山,墨色深淺運用的十分巧妙,看上去煙波渺渺,到真有那麼幾分「輕舟已過萬重山」的味道。
關少樺湊上去看了看,但他就是個非常純粹商科生,瞧不出個所以然來,因此直接討教隔壁那位剛才被他腹誹挑剔的文科生。「如何?」
「能拿第一,並不讓人意外,但若真的要我說,似乎意境不到。」周㻙文雖不會畫畫,不過就這幾年東奔西跑的拍攝,加以自身的天賦,對於平面作品,還是有那麼幾分獨到的見解與犀利。
就這副作品呈現的框架來說,應該是想呈現「漁父知世患,乘流泛輕舟」的遺世獨立之感,但給人的第一印象卻是「輕舟已過萬重山」的輕快感,也不是不好,但就是少了點韻味的可惜。
聽聞此言,關少樺也只是聳了聳肩,至於李重玖跟嚴一飛則不約而同地看向他,前者面色摻雜了意外又有些不解的樣子;後者卻是一臉驚訝,但很快地想起周㻙文對於平面作品的喜好,也就轉為了然。
嚴一飛也沒指望周㻙文問些什麼,很是自動自發地開口:「㻙文學長,你說的跟李詩語獲獎感言差不多耶。」
周㻙文也頗為意外,不過就如同嚴一飛所料,並未多說些什麼,只是接過後者手中的雜誌,翻了起來。
可這正是李重玖一臉古怪的原因。
李詩語雖然從小受李父是中文系教授的影響,或多或少有接觸書法與山水墨畫,卻從未真正提起筆書寫或繪畫,正式學習也不過才五年,但因為非常刻苦地練習,以及天份極佳,才能在短短時間內使繪畫技巧如此成熟,並大放異彩地屢獲首獎。
李詩語沒有因此自得意滿,因為她深知筆下的畫其實有很大的缺點。
雖說是非戰之罪,但她確實是被養在溫室裡的小花一朵,沒有多少歷練,也未出門真實地感受過大自然的震撼,終也只能映證「紙上得來終覺淺」的古人誠我不欺。
因此在那次獲得全國冠軍時,她特地書寫一封得獎感言,既是謝謝評審的肯定,也坦承自己的不足,並期許能有再進步的空間。
話又說回來,若不是真對藝術有其敏銳度的人,應該也不會有所察覺才是,就像李重玖自己也只能說是欣賞,說到鑑賞,也是能力不足,因此當周㻙文一語道破時,他才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但真正讓他感到彆扭的,還是如果李詩語知道有人能懂她的畫,應該會高興地要飛起來吧。
不是不想讓李詩語開心,卻是有種覺得姊姊快要被搶走的微妙感。
思及此,李重玖暗罵自己的多心,對方不過也才跟李詩語見一次面,之後也不會再有交集,所以就算跟李詩語說這件事,讓她高興一番也無妨吧。
見李重玖的臉色變了又變,關少樺只覺得這孩子雖然聰明地連跳好幾級,但實在也真的不懂得如何隱藏情緒的透明,一看就是姊控的性子。
是的,早在李重玖報出名字的時候,關少樺就已經想起對方的各項「優良」事蹟,才會興起了逗弄對方的念頭。
周㻙文雖注意到徐重玖奇怪的表情,依舊選擇忽略,原因很簡單,與他無關,所以他自顧自地看著雜誌,並按照索引,翻到了李詩語的書法作品。
是行書,比起卡片上的娟秀字跡,少了分可愛,卻多了分灑脫,行雲流水間還帶了幾分肆意。
常言道:「字如其人。」周㻙文自認確實很難想見李詩語那樣怯懦性子的人,竟也能寫出這麼一手瀟灑的好字,可話又說回來了,這判斷也下得太早,畢竟只見過一次面,他又怎麼會知道李詩語真正的性子如何?
但至少有一點能肯定的事,李詩語的書法作品,確實無愧於冠軍之名。
這邊,關少樺與周㻙文看著雜誌;那邊,嚴一飛還眼巴巴地等著李重玖的回答。
李重玖面對那些不客氣的要求,他還能直接了當的拒絕,可被這種期盼的眼神注視,再想到李詩語會展露的笑容,他就算再怎麼不情願,還是答應了,「好吧,我幫你拿給她,但你不能找她拿,我會親自送過來。」
「當然!」嚴一飛忙不迭地點頭答應,他是欣賞李詩語的作品的沒錯,但那天的事情他可不想再經歷!
見事情說的差不多了,李重玖也沒有久待的意思,可雜誌還在周㻙文的手上,於是便將視線放在對方的身上。
周㻙文也翻得差不多了,便交還給李重玖。
李重玖微微點頭示意後,在嚴一飛自告奮勇的接送下,兩人一同離開了宿舍。
周㻙文瞄了關少樺一眼,見對方翹起的嘴角,微微皺眉,「你又想做什麼?」
「沒什麼,只是想說,我們這間空得也蠻久了,既然有認識的人,住一起不是更好?」
這樣就算認識了?周㻙文有時對關少樺下的定義也很無言,更無奈的是這位大少爺一旦下了決定,就很難動搖,因此也就淡淡地拋下了一句:「隨你。」
「哎呀,我這不是在努力的做媒人嗎?」關少樺對周㻙文眨了眨單邊眼,「正所謂近水樓台先得月,討小舅子的歡心,也很重要的嘛~」
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周㻙文拎起自己的外食,「我今晚要趕報告,看你要不要等那位準女婿一起吃。」
聞言,關少樺嘴角揚起雅痞弧度,既沒應和也沒反對。
嘛,又有誰能說的準,誰會是那位準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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